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貓貓球

與此同時, 牽制花霖的無形鎖鏈突然消失,花霖斷翅鳥兒一般從半空墜落下去。

因爲驚懼,仙澤的瞳孔皺縮, 來不及多想, 他的身體直接衝上前接住了花霖。

花霖嘴脣發白, 眉頭緊蹙, 眼睫微微顫抖着。仙澤緊緊抱住她, 只覺得自己抱着個大冰塊,心一下子就撲通沉到了底,沉甸甸的。

不會和上次一樣吧, 不會吧……若是師姐再一次瘋病發作,那他…

仙澤急得心緊, 恨不得現在就把自己的金丹從心腔處剖出來塞給花霖。

於是, 他現在正看着手中的短刃若有所思…眼神怪狠戾的。

“她沒事。”

方纔的少女已經變成身量十足的一位女人, 聲音裡是掩蓋不住的沙啞和疲憊。仙澤擡眼,一位身裹紅衣髮絲凌亂的女人正頹然站在那裡, 眼裡是說不出的落寞情緒。

好在懷中的人兒已經漸漸轉回溫熱,悠悠轉醒,仙澤這才略微放下了心。

“師弟?”花霖一睜眼,就看見眼前這個拿着短刃一副呆像的人,一時不知道是該趕緊從仙澤懷中下來, 還是讓師弟把刀放下不要對着自己的心窩子, “你…在作甚?”

“啊我, 我不是, ”聽到花霖開口, 仙澤纔回過神來,趕忙把刀收好, “師姐,你感覺怎麼樣?”

“她應該感覺不錯。”女人搶了花霖的話,拖了一身破爛的紅裙,向兩人走來。

仙澤放下花霖警惕向前,把花霖護在身後,再次拔劍。

那女人自顧自接着向前走,兩手負於背後:“我的祭品在獻祭前,都會喝一種至補的湯藥,名喚千華湯。幾乎百益無害,你師姐的身子涼,我特意加了點溫性草藥,療效更佳。”

“幾乎?”仙澤眼眸微眯。

“嗯,”女人停在了距離兩人三尺的地方,輕輕搖了搖頭,“是藥三分毒,但爲了這碗補藥,我已經盡力讓毒性微乎其微。”

似乎是尋求仙澤的信任,女人垂着眉,嘆着氣:“不信我也罷,如今我也被封在這地道里。淪落妖道這事,非我本意,也不是我所能阻止的。而你們這兩個大活人在這裡,要是我哪天妖性發作,也不能保證能保住你們的命。”

花霖心覺有的地方不對:“聽聞魅牙只是一位隱士,除去好牙這一傳聞有些駭人,但…”

但魅牙此人並不是濫殺之輩,只對誤闖入林濫殺無辜的人下手,所以與那妖邪道差別甚大。

魅牙嘆了口氣,臉上浮起一抹慘淡的微笑:“你們可到過那竹裡軒?”

花霖點了點頭。

“那你們…可遇見了一個人,那人有些蠢笨,什麼都會一些,又都學不太精?”

“嗯,”魅牙所指的應該是那個黑衣少年了,“一個少年,會點生花派的筆法。”

魅牙撫上左手手腕的木鐲,一臉惋惜和慈愛:“他是我養子。”

“原本他拜我爲師,習了十年的醉竹軟刃劍,可誰知道後來,這孩子信了蠱王的說辭。”

“蠱王?”

花霖腦子有點疼,找顆草藥怎麼又能扯上蠱王。

“蠱王嘛…如果不是那傢伙,我又怎麼會孤身一人呆在林裡?”魅牙蹲下身,抱起一隻蹭腿的小肥貓,“小娘子的病是在蠱城拉下的吧…真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何必呢?”

說後半句話時,魅牙神色黯淡,像是輕微斥責着一個至親的人,有些惱,卻無能爲力。

“蠱王是你什麼人?”仙澤說着,把正要走上前的花霖死命攔住,不讓她往前分毫。

花霖無奈,只得笑着後退。

“蠱王,算是我的母親吧,”魅牙擼着懷裡的貓,小肥貓舒服地直打呼嚕,“也說不上是母親…我不過是蠱王耗了近百年,做成的活死人。”

“所以我的命,不值錢,連個三魂七魄都沒有。”

活死人……

曾經蠱王手下的一位將軍一戰封魔,以一人之力對敵前來討伐的衆人,一時間百萬雄師葬身沙場,而後這位戰神突然隱匿,不知所蹤。

世人皆以爲蠱王被怨靈反噬,不再出山。但沒人知道這位可憐的將軍後來怎麼樣了。

而這位將軍,據傳,就是一位活死人。

“活死人嘛,命賤得很,可能是蠱王她老人家覺得我沒什麼用處了,便直接滅了我大部分的靈力,讓我在這山野中乖乖待着。”

這麼說來,這《奇草方談》或可是蠱王的東西,專門來牽制住魅牙的。況且蠱王是醫藥世家出身,若這些事情之間有些關聯,也並非不可能。

“所以,你們爲什麼找到了這裡?”說了這麼多,魅牙也不願再回憶那些陳年舊事。

“我們來時,只是爲了幻夢草,”事情變得複雜有趣了起來,花霖露出一抹久違的淺笑,“但是現在,事情好像沒有我們那麼簡單。”

“我知道,”魅牙瞭然地點點頭,“你是那個刻意被蠱王放出來的小娘子。”

花霖:啊……放了我爲什麼還要把我當做祭品?難道…你們不是一夥的?

“她願意放過你,不代表我會放過你,”魅牙垂首,“蠱王憐惜當年你和她之間的情誼,但我沒那個心思。”

花霖:“這…”我真的不認識蠱王…

“罷了,”魅牙自嘲一笑,“如今我是被這《奇草方談》徹底奪了靈力。所有的事,等你拿到幻夢草,就明白了。”

說完,魅牙將手中的貓兒放到地上,屏息凝神,喚出了這空蕩蕩暗室隱匿的東西。

上面的鐵鏈子顯出了形狀,鏽跡斑斑,雜亂無序,而四周,則是參差不齊的櫃子。

“我那些貓兒,都是不省心的,我不得已才做的幻術。”魅牙走上前去,按了幾個櫃子上面的機關,便聽到旁邊開了一扇石門。

一行人走進石門,後面跟了一連串的貓,喵嗚喵嗚,把清冷的地道襯得有些熱鬧。

“我這個老怪物,也就只有養些貓兒來陪自己了。”走着,魅牙偏過頭,給花霖兩人解釋。

仙澤沒好氣地回道:“我看這些貓也不是常物。”

“當然,”魅牙沒有反駁,“不過活死貓罷了,我與他們同病相憐爾爾。”

愈往前走,便覺得愈加乾燥,到了後來,花霖伸手揉了揉鼻子來緩解不適。

“幻夢草不喜水,所以這裡有些過於乾燥,小娘子忍忍吧,”魅牙停下步子,轉過身,“那幻夢草是靈物,你們且退幾步,我把她引出來。”

仙澤趕忙拉住花霖,走到一旁。

魅牙輕笑:“不要靠着石壁,我的貓兒要從那裡蹦出來,咬人。”

接着,魅牙吹了一段刺耳如泣的口哨,引得那些貓兒紛紛棄了身子,喵喵叫着朝前滾去,到了燈光照不見的地方。

真不愧“活死”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