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成從中心醫院的大門進入了大院,然後憑藉着門口的平面規劃圖找到了保安室的位置,幾分鐘後就站在了保安室的門口,只是房門緊鎖,透過門上的玻璃,沒有發現裡面有人,看樣子保安都出去巡邏了,他不甘心,就在保安室旁邊牆上的工作人員宣告欄上開始尋找着自己的目標。還好這裡的宣告欄做的很到位,把每個保安人員的姓名和照片都一一對照着貼了出來,在聽到猥瑣老頭提到那個墨鏡男是中心醫院保安的時候,他迅速地就在心裡把目標和姐姐的遺體失蹤案聯繫在了一起,因爲,他記得許靜深跟他說過,安寧失蹤的地點就是在中心醫院的太平間,而且是在當晚巡邏保安被打暈的情況下發生的,事後保安報的案。現在這個很可能盯自己梢的又是同一家醫院的保安,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呢?
一邊思索着,蕭成一邊一張照片一張照片地仔細對比着腦中那個墨鏡男的樣子,直到他發現了有一個名字,上面的照片是空的!
“不是吧,這麼大的醫院,人員信息的維護做的也太差了,怎麼會沒有照片?” 他掃了一眼這個保安的名字,方雷。
緊接着,他的眼神又被緊挨着這個方雷的一張照片吸引住了,照片上的男人三十出頭,同樣是留着平頭,即使是半身像,也可以看出來肩膀和脖子的肌肉很厚實,是個身材魁梧的傢伙,蕭成緊皺着眉頭,然後用雙手比劃了一個眼鏡的樣子放在照片上,雖然還是和那個墨鏡男的樣子有些差異,但是從外形上看也差不太多了,他瞟了一眼照片下的名字 —— 明輝!
“幹什麼的,爲什麼在這裡鬼鬼祟祟的!” 身後突然傳來的一聲大吼,讓蕭成嚇了一跳,他轉過身,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穿着保安制服的大漢朝自己走來……
“喂,說的就是你,跑到保安室來幹什麼?” 說話間,保安已經走近了蕭成,對方身形又高又壯實,蕭成只感覺到一面牆壓了過來,他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藉機看了對方一眼,卻直接楞住了。這個人怎麼這麼面熟,這應該是第一次見面纔對,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啞巴了?說話!” 蕭成站在那裡回憶着是否在哪裡見過這個保安,並沒有回答保安的問話,這讓保安覺得自己被輕視了,怒火中燒,上前一步,一拳懟到蕭成的肩上,
“你怎麼動手?” 蕭成沒有提防,被推的肩膀一歪,這讓他有些生氣,一言不合上來就動手的人向來被他鄙視,蕭成不滿地擡頭看向保安,卻透過他的肩膀看到了照片牆。哦,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原來眼前這哥們就是讓自己起疑的明輝!
而此刻的明輝心裡也是吃驚不小,對方看起來比較瘦弱,而且還是在不設防的情況下被自己推了一下,換成一般人,早就倒地或者疼的大呼小叫了,他心裡清楚,自己的那一拳,力度到底有多大,可是,眼前這個人僅僅是肩膀歪了一下,自己的力量被巧妙地卸掉了大部分,他明白,對面這個男人的身手應該不錯,心裡收起了輕視,語氣上也客氣了許多,“這裡禁止閒雜人等進來,你沒看到走廊那邊的告示牌麼?”
“哦?有告示牌麼?那還真對不起,剛剛在着急找衛生間,不小心就轉到這裡來了,第一次來這麼大的醫院,有點路盲……”
“這裡明顯不像是有廁所的地方啊,那邊,看到沒?沿着這條路走到頭,再左轉,就到了,趕緊離開這裡……”
原來只是一個走錯路的人,明輝沒好氣地給蕭成指了一條路,然後揮了揮手,像是趕蒼蠅一般,這時,走廊裡響起一陣手機鈴聲,明輝看了看蕭成,然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的手機,這才從兜裡拿出手機,在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蕭成發現他握住手機的手瞬間抓緊了,兩腮的咀嚼肌凸起,嘴脣抿的緊緊的,眼睛也眯了起來,卻遲遲不接電話,這讓本來就懷疑明輝的蕭成對他更提起了興趣,根據這些微表情,他知道此刻明輝的心情肯定是既憤怒又無奈,
“喂,我是明輝……,嗯,好的,我下班就會過去……,好,好,知道了,祁隊長,再見……” 電話執着地響着,明輝終於還是接通了,支支吾吾地應付着,因爲是背對着蕭成,蕭成只聽到了隻言片語,掛掉電話後,明輝恨恨地嘟囔道,“該死,不就是丟了一個屍體嗎?至於每天都喊老子去……”
“哦?丟了屍體?” 蕭成這下聽清了明輝的話,下意識地低聲重複了一遍,難道這個保安就是姐姐案子中,那個被打暈,然後報案的保安?這下,蕭成更不能放過他了,
“喂!你怎麼還在這裡,還不快滾!”明輝聽到了蕭成的動靜,轉過身發現蕭成還站在原地發愣,一瞬間,因爲接到祁偉電話後的委屈,一下子衝着蕭成爆發出來,
“你是,明輝?!” 蕭成不慌不忙地念出了明輝的名字,這讓暴躁的明輝楞了一下,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你認識我?你到底是誰?”
蕭成嘴角一揚,沒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照片牆,明輝回頭一看,才明白蕭成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名字,既然疑問揭開,他也沒再管蕭成,哼了一聲,就要進房間,
“你,剛纔的電話裡,提到了一個屍體丟了?能說說是怎麼回事麼?” 蕭成不慌不忙地開口,
“臭小子,你竟敢偷聽我的電話,找死!” 明輝惱羞成怒,轉身舉着警棍朝着蕭成砸了過來,這一棍子帶着明輝心中這幾天以來一直積蓄着的戾氣,氣勢兇悍,
蕭成卻沒等明輝的動作做滿,一個箭步衝上去,撞進
他的懷裡,緊接着右手一個肘擊,快、準、狠地擊中了明輝的肚子。
胃部突然傳來的劇痛,讓明輝瞬間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捂着肚子跪在地上,身子佝僂着像一隻大蝦,他張大着嘴,不停地乾嘔着,
“你聽好了,那個丟失的屍體,是我姐,既然你牽扯在這個案子裡,最好乖乖地配合我,否則的話,我可是知道很多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
明輝終於停止了嘔吐,擡起頭看着面前正彎腰一臉冷笑地對着自己說話的這個男人,胃部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張局,今天這個審訊有些……,”祁偉看着對面的張明,今天對許靜深的審訊並不如意,沒有達到預期的目的,祁偉心裡有些窩火,
“先不談案情,你跟我先談談你對許靜深的看法,”張明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支菸叼在嘴裡,但不點着,
“許靜深嘛,雖然接觸時間不長,但是他給我留的印象卻是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很難把控他的心理活動,”祁偉回想了一下,謹慎地評價許靜深,
“記得我當時通知他林安寧屍體丟失的時候,他也僅僅是慌張了幾秒鐘而已,隨後就恢復了平靜,可今天他卻表現了多種情緒出來,憤怒,恐懼,慌張……,都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真實的他,” 祁偉苦笑着搖了搖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底線,之所以他之前一直保持冷靜,只是因爲你還觸及到他的底線,而今天嘛,呵呵,估計我們已經讓他感到危險了……”
張明拿出火機,點着了嘴裡的煙,吸了一口。許靜深這樣的對手,說實話,張明自己也已經有很久沒有遇到過了,雖然目前進展不是很順利,但是他心裡興奮不已,
“所以說,我們今天也不是沒有收穫,最起碼,我們已經讓他感到痛了,不是麼?”
“對啊,我這就回去仔細研究一下今天的審訊錄像和筆錄,看看到底是什麼地方讓他方寸大亂……” 祁偉一掃心中的失落,起身作勢要走,
“哎,彆着急,我們兩個一起過一遍,兩個人的腦袋總比你一個人要聰明很多吧,呵呵呵,來,我們從頭過一遍這整個案子……”
張明招手讓祁偉坐到自己身邊,然後打開許靜深的筆錄,翻開第一頁,說道,
“5月10日,林安寧死亡,報案人,中心醫院夜班保安,明輝,次日,你通知當事人許靜深,林安寧屍體丟失,自此,警方立案,5月14日,根據舉報,我們從許靜深家中搜出不明藥物,照片及視頻片段,從那個時候起,許靜深的嫌疑增大,進入我們的視線……”
張明又拿出來一旁的案件檔案,對比着筆錄,複述着案情,祁偉在一旁仔細的聽着,沒有說話,
“好,就到這裡結束,我有什麼遺漏麼?”
“沒有遺漏,” 祁偉想了想,肯定地說道,
“好的,那我們先來做個無罪假設,先說這許靜深是無辜的,即使現在的證據都明確指向他……,”
“爲,爲什麼?張局,你難道現在也覺得許靜深他是無罪的?” 祁偉有些急,他不明白爲什麼張明突然會做出許靜深無罪的假設,
“你給我坐下!遇事這麼容易激動,你是怎麼當上刑警隊長的?坐下!” 張明嚴肅起來,指着祁偉罵道,祁偉臉一紅,閉上嘴,老老實實地坐下,
“你要知道,在確定案件偵查方向的時候,你必須在每個十字路口的地方做出一個假設,而當你做出一個假設之後,接下來要做不是立刻着手調查,而是要利用所有掌握的證據和你的邏輯來試圖推翻你的假設,如果無論如何都無法推翻,那麼你纔可以沿着這個假設去偵查,否則的話,你就要再做一個假設,而現在,我只是先做出一個許靜深無罪的假設,我來證明它是對的,而你來推翻它,明白麼?”
張明慢慢的把話說完,一邊默默地吸菸,一邊看着祁偉的反應。在他眼裡,祁偉是個很不錯的苗子,那股衝勁兒很像當年的自己,一旦進入案子,眼睛裡只有已經確定的嫌疑人,和待定的嫌疑人,再加上總是能在一些其他人注意不到的細節上發現端倪,還有一股子倔強,就像是他現在看着自己的眼神中的狂熱。不知不覺中,他在心裡有了收徒的念頭,等到自己在這裡了結了這個案子,他會用剩下的時間來好好培養他,在退休之前,推他一把。
此刻,祁偉的心裡也不平靜,他感受到了張明對自己的那種濃濃的愛護,雖然很嚴肅,但明眼人都知道,他這是在傳授自己破案的經驗。要知道,人這種站於生物鏈頂端的動物,之所以被稱爲高等,就是因爲人有思想,也就有了自私的念頭,不是有那句老話麼,“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他對眼前這個老頭,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尊重和崇拜。
“好了,好了,看來你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那我們這就開始吧,首先,許靜深和林安寧都是近幾年臨江市最有影響力圈子裡的人物,誠如許靜深所說,一旦坊間突然傳出林安寧身患重病,且無法醫治,那麼一定會給大宇集團帶來致命的打擊,從這點來看,許靜深和林安寧隱瞞病史和服藥經歷,合情合理,你可以推翻麼?”
“不能,理由很充分,雖然顯得無情,但是從他們的角度來說,無法推翻,” 祁偉搖搖頭,
“好,那再說那些證據,在對待舉報問題上,許靜深在不知情的前提下,表現的很鎮靜,在看到那些藥瓶和照片時,他一度試圖進行掩蓋,但最
後還是放棄,交代了林安寧的病情和他要隱瞞的理由,這一點,我也相信,因爲他之所以要極力掩蓋事實,也是同樣的道理,擔心警方會把真相泄露,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失,合理麼?”
祁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臉上已經有了些不自然,
“嗯,那麼,我是不是可以做出結論,我的假設成立,許靜深只是爲了保住大宇集團,而刻意隱瞞給林安寧服用非臨牀藥品,最終導致後者因爲突發心臟病死亡,並非存在蓄謀殺害的動機呢?” 張明掐滅了菸頭,又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繼續點上,眼睛半眯着看着祁偉,
“哎?等等,張局,我有一個疑問,如果許靜深是想隱瞞林安寧的服藥史,那麼他就不擔心,醫院在進行屍體解剖檢查時,發現死者體內會有藥物成分殘留麼?”
“嗯,這倒是個問題……,”張明眼睛一亮,狠吸了一口煙,重重的點了點頭,“那我們來分析一下,爲什麼他不擔心屍檢的問題,”
祁偉嘴角一揚,爲自己發現了這個細節感到激動,看着張明在紙上寫出“屍檢發現藥物”幾個字,然後又在字的外面重重的畫了一個圈,打了一個問號,
“正常來說,如果是非自然死亡,醫院都會進行屍檢來檢查真正致死原因,但也需要家屬的同意,也就是說,許靜深可以以家屬的身份,不要求進行屍檢,”
張明思考了幾分鐘,然後說出了自己的推測,祁偉一愣,確實有這種可能,
“而且,當時正值午夜,醫院就算想進行屍檢也需要等到第二天法醫上班了才行,而第二天,許靜深很有可能就處理完了所有的事,把林安寧的死亡對外面的影響降到最低,那個時候,也沒有什麼理由再進行屍檢,再說,看過你們的調查,林安寧是個孤兒,唯一的弟弟不在這裡,只要許靜深不開口,就不會有人來要求進行屍檢,更別說我們警察的立場了,沒有報案,我們有什麼權利要求呢?所以說,不會有人發現屍體裡殘留的藥物成分,你的觀點還是無法推翻我的假設,”
祁偉徹底沉默了,他沒想到,證來證去,還是回到了原點,許靜深只是一個被舉報信誣陷的無辜者,一個剛剛失去愛妻的可憐的丈夫,而不是狠毒的兇手……
看着祁偉低着頭不說話,張明掐滅了還剩下的半支菸,語重心長地說道,
“怎麼?這就泄氣了?我再告訴你一個道理,世界上沒有完美的計劃和無懈可擊的推論,有時候,當你發現前面無路可走的時候,停下來,轉過身,說不定,正確的路說不定就在你身後?”
“身後?難道張局,你的意思是……” 祁偉猛地擡頭,一臉的不可思議,他有點被自己剛剛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嚇到,他不敢說出來,眼巴巴地盯着張明,
“對啊,如果我開始的假設是許靜深有罪呢?那麼你想想,剛纔我們所有的論述,不就恰恰揭示了一個完美的謀殺麼?” 張明的眼睛眯了起來,
祁偉在心裡按照剛纔的思路,把事件又重新過了一遍,首先,許靜深爲了造成林安寧自然死亡的假象,從國外購買了帶有致命副作用的藥物,並以不知什麼理由哄騙林安寧長期服用,最後,在林安寧死亡當天,再通過現場出急診的醫生來宣佈林安寧的死因,至於死者體內可能殘留的藥物成分,他自然利用家屬的身份來拒絕醫院進行屍檢,因爲在表面上來看,只是一個突發急症死亡的事件,無人報案,警方也無權介入,至此,一個完美到天衣無縫的謀殺就此完成。
“完美,真的完美,如果不是屍體突然失蹤,如果不是那個舉報人把作爲關鍵物證的藥瓶提供出來,許靜深這個精心策劃的謀殺簡直稱得上完美!”
祁偉感嘆道,既爲張明的推論感到精彩,也爲許靜深的策劃感到驚歎。
“可是,有一點我還是有點想不通,爲什麼許靜深之前很着急找到屍體,而在我們警方介入後,他反而不着急了呢,每次去見他的時候,他都那麼淡定……”
“那是當然啊,屍體失蹤,不是他報的案,他肯定是希望在我們之前找到屍體,否則的話,一旦是我們先找到屍體,必定會對屍體進行解剖,那個時候,屍體裡有可能殘留的藥物就會暴露,而現在,他不着急……,不好,我們今天的審訊,或許幫了許靜深一個大忙!”張明有點懊惱地捶了一下桌子,弄得祁偉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我們不以藥物爲前提對他進行審訊,那麼,一旦我們找到屍體,通過屍檢和藥物的物證,必然會攻破他的心理防線,而現在,我們提前暴露了底牌,讓他有了提前準備和說辭,這樣的話,即使我們找到屍體,在裡面發現了藥物殘留,也無法對他有意下藥進行指證了,藥物這個證據算是廢了,哎……”
張明的解釋讓祁偉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到,目前掌握的證據中對他們最有力的藥物物證,會以這種形式失去了作用,一時間,他也啞口無言,不知道如何思考,
張明爲自己的失誤自責,這件事確實是有些着急了,想到許靜深此刻也許會在拘留所裡偷偷地笑着,他的心裡就堵着慌,不行,必須冷靜下來,搶回主動權,
“沒關係,事已至此,我們談失敗還早,這樣,你回去,對着筆錄和錄像,一遍遍的過,重點標記出許靜深每次情緒變化的時間點和我們問的問題,明天早上來給我結果,就讓我們來探探他的底線吧……”
張明的眼睛眯了起來,許靜深,我絕不會讓你逃出我的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