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外出

蒲池再次醒來時。

咫尺之間, 眼前人眸色清亮,黑瞳裡映着自己睡意迷糊的臉。

她一個激靈,溜到被子裡去了, 將自己悶得嚴實。

外面傳來幾聲低笑。

雲在鶴靜看着露出的一截衣角, 伸手扯了一下,

“早膳好了, 吃不吃?”

衣角調皮地溜進被子裡,

“吃。”

卻依舊不見人從裡頭鑽出來。

雲在鶴不再笑她,從容地掀開被子,隨手從木施上扯下一件墨色衣袍, 穿在身上,接着, 腳步聲在靜謐的內間很是突兀, 示意着, 直到開門出去。

聽見人走了,蒲池才撩開絲被, 露出一張透紅的臉。

她將衣服穿好,跑到鏡子前,仔仔細細理順自己亂如雞窩的頭髮。

回想起方纔雲在鶴淡然清爽的模樣,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人家睡完覺儀容依舊俊雅,再看看自己頭頂的雞窩……

喜雙和另一小個子婢女端着淨臉漱口之物進來了, 喜雙今日格外的主動, 將她拉到凳子上坐下, 正正經經行了一個禮,

“小姐, 奴婢伺候您洗漱。”

另一個小丫頭聲音就如晨起的黃鸝鳥似的,也乖巧地跟着喜雙行上一禮,

“夫人,奴婢荔盈,王爺讓我日後便跟着您了。”

荔盈原本是沁竹院的一個粗使婢女,一月前,王爺身邊的午雨忽然選中她,讓她跟着院裡的一個老嬤嬤學規矩,她也不知爲何,直到昨晚,纔得到王爺的令,讓她跟着蒲夫人。

她心裡感激得很,從粗使婢女成了貼身婢女,這可是她之前萬萬不敢想的。

蒲池眼尾掠過一抹疑惑,難怪喜雙今日格外勤快,因着是有了競爭。

“雲在鶴怎麼忽地派個人給我?”她想着想着便小聲嘟囔了出來。

荔盈以爲是在問她,脆靈靈的聲音緩了一緩,

“奴婢也不清楚,不過午雨特意交待過,若夫人有什麼難處,定要及時通知沁竹院的人。”

喜雙這時說道:“小姐,王爺也這麼同我說過,不過昨日您在安生堂時,我想來沁竹院卻被攔下了,想必王爺是不願再有昨日那樣的事情發生,因此才讓荔盈過來。”

若小姐身邊能多個人,早些將消息告知沁竹院的人,昨日的境遇也將不會發生,小姐也就不用遭那些罪了。

這麼想着,喜雙心中微小的膈應便全然消失了。

話語間,蒲池已然洗漱完了,她微微點頭,覺得有些道理。

適時的敲門聲傳來,午雨問道:

“夫人,您腿上可方便走動,早膳擺在寢間還是外間?”

她膝蓋休整了一個晚上,已然大好了,只要不劇烈起身蹲下,都不成問題,那藥效真是不錯。

“外間吧。”

“是。”午雨得了吩咐,退下令人準備去了。

早膳時,一時靜默無聲,空氣細細流動。

雲在鶴盛了一碗粥給她,放到她前面。

是她愛吃的甜粥,加了薏米和紅豆,看起來顏色鮮豔,令人食慾大開。

她隨手端起,遞到嘴邊,正欲大口喝上幾口。

眼尾瞥見對面慢條斯理的雲在鶴,執着筷子,給她夾了一挑魚肚上的嫩肉,放到她的碗裡,動作嫺熟又雅緻,

“清蒸魚,見你愛吃這個。”

她耳垂暈粉,低頭將碗放到桌上,捻着勺子,小口小口細細地喝着碗裡的粥。

動作優雅是優雅,就是脖子僵硬得不行,她險些要忍不住了。

“王爺,有一事我不明白,你是如何查到我的武館的?”

她眼裡晶亮,滿是求知慾,上輩子的職業使然,她僞裝和隱匿的能力可以說是絕佳,怎會有被識破查到的一日。

“好奇?”雲在鶴問。

她放下碗,頭點了又點。

“府裡侍衛分三等,明衛爲三等,便是府裡明面上能見着的,黑甲衛爲二等,你曾見過的,前日在四方武館那些人是黑甲衛的一列。”

她點頭,接着聽。

“影衛便是一等,通常在暗處,掌握京城的風吹草動,城郊四方武館新開張一事,他們也是盡數知曉的。後來,我歸京那日令他們查探你的行蹤,前後便對上了。”

影衛可能無法做到跟蹤蒲池不被發現,但他們見過蒲池的畫像之後,加之對比四方武館老闆的信息,便查清了。

說到這裡,雲在鶴遲疑地看了一眼蒲池,怕她對於被調查一事心生不快。

不過,此時蒲池解開了心中的疑團,正舒心着呢,又遇到了對手似的躍躍欲試,兩個拳頭在空中揮舞,

“原來是這樣,不知道我能不能打贏你的影衛。”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我瞎說的,打打殺殺的,不好。”磕磕巴巴地自己找補回來,放下拳頭,端正乖巧淑女地坐好。

雲在鶴笑得筷子險些沒拿住,眼裡熠熠生輝。

*

早膳過後,二人一起品茶,雲在鶴圍着她,在她耳邊明晃晃地試探,

“今日天氣不錯,咱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去哪兒?”

“城郊景色很是怡人。”

她捧着茶杯的手一抖。

城郊,她的武館就在城郊……

“城郊有座西山,風景不錯,野果也很爽口,王爺,不如咱們去那吧。”她把他往遠處帶。

雲在鶴一臉正經地搖搖頭,無辜地盯着遠方,

“城郊有條河,河邊有顆百年榕樹,我想去看看。”

她一口茶水險些噴出來。

那顆榕樹就在四方武館的斜前方……

“王爺!你還不如說要去武館呢!”

雲在鶴回過頭看她,好看的眼睛眨了又眨。

裝吧你就。

*

兩人同乘一輛馬車,蒲池一身月白衣袍,男子裝扮,手裡照舊勾着把摺扇。

喜雙和荔盈都沒有跟着,就午雨在外頭駕着馬車,一行三人。

扇子輕微撩起一側的縐布簾子,打量着京城的街景,街道寬敞,街邊行人熙攘,中間不時有馬車悠然行駛,店鋪酒樓林立,客流不斷,盡顯繁華盛世之態。

這麼看着看着,不由地回想起,涼州時,兩人也是同乘一輛馬車,她也是這麼看着涼州城的街景。

不過,當時雲在鶴臉紅得不像話,因着那時馬車驟停,他無意親了她的臉頰,事後扭捏又羞澀,還要她負責。

往事在目,她不自覺地抿着嘴輕笑,空氣竟也流光溢彩。

這時,馬車驟然停下,慣性使然,她又神思飄蕩,一個沒注意就要往前傾,真是想什麼來什麼。

電光火石間,雲在鶴伸過手,有力地將她攬住,制止了她和馬車地面親密接觸。

“王爺、夫人,一個孩童頑皮跑過,奴才該死,讓您倆受驚了。”

午雨恭敬說道,不過語氣……半點也無該死的惶然。

“無妨。”雲在鶴示意他接着駕車。

馬車速度慢下,悠悠行着。

車內氣氛卻全然細密了起來,將二人緊緊包裹。

雲在鶴的懷裡,是小小一個的蒲池,頭髮束成男子髮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兩隻精緻的黑瞳潤潤。

由於剛剛的小事故,兩人靠得極近,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對方呼出的氣息,交織纏繞,誘惑引人。

雲在鶴盯着她看了一瞬又一瞬。

目光聚集在她粉潤如同上了胭脂的脣瓣上,眸色黯黯裡隱約有灼灼的火光,修長白皙的脖頸上的喉結一個輕動。

鬼使神差的,他一寸一寸靠近,當冰涼和溫熱相遇那剎那,他眼裡的火苗愈燃愈旺,闔上眼睛,掩蓋了眼底的一切。

氣息交融,腰肢被扣緊在他懷裡,蒲池被攻城掠池,手上扇子掉落,落在羊絨毯上悄無聲息。

馬車外的午雨眼觀鼻鼻觀心。

到了四方武館前,下馬車時,雲在鶴遞過手牽她,她撞上他暗帶笑意的眸子,好不容易平復的心又凌亂了。

方纔親完之後,這廝明明見她呼吸緊促,臉色懵然染紅,偏還得賤兮兮在她耳邊低聲問:

有感覺嗎?

他分明就是在記仇,那日涼州被親後,她隨口一句:沒什麼感覺。竟被記了這麼久。

一下馬車,送客的狗蛋幾步蹦躂到了她的腿邊,抱着她的大腿一訴思念,

“公子,你可算來了,我好想你,魚遊哥哥又談成了好幾個長期的生意。”

狗蛋正在對着她倒豆子,驀地,被揪住後衣領,整個人從蒲池腿上被提溜開,足足有五尺之遠才被放下。

雲在鶴放下他之後,自己黏在了她的身邊。

蒲池警告示意他一眼,這人明明答應了不亂來的,剛到了武館便欺負狗蛋。

揉了一把狗蛋的腦袋,安慰他,

“這是我的朋友,”悄悄告訴狗蛋,“脾氣有些壞。”

狗蛋點點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雲在鶴,登時覺得空氣冷了幾個度,縮着躲在了蒲池身後。

進了武館,雲在鶴卓然的氣質,加之丰神俊逸的面容,頓時吸引了衆多貴女的注意。

不過他看起來冷若冰霜,衆人都不敢靠近,唯有對着武館老闆時才冷霜化爲暖春三月。一時間,衆人都在想二人的關係。

魚遊見了蒲池也很是高興,不過想到樓上還有個難伺候的主,就不由得有幾分苦惱,他和蒲池悄聲說:

“雲公子又來了,在二樓喝茶呢。”

“沒事,我去會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