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沁沁啊

驚天的風雷持續了整整一夜, 到了第二日天明的時候,才略有微霽。

“師姐……”因爲常年的作息,仙澤已經悠悠轉醒。還未睜眼, 他便側過身摟住身旁的人兒, 手指勾起了幾縷髮絲:“待我回去, 便立馬就向花父提親, 可好?”

花霖此時也差不多快要醒過來, 砸了砸嘴,嘴角帶笑,小聲地“嗯”了一下。

仙澤不禁摸了摸她的頭。

花霖甚至很自私地在想, 要是和小師弟就這麼一直靜靜呆着,也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天翻地覆的事, 他倆就在山裡過小日子, 也挺好。

不過, 這肯定是不可能的。

花霖畢竟是個矚目的小輩。

外面逐漸出現了些許腳步聲和呼喊,而花霖的腦子也突然開始犯暈。整個身體就像是照應到了什麼呼喚, 有些不受控制。

“師姐?”仙澤察覺到了花霖微弱的變化,黑暗中,將她摟得更緊了。

師姐輕輕喘息着,雙手死命抓住仙澤的衣襟,忍耐着一股讓她深惡痛絕的東西:“師弟, 我好像…有些不對勁……”

“怎麼了?”

“我…頭好疼, 你…幫我揉揉。”花霖手上沒什麼力氣, 只能輕輕握着仙澤的手, 緩緩摸索到自己的太陽穴。

仙澤的雙指輕緩揉搓着, 可他總覺得,在按壓的穴位下面, 有些東西正緩緩在皮膚下面爬動。

很溫和地,感覺不到什麼攻擊性,卻又那麼地令人驚懼。

“啊...呼...”

花霖還是輕喘着,仙澤的輕撫似乎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不過,還挺令人安心的。

“沁沁!”山洞外面傳來明芸的聲音,“沁沁,你在哪兒?”

聽到有熟人尋來,仙澤不由得心中一喜,正要起身,卻突然一下子被癱在自己一旁的花霖搶了先。

她兩眼失神,徑直衝到了山洞外面,撲倒在明芸身上,宛如幼鳥撲食。

仙澤跟着,急匆匆地跑了出來。

只見明芸回抱着花霖,低着頭,伸出手,撩起花霖因爲沒有怎麼收拾而顯得有些凌亂的髮絲,眼神瞟到仙澤從洞裡出來,嘴角浮現了一抹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失望的笑。

“沁沁,昨晚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整整一夜。”明芸的聲音甚是溫柔,軟綿可人,沒有一絲一毫的其他心思。

“我...”花霖此時腦子發矇,幾乎沒聽清明芸在說些什麼,只覺得有些反胃,卻又夾雜了些許安心。

“她沒事,就是頭有些暈,”仙澤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來,抱走花霖,把衣衫有些不整的人兒牢牢錮在懷裡,“我們得趕緊把她帶回去休息。”

明芸不退反進:“那你呢,仙澤小師弟,你…頭暈嗎?”

“什麼?”仙澤不明所以,皺了皺眉,同時抱着花霖往後退去。

“我問,你,頭暈嗎?”明芸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突然間,仙澤看到,明芸以往眸子裡的清亮似乎消失了,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陰鬱之中。

驀地,仙澤感到了一陣痠軟無力,腿腳不靈活,抱着花霖一下跪在了地上。

膝蓋生疼。

花霖沒有意識地輕哼了一聲。

“仙澤...小師弟,現在呢?有沒有覺得頭皮有些發麻,四肢痠軟無力?”明芸朝着兩人緩緩走去,“有的話,就對了,誰讓你昨晚沒忍耐住呢?”

“明芸?”確實如她所說,仙澤現在腦子一片混沌,眼前的景象也越加模糊,“這是怎麼...一回事......”

明芸師姐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仙澤有些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等到他醒來,兩人早已被明芸帶走了。

“咳咳...”

仙澤喉嚨有些幹癢,輕咳了兩聲。繼而他睜開眼,想要活動一下四肢,卻發現自己被幾根粗壯的麻繩綁在板子上,痠軟的身子再怎麼用力,都不動分毫。

“醒了?”是明芸的聲音,就在旁邊,還夾雜了琉璃瓷盤的碰撞,以及蟲兒動作時發出的沙沙聲,“不愧是請願下凡來的上仙,下了那樣大的劑量,也才暈倒三日而已。”

“你究竟在...說什麼?師姐呢,她在哪兒?”

仙澤一時半會根本沒法消化明芸口中“請願下凡的上仙”究竟是什麼意思。

“真是的,你這傢伙,到現在都還惦記着沁沁,”明芸的聲音漸漸靠近,“看來沁沁的氣運真的不差,上輩子沒看錯人,而且就連這輩子,也沒看錯人咯讓人羨慕得不行。”

說着,有什麼冰冰涼涼的東西覆上仙澤的腹部,而明芸也把臉蛋湊了過來,直視着仙澤的眼睛:

“湊近看,你這雙眼睛是真好看呀,難怪沁沁總說喜歡你的眉眼,怎麼都看不夠。”

仙澤緊繃着身體,默不作聲。

“師弟誒,你這樣不說話好沒意思,陪我聊聊嘛,”明芸身段放緩,語氣漸漸變得有些嬌,“你難道對你的身世不感興趣嗎?”

“呵,”仙澤輕哼,“不感興趣,何況,你能有這份好心?”

聽到這嗤笑,明芸放下手中的活,開始擺弄起手裡一條漂亮的蠍子:“你們倆都是我的恩人,告訴你的身世,對我又沒有什麼壞處。”

仙澤把頭撇到一旁,不想看到明芸那欠揍的嘴臉。

還有那條油光水滑,紫黑髮亮的蠍子。

仙澤怕蠍子,怕到骨子裡的那種。

“真不聽?”明芸笑着試探,“你珍珍愛着的師姐就在隔壁,她聽了自己的身世後,都快要發瘋了。”

仙澤渾身一震,一雙眼睛都快要把明芸給瞪出血來。

“你閉上眼睛,仔細聽聽,有沒有聽到她的哭聲?”明芸輕笑。

果然,空中飄蕩着撕心裂肺般的哭嚎,絲絲縷縷,隱隱約約,牽扯着心腸。

“所以啊,你究竟要不要聽我講講?”明芸調皮地眨了眨眼,將這蠍子放在仙澤的身上。

而方纔那塗抹在仙澤身上的冰冰涼涼的東西,正是蠍子的餌料。

“明芸師姐,”仙澤強撐着不要去管那隻正在身上亂爬的蠍子,閉上眼睛,“我對自己的身世沒有興趣,如果師姐實在是想說話,不妨講講爲何要對待我們到如此地步?”

“小師弟是嫌我聒噪?”

“不然?”仙澤連眼皮子都懶得給一下。

明芸咯咯笑了兩聲,往旁邊走去:“告訴你也無妨。”

“長話短說吧,簡而言之呢,就是你和沁沁上一世是有一場絕世姻緣,而我呢,因爲一些私人恩怨,不小心讓沁沁走入了魔道。”

說着,明芸擡起頭,看了仙澤一眼,察覺到這人好似對這沒什麼興趣,翻了個白眼:“而我呢,有一段血海深仇,我身上有家族詛咒,沒辦法報仇。所以啊,我就等沁沁轉世,然後幫我報仇。”

“你怎麼就篤定,師姐會幫你?”仙澤怒極反笑。

“因爲沁沁是這個世上,最好最好的女孩,”明芸說到這裡,滿臉都是一股寵溺味的笑,“她呀,一定會幫我的,她說過。”

仙澤不再說話,沉默良久,方纔緩緩吐出一口氣:

“師姐在平日裡,待你不薄。”

“我知道。”

明芸笑了,摸着她懷中的那把散發着幽幽清光的劍,笑得有些甜:

“所以沁沁一定會幫我的。”

接着,她提着這把劍,面目有些猙獰起來,湊近了仙澤:“更何況,當時若不是你,沁沁又怎會拋下我和你成親?又怎會變成了一個只知道相夫教子的懦弱女流?”

劍刃冰涼而銳利,磨開了仙澤的肌膚。

在這傷口的細小縫隙中,滲出了些細密的血珠,饞得那隻大蠍子挺直了尾巴。

“沁沁原本是那樣好強的一個人,怎麼偏偏選了你?”明芸伸出指尖將那血珠子帶了起來,放到蠍子的嘴邊,“她那樣一個天之驕子,本就不該被任何一個男人牽絆住。”

明芸越說,就越是激動,到了後來,甚至有些把控不住地吃吃笑了起來。

“原本我接近她,是因爲她是千年難遇的劍靈體。可她太厲害,太讓人心生仰望,所以我......我看着她,下不了手。”

“也不奇怪。”仙澤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可是,要尋回這把青雲劍,爲雪恨我家的滅門之仇,劍靈體必不可少。所以,我煉化了你們的小女兒,一個總是纏着沁沁,不讓沁沁好好修行的女娃娃。”

仙澤突然心口一陣絞痛。

“對,當時你也是這個表情,”明芸收回心神,聲音也沒有先前那樣動盪了,“可是,我明明是在幫沁沁,但是她卻入了魔道。”

“你憑什麼說,你在幫她?”仙澤眼角一陣酸澀,只得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