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好看、耐看,在敘事上需要下足一番工夫。敘事經緯,有許多具體表現。在這方面,也可以套用《青瓷》作者的話:它像是一個不確定的密碼,打開任何一扇門,都會給未來開闢一條新的道路。
馬拉在這篇小說中以獨具詩性的筆調,爲我們講述故事,陳旨婉曲,頗有特點,就像紡織時先排好經線,再將緯線編織上去,亦動亦靜,內蘊張力,充分彰顯了作者性。
《青瓷》花比較多的筆墨敘寫“我”的戀愛史與性史。主題都是下半身。但故事編織的經線與中心人物是青瓷,作者寫出了這個女人豐富的層次和別樣的風采。
雖然馬拉專從作品人物感性和神韻氣息上觀察,但假使說青瓷的故事是經線,“經”引申後就有了根本的意思,由感性的青瓷,引導到對人性更深層次、更高層次的探討,寄興深微。
青瓷氣形質具,諧暢而感性。但她有時又像一束妖豔的罌粟花,美麗卻有毒。青瓷不是事業型的女強人,不是堅毅的女人,也不是溫婉的小女子。她的情感報復,一彈再三嘆,究竟是暴力還是愛情?她的貿然行事、浪漫暴力美學及行爲,最終變得複雜起來。她忘了她的做法對她所愛的兩個男人的傷害,令愛她的人陷入絕境,忘了自己瘋狂的暴力本質。
“我”對青瓷愛之深情之切,他愛上她,是一個切身難忘的經驗。他夢中的那種愛,可以讓他堅忍着不流淚,而一旦失去,他的存在幾乎都沒了價值和意義。青瓷就是他的整個世界,如果不能和青瓷在一起,生活就失掉光采。他和青瓷,行行重行行,走上一條永遠不能回頭,也不能重複的道路。青瓷簡單真實,溫潤肉感,從而喚醒屬於身體、頭腦以及情感的各種能量。
然而,小說不是寫橫流,不是摩登世故,而是年輕一代的價值的喪失與建構。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況,青瓷易碎。小說用直覺的鑑別,收放自如,寫到了青瓷之死。即將告別這個世界,知道自己病重,青瓷亦能重拾人生密鑰,冷靜下來尋回自己。這是以一種變異的寫實形式,讓人們(包括青瓷、“我”)有更多機會去檢視行爲的狀態。
作品用了電影影像手法,敘事更爲直接,注重場面調度,生動描摹、呈現了小說的題材和背景及其邏輯關係。作者努力通過類似場景、鏡頭、剪輯三要素的影響,使小說描寫更具畫面感和視聽語言的衝擊力。小說中的場景、人物,被賦予了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形象的特質。作者筆下的城市,“繁華、充滿時代的腥味兒”。小說的故事,寫青瓷的愛情,看似“虛脫”出來,實則參伍錯雜,不僅僅是青春愛情的焦慮和執著,也是時代的混沌感失落感的產物。
就其描寫而言,是現實主義的,但聯繫故事與人物情感心路,小說的表現,意義相通,恐怕不合經旨。因此,小說的核心之處在於豐富的開放與變異的路數運用及非直線結構。作者的寫作,不是直線式思維,也不是單一路線,而是四處引發,用豐富多維的杳茫、直覺、感性來代替中心詞與思維導圖,從而記錄年輕一代的情感真實與心路歷程。
《青瓷》具有着獨特的作者氣質。馬拉作爲聰明而有才華的青年創作者,在當下創作由藝術向類型與市場轉變的語境中,不斷突破既有創作的刻板條規,步步踏實,達到了一定的高度,成績可喜。
《青瓷》給我的感覺和最近的年輕導演徐崢、趙薇、薛曉路、劉傑等人電影作品給我的感覺非常相似,它們都超出了筆者的預期。不拘一格表現色彩斑斕的生活,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記錄和發掘一種當代生活的鮮活樣本,也許這也是年輕作者整體躍升並得以成功的原因之一。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電影電視藝術研究所所長、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