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終章

明芸感到一陣頭暈。

可能是因爲自己神識過於散落, 明芸現如今做夢勉強維持神智。她想要找一個偏僻的角落休息一下,卻因爲一陣眩暈,撲通一聲跌落到魚塘裡。

迷糊間, 她好像聽到有人稱自己爲蠱王。

好像有人在斷斷續續地爲自己辯護,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 直到後來, 周圍都變成了聲討自己的聲音。

家仇已報, 明芸早就死而無憾了。

只是沁沁還在蠱城,沁沁能自己出來嗎?

明芸徹底閉上了眼睛,神識迴轉, 飄到了她的得力干將——魅牙的身上。

魅牙此時已經隱退了,藏在山林中, 不問世事。身爲活死人, 她倒是過得悠哉自在, 正在一處竹林中自顧自地撫琴吹風。

“魅牙,”明芸焦急的聲音不合時宜地灌進魅牙的神思, “聽令。”

魅牙早已生出了自己的意識,可她又不能去反抗明芸,只能不悅:“是,敬聽主人吩咐。”

*

等到魅牙衝到蠱城,花霖早已躺倒在冰面上, 身上的血還在絲絲縷縷往外滲, 在她身下蔓延成一團冰渣子。

仙澤將她抱在懷中, 企圖用自己那薄涼的體溫兜住花霖流逝的熱度。他哆嗦着兩條腿, 艱難地向前走着, 眼睛就快要支撐不住閉上了。

可他害怕自己一閉,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師姐, 堅持住,”仙澤的聲音沙啞而微弱,不知道這話究竟是說給懷中的人兒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師姐,師姐,師姐......”

不知過了多久,仙澤終於爬到了城門。

城門散發着玄鐵色的幽光,仙澤擡起頭向上望去,脖子就算是發酸都看不到鐵門的縫隙,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打開這門。

漸漸地,外面的聲音變得嘈雜了起來。

有人來救他們了嗎?

仙澤努力地站起身,杵着劍艱難地再次向前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

玄鐵門就在自己眼前,甚至在一呼一吸的鼻息裡,都能感受到玄鐵門的冰寒。

“師姐,你還聽得到我說話嗎?”

“師姐,你看,你連剖開心口用的匕首都是我送給你的那把。”

“師姐,請別離開我,好嗎?”

說着,仙澤耗盡了自己最後一絲靈氣,這靈氣被強硬地灌進花霖的身體,被動保護着這微弱的筋脈。

仙澤再也支撐不住了,他閉上了眼睛,生生向前倒去。額頭砸在了玄鐵門上,鮮血緩緩地流成絲線。

花霖微微睜開了眼,看到了仙澤身後的金光。

*

花霖躺在榻上,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這是仙家。

“夫人?”旁邊是小青,她剛準備了一小盆熱水,正要給花霖擦試一下身子。

花霖失了神,緩緩偏過頭:“師弟在哪兒?”

小青眼神躲閃,沒有說話,徑直端了碗溫熱的清水走了過來,遞到花霖脣邊。

“我說,師弟在哪兒?”花霖擡起臉,直視着小青的眼睛,“告訴我,他在哪裡,好嗎?”

小青往後退了一步,低着頭,不肯說話。

花霖就算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不對勁,一時氣從心見起,怒道:“他在哪兒!?”

這一怒喝,竟將一旁的瓷瓶直接震碎。

花霖愕然。

自己體內居然出現了金丹。

“小青,”花霖站起身,“你告訴我好嗎,師弟他究竟去哪裡了?”

“少爺他......”他身受重傷,還在治療,這怎麼和夫人說?

見到小青的模樣,花霖已經猜到了幾分,她輕身躍起,隨意拿起一把旁邊的劍,就往仙家家主的房間奔去。

這一路上,下人們腳步匆匆,面色凝重。再向前去,竟能聽到哭聲。

花霖扒開人羣,衝撞欲攔下自己的侍衛,直接奔向了裡間。

不想,在門口和顧叔打了個照面。

顧叔看上去蒼老了不少,似乎剛剛走了針,頭上有些冒汗。他朝着花霖露出了一抹苦笑,繼而眼神示意她往屋裡去。

“師姐!”花霖前腳剛剛踏進屋子,就聽到左側一陣驚呼,正是仙澤的聲音。花霖循聲望去,仙澤手臂被石膏包裹着掛在胸前,氣色有些蒼白,但好在沒有什麼大礙。

可掃視整個裡屋,情形卻不容一點樂觀。

仙家家主和長子正躺在榻上,雙眸緊閉,臉上一點血色都無。其中,大哥的胸前似乎還有鼓起,像是有什麼利器貫穿了他的心脈。

“這是......”花霖拖着步子走到仙澤旁邊,幫忙拖住了仙澤手臂。

“沒想到啊,”仙澤低下頭,有些難過,又有些自責,“你還記得最後我們遇見的魅牙嗎?”

花霖點點頭:“記得,是當初明芸做出來的活死人。”

“看來師姐已經想起了,”仙澤眼波里暗含了些許柔和,“沒想到啊,魅牙原本只有明芸的神識,如今,時過境遷,竟然衍生出了屬於她自己的野心。”

說到這,仙澤猶豫了一下,繼而轉過身,將花霖籠罩在自己懷裡:“師姐,等我養傷養好了,我們再一同前去找一次魅牙,可好?”

“好,”花霖自然是笑道,“對了,師弟,你看見小骨了嗎?”

仙澤搖了搖頭,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想要說實話,可這話卡在喉嚨裡,就是說不出來:“小骨他...”

“你以爲你體內的金丹是哪裡來的?”旁邊一個陌生男子走了過來,臉色有些陰鬱,“花骨子走了,兩天前走的。”

“二哥......”仙澤不滿地攔住男子。

“她遲早都會知道,你又何必一時不說?”男子眉峰尖利,稍一皺眉就兇巴巴的,“弟妹,花骨子是好孩子,只是可惜他體內的金丹是你的,所以他遲早都得歸還。”

花霖苦笑:“我明白,我都想起了。”

想起曾經和明芸的時光,想起曾經仙澤對自己說過的話,想起他們三人一同做過的事。

不過,世間再無明芸,也再無茗蘊了。

*

五年後,魅牙被除,花霖和仙澤於同一晚飛昇。

當晚,雲層被金光撕開,黑夜如晝。

兩人被召上天庭後,在仙娥的指引下,來到了一處忘塵池。這池子曾在拂塵上仙的住處,後來拂塵上仙被貶,連帶着池裡的一隻仙魚化妖去了凡間。

這仙魚原本無憂無慮,可惜犯下了偷酒的罪過,便被罰到凡間做一世凡人,等過了一世,再回到天庭做一隻仙魚。

這偷的酒,就是拂塵上仙的桃花酒。

仙魚就是想嚐嚐上仙一直不肯喝的酒是個什麼味道,結果也沒嚐出什麼,就是頭有些暈乎乎的,只覺得上仙看上去更好看了。

拂塵上仙風姿卓絕,是天庭上最富傳奇的女將。她明明嗜酒如命,卻偏偏不願喝那桃花樹下那自個兒親手釀的一罈酒。久而久之,這酒竟生出了靈智,化作仙妖。

天帝也不願折了自己這名愛將,便將她罰作凡人一世,再飛昇上來逍遙,卻不想這桃花酒仙妖是個癡情的,偏偏要和上仙一起去。

*

花霖坐在忘塵池旁的躺椅上,拿着一把蒲扇,悠哉悠哉地打着盹兒。

仙澤身上自帶了一股酒香,他還沒脫下輕薄的睡袍,就往花霖身上壓去,把睡得正香的花霖驚醒。

“師姐,”仙澤的腦袋蹭着花霖的頸窩,“我們還未在天庭成親呢。”

花霖輕嗅着鼻尖處縈繞的酒香,舒服極了。她伸出手,揉了揉仙澤的腦袋:“好,你選一天。”

“師姐最好了,”仙澤把花霖摟住,翻了個身,把師姐放在自己身上,擡起下巴親暱地蹭蹭,“明日怎麼樣?”

“好啊,都隨你,”花霖捏住仙澤的下巴,不讓他亂動,“還叫師姐?”

仙澤愣了一下,繼而笑了,笑得比身後的桃花樹還要甜:“小,小君。”

“嗯,”花霖湊上去,舔了舔仙澤微甜的脣,“夫君真乖。”

這日的風無限柔暖,桃花酒香飄滿了整個天庭。

就連忘塵池的仙魚兒也搖了搖尾巴,甩出一灘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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