原空被我這麼調戲後,黑着臉轉身就往黑暗中走,走了幾步,忍着怒氣回頭,壓着聲音說:“阿佛姑娘,爲了你的安全請跟上!”
我扭過頭,在他看不見的暗影中偷笑,無論寧許還是他的轉世,終究對我狠不下心來。
跟在原空身後,在黑暗中走的磕磕絆絆,原空一個凡人反而藉着我幻出的燈球走得十分順利,對此我深表嫉妒。但嫉妒終究只是嫉妒,原空畢竟是寧許神殿轉世,即使這一世是如此平庸的凡人,終究是未來的佛祖。
在西方梵境生活時,我一直百思不解寧許虔誠禮佛的緣由,苦悶之後就變得很憂傷。憂傷來憂傷去,最後把憂傷都憋在自己身上,於是,我華麗麗的生病了。
說起我的病,多少有點丟人,其實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是偶爾掉點松鼠毛。
注意量詞,真的不多,只是偶爾,可是卻把前來串門的普陀神殿刺激的噴嚏連連,鼻涕直流,整天用一種幽怨的眼神瞧我,瞧得我心裡發慌。
一日,趁着寧許不在,他終於開始了報復我的行動,用一顆花生將我誘到他身側,伸手捏住我的脖頸,將我拎起,舉在半空,又因爲嫌棄我似的,頭離我遠遠的。
我拼命的揮着四肢,掙扎扭動身子,想要逃脫他的魔掌,他卻笑着說:“不過是一隻小松鼠,爲何神殿陛下這麼當心肝寶貝?”
“我是隻會說話的松鼠!”我一邊扭着身子,一邊憤憤不平的回答。
每個人都認爲自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自然我這隻松鼠也這麼認爲,說不出自己的特點,就說說與別的松鼠不一樣的地方。
普陀神殿似笑非笑:“不過是隻成了精的松鼠,會說話也不是什麼大法術,說吧,你這掉毛的毛病怎麼才能治好……阿……嚏……”最後那聲噴嚏,把他的原本的氣勢泄得一萬八千里,一去不回來。
我被吊在半空,張揚着四肢,姿勢很是難看,特別不舒服,使勁的撲騰,愣是折騰出越來越多的脫毛,眼前別過頭的普陀神殿一直“阿嚏阿嚏”個不停……這狀態一直持續到寧許回來,他很是無奈的看着我們,苦笑着將我從普陀神殿的魔爪中救出來,我一個翻滾就鑽進他的衣袖中,聽見他問普陀神殿:“你爲難它是要做什麼?”
普陀神殿答道:“就是問問怎麼能不讓它掉毛!”
“這還不簡單?”寧許挪動着步子走了幾步,花生的味道飄進我的鼻子中,我將頭探出寧許的衣袖,就見他指尖捏着一顆花生,遞到我嘴邊。我兩隻爪子抱住花生低頭開啃,花生上還帶着寧許身上淡淡的檀香味。
啃得正香,就聽寧許說:“每天給它顆花生,告訴它要是掉毛就沒有花生吃了。”
我停下啃下去的牙,擡頭瞧向寧許,發覺他的神色竟然是認真的,於是我開始暗自權衡,是有骨氣堅決不吃每天一顆花生好呢,還是繼續憂傷着掉毛好呢?
還不等我腦子轉出個主意,寧許又說:“當然,不給它花生吃,它的毛掉光後就不能長了,也就不用擔心它以後掉毛的問題了!”
普陀神殿:“……”
我:“……”
寧許這是要養只禿毛松鼠?
鑑於這個沒有愛心的佛祖神殿,我決定再也不理他了,除非他拿十顆花生外加十顆松子誘惑我。
回憶總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我沉溺於回憶中,一頭撞到了原空的背上。他停住腳步,語氣很是無奈:“貧僧這平白無故走路,阿佛姑娘都能貼上……哎……阿彌陀佛……”
“我又不是故意的!別跟我念阿彌陀佛,聽着都煩!”我低頭從懷裡掏出一把松子,討好的遞給原空:“別糾結我的事了,來,我請你吃松子!”
伴着微弱的燈光,原空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表現的他想吃松子。
我繼續努力:“松子是我最喜歡的東西,當然沒有松子花生也行,原空,來嚐嚐吧,這可是阿鬆給我準備的世間最好的松子!”
“謝姑娘好意,貧僧無福消受,阿彌陀佛!”雙手合十,姿態如佛。
我無奈道:“又是阿彌陀佛,左一句,又一句,你可真夠固執的。”轉念想了想,我又說:“不如這樣吧,你們和尚不是都要化緣嘛?就當我施捨給你的齋飯了。”我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個悶頭和尚要是再不接受,看我怎麼收拾你!
原空終是無奈,接過這一捧松子,嘗也沒嘗,一把塞進有些微舊的布衫裡,轉身便借過光,繼續往前走。
我摳着手指垂着頭,咬了咬牙說:“寧許,我知道你對我懷中的妖圖感興趣,給你好了。”我乾脆利落的從懷中掏出那張骷影陣的陣圖,猛勁的塞進原空的懷裡,擡頭眯着眼睛對他笑,希望他可以藉着微弱的光記住我的笑臉。
原空眉頭微皺,默不作聲,將懷裡的妖圖擺正,順着畫軸慢慢展開,一種莫名的香氣突然傳來,嗆得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感覺有股溫熱的鼻息靠近我,我憑藉本能後退一步,卻見原空臉色漲紅,眼睛通紅,光禿禿的頭頂大滴大滴往下滴着汗珠……
“原空,你怎麼了?”我見他狀況不妙,欲伸手扶他,他卻一把揮開我,蹭蹭退了兩步,聲音沙啞說:“阿佛姑娘,你竟然對我下藥……”
“什麼?”我不解原空的話。
他一手單握妖圖畫軸,青筋突起,牙齒咬住下脣,似乎努力剋制什麼,不一會兒,鮮紅的血珠沿着他的齒邊蔓延,沿着脣角緩緩流下,形成一條鮮紅的血痕,看得我心疼。腳下不由的向他靠近,小心翼翼追問:“原空,你怎麼了?”
他突然扔掉手裡的畫軸,一把將我擁進懷中,力道巨大,我猛地撞進他的胸膛,還來不及反應,就感覺到一雙大手不停的揉捏着我的後背,手勁很大,揉得我骨頭髮疼。
我不清楚原空爲何突然發狂,雖心有不安,但還是竊喜的偷偷的雙手環上他的腰,粗壯有力,抱起來正好。
不一會兒,我就被原空直接拉出懷裡,一把推翻在地,他啞着嗓子道:“阿佛姑娘,你是有多想得到貧僧的□□?”
我慌忙爬起,拽住原空的布衫衣袖,還不等開口,他一揮衣袖,又將我掀翻在地。這一次我整個人向後倒去,後腦勺磕在地面上,“嘭”的一聲,結結實實。
混亂中,只聽原空聲音極其難耐道:“在普陀寺,姑娘誣陷貧僧與姑娘有了夫妻之實,你我皆知,我們之間本是清清白白,爲姑娘名節,貧僧甘願還俗。可如今,姑娘竟然還是執迷不悟,竟然在這妖圖中藏有媚藥,你……”
我慌亂爬起,四爪並用,爬到原空腳下,仰頭對他說:“原空,我沒有,你信我!”
他臉色已經紅的發紫,只見他用手背抹掉自己嘴角的血痕,腳一擡,將腳邊的我踢開,揮手打掉我幻化着掛在半空的松油燈,燈沒光滅,周邊陷入黑暗,天生夜能視物的我,也看不見周遭的一景一物。
但是我知道,原空他走了,消失在這黑暗中。
抱着膝蓋做了一會兒,我擦乾眼淚,站起身來。松油燈重新點燃,跟隨着我漂浮在半空中。我低頭找地上的妖圖畫軸,尋了許久都沒尋見。我也沒有心情去找,中了媚藥的原空,也不知道在這黑暗中跑去哪裡了。若留在我身邊,雖然他的清白不保,但好歹我也是個姑娘,是媚藥的解藥。
這媚藥來得蹊蹺。
照此情形來瞧,普陀寺那一夜的原空,吃了阿鬆給我的松香媚藥,除了昏睡,並未像如今的這副模樣。
妖圖——阿鬆——松香媚藥,聯繫起來?
我不敢想,阿鬆他不會這麼對我的。
我努力的吸着鼻子,聞着原空殘留下的淡淡檀香味,獲得到他的蛛絲馬跡,雖然斷斷續續,但好歹給我指了個模糊的方向。
走着走着,嚶嚶啼啼的哭聲若隱若現,我細細聽着,像個女子的聲音,聲音傳來的方向與原空身上的檀香味竟然是同一個方向。正加快腳步去尋原空,後一擺被緊緊固定住,我掙脫了幾下沒有掙脫開,回頭瞧了幾眼,沒有瞧見有什麼東西困着我。
正猶豫納悶間,便聽見個聲音唯唯諾諾聲音的喚我:“嬸嬸,你是來夾龍山救我的嗎?”
我險些被這一聲“嬸嬸”劈暈,嬸嬸?他叫我嬸嬸?我這麼花容月貌的姑娘家,即使在黑暗裡,也不能被錯叫做嬸嬸的!
我揉了揉耳朵,恨不得將自己尖尖耳朵露出來,好證明我的確是聽錯了!然後事實是我確實被叫做了嬸嬸!
施了妖法,飄在我身側的松油燈變得更加明亮,我好歹算是看清身後拉着我不放的東西……竟然是個小孩子,他蹲在地上,一手環着膝蓋,一手攥住我的後衣襬,仰着頭,可憐兮兮的瞧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