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見是大日煌煌般的明光,可身處其中的陸韻,第一所感是如幽幽冰川下的冷意。
比起鬼蜮其餘地方赤地三千寸草不生的場景,這鬼王殿中的風景堪稱美麗絕倫。
繁花盛錦般的花園中,一團團黑色的影子在遊動着,那些影子拉出不同的形狀,組成難以計數的魑魅魍魎。
足以讓人靈魂凍結的陰冷感,充斥在這鬼王殿中,所過之處,怪誕叢生。
百鬼夜行,不過如此。
順從這片黑色的影流,陸韻跟着這些鬼族的腳步一步步往某個既定的方向走去。
她的手裡提着一盞燈,燈火照亮腳下的路。
她能看到,漆黑的石板底下,有什麼力量在復甦。
而頭頂那輪血月,和他們拉近距離,放大的月輪佔據所有的視野,觸手可及般的距離,讓人心血沸騰。
身體中的血液,在那血月的照耀下,像是被激化了般,表現出與衆不同的活潑,讓陸韻有種發泄異常的衝動。
一絲絲的鬼氣,自這些鬼族身上被抽取出,匯聚向更前往的地方。
根據鬼族所說,那裡存在一條冥河,而鬼族的新生兒,將在冥河中誕生。
長長的隊伍保持一定的緘默。
在這片只剩下腳步聲的環境中,陸韻感受到一些特殊而熟悉的力量。
來自鬼婆婆那羣鬼族。
對方果然來了,只是這裡鬼族太多,陸韻一時半會無法將那邊的鬼族全部鎖定。
這座城堡是宏偉而高大的,仰頭所見,冷硬的龍晶締造出偉岸身軀,凝固成一座大山,屹立在這永恆的暗夜之中。
隊伍還在朝着冥河靠近,其實過程也沒花費多久,陸韻就見到一條灰暗的河流。
水流很快,難以測量深度,靈識一接觸水流,就被輕易吞噬,腦海中的刺痛讓陸韻不敢繼續試探。
這條不知來處不知歸路的冥河,貫穿整個城堡,在其中,流淌着來自地獄的嚴寒冰冷。
一個個鬼族走向冥河。
他們身體上的力量在和冥河產生共鳴,陸韻看不到其中的過程。
她能見到的是,頭頂血月灑落的紅霧,落入冥河中,將其蓋上了一層妖嬈的薄紗。
而在那紗幔之下,一顆顆類似於胚胎的東西正在誕生。
淡紅色的薄膜中,流動的是灰暗的液體,液體則是將一個小小的鬼族嬰兒擁抱着。
整個過程很迅速。
血月祭,是一個所有鬼族都渴望參與的祭禮,可參與的鬼族,卻不代表都想擁有一個新的後代。
只有和冥河產生共鳴的鬼族面前,纔會出現新的胚胎。
他們站在河岸邊緣,俯視着下方幼小的生命,帶着一種本不該屬於鬼族的喜悅和溫柔。
胚胎還在孕育,達不到生於世間的標準。
而在這等待的過程中,碰撞來的如此的突然。
須臾之間,戰鬥就波及了很大的地方,一些看戲的鬼族被迫捲入進去。
宏亮的呵斥中是無法忽略的蒼老和憤怒。
“你們這些叛徒!”
冥河之畔,拄着柺杖的鬼婆婆滿臉憎惡,她看着對面的那些鬼族,手指都在顫抖。
“你們爲什麼要背叛我們的王!”
嚴厲的詰問中,迴應她的同樣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鬼爺爺勾着腰,負手而立,望向鬼婆婆的眼神是緬懷的。
“阿花,鬼王早就死了,現在存在的不過是一個軀殼和一縷破碎的靈魂。”
“就算你強行將那靈魂填補完成,回來的也不是當初的鬼王,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阿花,放下過去吧,別再執迷不悟了,只要新的王誕生,一切都會重新開始的。”
執着在過去的阿花婆婆,聽着這勸告,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
“鬼草,你別忘記你的生命是誰給你的。”
“王已經回來。”
“像你這樣的叛徒,不配繼續待在王的身邊。”
阿花婆婆語調很冷,哪怕面對這曾經的同伴,伴侶,她也是冷硬的。
“何必呢?”
阿草爺爺輕嘆着,滿身的疲憊,他隨即轉身往外走去。
這場戰爭他早就不參與了,他來,如他對那幾個人族小傢伙所說一樣,只是來看看自己過去的伴侶的。
“鬼草,你想做什麼?”
阿花婆婆嘶吼着,揮手,她身後的那些鬼族迫不及待的上前對同族進行屠戮。
另外一邊自是給予了強烈的反擊。
面對鬼族中的愛恨情仇,陸韻迅速找到苗若玲等人。
他們並未躲避,而是遵循當時的交易,站在鬼爺爺這邊,對對方展開攻擊。
人修的插手無疑是打破了這些年來雙方的平靜。
沖天的怒火中,鬼婆婆身邊出現幾個人影,同是人修。
不同於苗若玲他們,這幾個人修明顯就是階下囚,成爲談判的籌碼。
“不想他們死的,你們都給我停手。”
所謂的你們,自然指的是陸韻這邊的人修。
看着自己的同伴,金長老擡手示意暫停攻擊。
陸韻任由自己的身形淹沒在鬼族的浪潮中,仔細觀察四周。
她來這鬼王殿,還沒有發現孟臨的蹤跡,對方被“鬼王”復生,那麼在心的鬼王誕生之時,對方不可能坐以待斃。
她的視線,從交戰的鬼族中,緩緩移向那被暫時忽略的冥河。
冥河上空,紅霧如夢似幻。
灰暗的河流,奔流不息的浪潮卻無法帶走那些胚胎,沉浮其中的胚胎,以一種堅固的姿態,在冥河中成長。
他們所吸收的是冥河的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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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冥河之中,承載的都是人世間的負面情緒。
強烈的恨,灼熱的怒,咆哮的憎……
而在這些情緒中誕生的鬼族,被這些東西滋養着,的確很難和人修做到和平共處。
在陸韻的凝望中,有一道身影出現在冥河旁邊。
那是……孟臨。
陸韻心神移動,就要過去,卻有一個鬼族比他更快。
是阿然。
癡呆的阿然像是看不到身後那火熱的戰場般,走向孟臨所在。
他伸手,抓住對方的胳膊,輕鬆的,又迅捷的。
他道:“你來了啊。”
不是問句,是毫無波動的平敘。
孟臨回頭,火色的妖異紋路佔據他半張臉頰,讓那本冷硬的容顏,多了幾分妖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