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仍在繼續，考試仍在繼續。又一次月考結束，小滿保持住了自己在級部的排名。但是，第一次月考小滿就覺得疑惑的問題仍然存在——除去三個重點班，21個平行班級（普通班）中仍然有6個班級平均分和入圍數遠遠超過其他班級，這六個班級分別由四個老師任教。有兩個老師是語文組正副組長，因爲他們還教着重點班，所以每人只教一個普通班。還有兩位老師每人教兩個班，一位老師是任教多年的於老師，一位是教書三四年的方老師，方老師是組長王老師的徒弟。四個人的教學成績在三次考試中都名列前茅，遠遠超過其它的語文老師。舉例說：於老師教的7班語文成績超過100分的是35個，考的最差的孫老師教的17班語文成績超過100分的是8個，100分是語文學科的入圍分數線。那麼，級部語文學科前450名7班入圍35個，17班入圍8個。總入圍人數是確定的，入圍數多的班級就吃掉了其他班級的入圍數。除去第一次月考，小滿兩個班每次考試的入圍數基本都是平均數，既沒有讓別人吃，也沒有吃別人。但是老師之間教學成績有這麼大的差距，確實是一種奇怪的現象。
轉眼快到了期末考試，這是小滿調到重點高中後第一次江宸市統一考試，由江宸市教體局統一出題，市教研員召集老師統一地點統一閱卷。
江宸市現在有三所重點高中：一中、二中、江北中學。分別位於江宸市的東部、南部和中部，三足鼎立，競爭格外激烈。目前爲止，江北中學在輿論上略佔上風（連續幾年培養出清華北大生）；一中作爲百年老校，在新勢力的挑戰下負重前行；二中也在不斷的調整，力求突破。每年的市統考，都是三所學校摩拳擦掌，一較高下的良機。爲了保證成績的真實和公正，教體局特意讓三所重點高中考試時互換一位監考老師。
期末考試前這一段時間是老師格外緊張的時候，大家都怕這次教學成績不好被領導狠批，更怕考不好被調動崗位，連教書的資格都沒有了。辦公室裡整天忙忙碌碌，課間時間擠滿了學生，每個人都如臨大敵一樣。
一天快下班的時候，組長王老師忽然對大家說：“下班後大家在辦公室待一會兒，有個事我們大家統一一下。”大家簽完退回到辦公室，王組長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擰死。“這是幹什麼，如此神秘？”小滿心想。王組長回到辦公桌，坐下嚴肅地說：“這學期就要期末考了，大家都知道，對待這次考試，領導很重視。考不好，後果很嚴重。我們這個級部語文老師比較雜，有從原高一高二下來的老師，也有從圖書館調回來的，還有從其他學校調過來的。可能有的老師知道，有的老師不知道，三所重點高中之間的競爭這些年越來越殘酷。其他學校採取了一些在試卷上做標記的方法來取得高分，逼得我們也不得不這樣做。我們不這樣做，成績就會很差。這次考試，不是我們江北中學的老師互相吃，而是我們的入圍數要超過一中和二中，我們要吃他們的入圍數。大家聽明白了嗎？”“聽明白了。”——“什麼？”小滿覺得不可思議，“這不是讓老師作弊嗎？組長讓整個級部的語文老師一起作弊？其他學校？什麼意思？一中二中的老師也這樣做嗎？”“我們的方法是，”王組長接着說，“讓學生寫作文的時候，題目必須在中間；第一段一定要簡短，就寫四行；結尾也要簡短，就寫三行。答閱讀題的時候，一定要分條寫，每一條用序數（1）、（2）、（3）……標示，注意不要寫成①②③。這樣，大家批卷子的時候，一看到這樣答的試卷，就是我們學校的卷子，就要酌情給高分，其它學校的卷子壓壓分。大家記住了沒有？”“記住了。”
“轟隆隆”……一片又一片雷聲從頭頂滾過，小滿再也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他們在做什麼？這可是老師啊！是整天站在講臺上教導學生知書達理做人的老師啊！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怎麼坐上的校車……當小滿失魂落魄、臉色煞白地回到家裡的時候，陳濤很驚訝地看着她：“怎麼啦？還沒期終考試呢，怎麼就成了這幅樣子？”要不要給老公說？小滿忖度再三，算了吧。自己都接受不了，作爲一個對老師寄予厚望的普通百姓，知道老師這樣批卷，還不罵死老師！
而這種作弊，竟然不是個別老師的行爲，而是一個學校羣體做出的決定！多麼可怕啊！
這次開會的要求，小滿沒有理會，她肯定不會讓學生作弊。小滿想，成績差就成績差吧，總不能爲了成績失了做人的良心。如果江北中學需要的是不擇手段獲得的高高的成績，那麼，離開它吧！
考試很快來了，看到監考表的時候，小滿又一次震驚了：每個考場兩名監考老師，一個是本校老師，一個是外校老師。重點生是一個學校的重中之重，而重點生每科的監考老師竟然就是他們的任課老師。——多麼滑稽的巧合啊！
教體局語文教研員徐老師組織老師們統一批卷，每所重點高中抽出7名老師批作文，作文是雙批（每一篇作文都有兩位老師批），分數取平均數，兩個老師批的分數差超過7分，仲裁，給主管作文的組長批。但實際上，大多情況下兩個老師批的分數差超不過七分，有一個老師給的分數稍微高，平均分也高。如果這篇作文恰好被兩個江北高中的老師批的，那麼它的分數可能就會比實際水平高五六分甚至還多。小滿被徐教研分配批作文，她完完全全按照學生的真實水平去打分數，纔不管王組長說的那些“批卷方法”。
期末考成績很快下來了，小滿在級部排名83，在語文老師裡排名靠後，比以前下降了不少，但小滿一點兒都不在乎。這樣批卷出來的成績，有多少是反映學生真正水平的呢？
在重點高中，考試真正成了一場場戰爭，不僅是學生間的戰爭，也是老師之間的戰爭。戰爭除了血腥，還充滿了陰謀和狡詐，千軍萬馬奔馳過後，留下了多少屈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