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生把咖啡放在桌上,青瓷拿着小勺攪了攪,加了點糖說,知道你要結婚了,我有點難過,你終究還是要娶另一個女人。這幾年,你給我發的信息我都看到了。每隔幾天,我會上QQ看看,看有沒有你的信息,但我不想回你的信息,我想你最好還是忘了我。看到你要結婚的消息,我忍不住回了信息,我覺得這意味着我們真的結束了。我想在你結婚前再看看你。
在咖啡廳坐了一會兒,青瓷把一張房卡遞過來說,不管你來不來,我等你。說完,就走了。房卡躺在桌上,像一個巨大的陷阱。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風景,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無法相信青瓷,她說的那些話,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我不知道。直到此刻,我才發現,我根本不瞭解青瓷。這麼多年了,我一直以爲我是懂她的。很多時候,她說一句話,我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但她心裡最深的角落,我從未去過。外面的陽光真好,溫暖的廣州,溫暖的南方。
有一個聲音在召喚我,回去,離開這裡,回到佛山,回到小艾的懷抱。我拿着房卡,去了大廳。在大廳的沙發上坐下,前臺離我不到二十米,只要我往前走不到二十米,把房卡交到服務生的手上,那麼,一切就結束了。原諒我,小艾,我沒有那麼做。我拿着房卡去了電梯,電梯一路上升,我的心一路下沉。
一打開門,青瓷就抱住了我。她把頭埋在我的胸前說,我知道你會來,你愛我。我要做你的妻子,哪怕只有一天。世界已經不存在了,我抱着青瓷,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像是想把她嵌進我的肉裡。我尋找着她的嘴脣,當我吮吸着她甜美的舌頭時,我情願死去。我把手塞進了青瓷的懷裡,她那兩隻久違的讓我渾身激動。青瓷掙脫我的懷抱說,別急,今天我是你的,先去洗個澡。青瓷一寸一寸地清洗我的身體,時不時停下來親吻,幫我洗完,青瓷說,你等我。我說,我幫你洗吧。青瓷說,不,你去牀上等我。
兩具瘋狂的撕咬在一起,讓愛情見鬼去吧,讓靈魂見鬼去吧!此刻,我只需要這個女人,我身下這個扭曲、呻吟的女人。她鼓勵着我,操我,狠狠地操我,像操一條母狗一樣操我,想怎麼操我就怎麼操我!我疲軟下來時,青瓷吮吸着我,她坐在我的身上,像騎在一匹狂奔的馬上。黑暗的深淵,天亮時的第一線陽光,落下,又升起。
我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聽到開門的聲音。我喊了聲,青瓷。青瓷抱住了我。我一下子從昏睡中驚醒。我看到一個男人站在門口,盯着我和青瓷。青瓷從牀上坐了起來,着身體,兩隻豐滿的示威一樣挺立着。青瓷看着男人的眼神,平靜、安詳,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她指着門口對男人說,你給我出去!她聲音不大,很冷,威嚴有力。男人看了青瓷一眼,轉過身,重重地帶上門。青瓷翻過身,親我的胸口,青瓷說,操我,繼續操我!我用力推開青瓷,青瓷像一隻發怒的母獸一樣撲過來,想把我壓在身下。我問她,那個男人怎麼進來的?青瓷說,不用你管。我說,他是誰?青瓷說,操我,管他是誰。我把青瓷按在牀上,坐在她身上,抓住她的手說,他是誰?青瓷突然笑了起來說,你真想知道?青瓷掙扎了一下,說,你放開我。我說,你到底在幹嘛!青瓷用力掙扎着說,放開我。我說,你告訴我!青瓷往我臉上吐了一口口水,叫了起來,你放開我!我放開青瓷,青瓷說,你真想知道他是誰嗎?那我告訴你,MBA,我丈夫!
我扇了青瓷一個耳光,罵道:賤人!
走出酒店,我內心充滿羞辱,青瓷再一次傷害了我。來廣州之前,我應該能猜到,但我還是來了。小艾,我需要你,我想和你結婚,越快越好,最好是明天。
在廣州待了一天,我回了佛山。打開門,我看到小艾,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看到我回來,小艾站了起來,問我,回來了,吃飯了沒?我搖了搖頭。小艾摸了一下我的臉說,你臉色不太好,怎麼了?我說,沒什麼,很累。小艾說,你去沙發上靠一會兒,我給你煮麪條,家裡沒什麼東西吃了。我說,隨便吃點就行。小艾煮好麪條,端到我面前說,晚上想吃什麼,我一會去買。我抱住小艾說,我愛你,我們結婚吧。小艾笑了起來說,你一回來發什麼神經,趕緊吃點。吃完麪條,我讓小艾靠在我身邊,外面的陽光還沒有完全落下去,陽臺的月季有綠色的葉子,紅色的花。蘆薈有着透明的綠,肥肥胖胖的,充滿了水分。小艾靠在我的懷裡,發出均勻的呼吸,這一切真讓人踏實。
過了一個禮拜,我和小艾拿到了結婚證,結婚證上,我和小艾的頭靠在一起。這張證書把我和小艾聯繫在一起,從此,我們不再是情侶,我們是夫妻,此生,無論多少風雨,我們將共度,相互依持,無論貧窮還是疾病都不能把我們分開,只有死亡能把我們帶走。
我們的日子過得平淡,和任何一個家庭一樣。小艾懷孕了,肚子裡有我的孩子。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會有一個孩子,它身上延續着我和小艾的血脈,我們會愛它,用生命去守護它,它是我們最寶貴的東西。
孩子出生後,我接到過一個電話,是一個陌生的男人打來的。他問,你是馬拉嗎?我說,我是,你是哪位?電話那頭猶豫了一下說,我是青瓷的丈夫。那時,我已經能夠平靜地面對一切,即使是青瓷。我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他說,你能不能來一趟廣州?我笑了起來說,如果你想糾結一些舊事,那就沒必要了,都過去那麼久了。他說,你誤會了。其實,我也不想找你,你知道,你羞辱了我。我默默地聽着。他說,我好不容易纔找到你的電話,青瓷給我的號碼打不通。我換電話了,快兩年了吧。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才找到你的電話,你來趟廣州吧。我說,沒那必要吧,我結婚了,孩子剛出生。電話那頭說,青瓷想見你。謝謝,麻煩你告訴青瓷,我不想見她。MBA說,你來吧,青瓷得了癌。
我愣在那裡,你說什麼?MBA說,青瓷得了癌,想見你,她的時間不多了。
掛掉電話,我坐在沙發上發呆。小艾抱着孩子從房間出來說,誰給你電話?我說,一個不認識的人。小艾說,沒什麼事吧。我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小艾嚇了一跳,你怎麼了?我擦了一下眼淚說,她要死了。小艾說,誰要死了,你別嚇人。我說,青瓷。小艾愣了愣問,誰是青瓷?我說,一個女人。小艾抱着孩子坐在我身邊說,你去看看她吧,畢竟,人都要死了。
在醫院門口,我買了一束花,玫瑰,紅得像血。進到病房,我看到青瓷,她穿着病服,靠在牀頭上,身下墊着幾個枕頭,MBA在喂她吃粥。看到我,MBA放下碗說,你來了。青瓷看了看我說,你肯來看我了?我把花放在青瓷的牀頭,青瓷臉色蠟黃,以前閃亮的大眼睛也失去了光澤,她伸出手,我抓住青瓷的手。青瓷強硬地笑了笑說,是不是不好看了?我搖了搖頭說,好看,跟以前一樣好看。青瓷望了MBA一眼說,我想和他說說話。MBA站了起來說,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說完,關上了門。
等MBA出了病房,青瓷說,你靠近我一點。我往青瓷身邊靠了靠。青瓷說,你還恨我?我搖了搖頭,眼淚流了下來。青瓷說,我知道你還恨我,這兩年你都沒跟我聯繫,連QQ信息都沒有一個。我打你電話,都是關機,我想你肯定是換電話了。青瓷說,以前的事對不起,我太任性了。我抓住青瓷的手,貼在我的臉上說,沒有,你很好,一直都很好。青瓷說,我要告訴你一些事情。我說,你說,我聽着呢。
青瓷說,我以前告訴你我有很多男朋友,還有體育系的。其實,我是騙你的,認識你之前,我只有一個男朋友,後來的那些都是編出來的,我想知道,你會不會吃醋。你真是個傻瓜,你真以爲我有那麼多男朋友,還幫我出一堆餿主意。
青瓷說,每次你告訴我,你和別的女孩子在一起時,我都很難過。可是我還是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知道我給不了你未來。和你在島上的那一個月,真開心。我想過要和你結婚,看到你真準備和我結婚的樣子,我又害怕了。我說,沒事,沒事,都過去了,我知道。我也騙過你,我沒去過模特經紀公司,沒睡過小模特,我也騙你了。青瓷說,我知道你騙我,我打過電話去雜誌社,他們說你還在那兒。馬拉,我還想告訴你,我愛MBA,雖然我知道,他更愛我父親,但是我愛他,和愛你一樣愛他。但我不喜歡他整天忙着賺錢,爲了賺錢,他把他所有的時間都搭進去了,連陪我的時間都搭進去了。知道你要結婚,本來,我只是想見見你。那主意是臨時想出來的,我想報復他,他冷落了我,我知道那樣會傷害你。如果我真的傷害了你,那是唯一一次。其實我可以找別人,可我不願意,我也說不清楚爲什麼,我是個傻瓜,傷害了兩個我愛的男人。我握住青瓷的手說,好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你會好起來的。青瓷搖了搖頭說,好不起來了,要是能好起來,我不會讓MBA去找你,你對他來說是個恥辱。
聊了一會兒,青瓷指着牀頭的抽屜說,你幫我把抽屜裡的包拿出來,黃色的,小小的那個。我從抽屜裡拿出來,遞到青瓷手上。青瓷打開包,拿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你看,我一直留着。那是一張小小的,一寸的照片,照片上青瓷年輕、美麗,充滿活力。我和青瓷的“結婚照”。青瓷把照片遞給我說,你拿回去吧,做個紀念。這輩子,我沒機會做你妻子了。
青瓷說,過來,抱住我,讓我在你懷裡睡一會兒,我想睡一會兒。我坐在牀邊,青瓷靠在我懷裡,閉上了眼睛。過了一會兒,青瓷發出輕微的鼾聲。我放下青瓷,在她額頭親了一下,走出了病房。我知道,青瓷會在一個男人的懷裡慢慢冷卻,那個男人不應該是我。
走出醫院,依然是大好的陽光,有些東西,在我心裡徹底地死去。
原刊責編 李夢芸本刊責編李昌鵬
【作者簡介】馬拉:1978年生,現居廣東。在《收穫》《作家》《大家》《山花》《江南》《青年文學》等刊發表長篇小說三部,中短篇小說約百萬字,入選多種選本,著有詩集《安靜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