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王憐花只瞧了李尋歡一眼, 便覺相見恨晚。王憐花在江湖上成名已久,這些年從未現身,對江湖人而言, 彷彿已經成爲神話。真正的英雄如果相遇, 便會有惺惺相惜之感。李尋歡見到王憐花, 也有類似的感覺。王憐花道:“久聞小李飛刀, 閣下品性更勝手中飛刀。喝一杯如何?”李尋歡道:“好。”王憐花對梅聽雪道:“拿兩個酒杯來。”梅聽雪從桌上拿了兩個酒杯, 一個遞給王憐花,一個遞給李尋歡。西門霜依舊拿着原先的酒壺給他們斟酒,梅聽雪知道她也是解毒高手, 酒中早已無毒。王憐花與李尋歡對飲一杯,均是會心一笑。

西門霜道:“師兄, 李尋歡即已喝下你的毒酒, 你以後不必再向他尋仇。”梅大道:“他喝下的並非我手中的酒, 怎麼能算?”西門霜道:“師兄,你可知道李尋歡若是死了, 雪兒會怎樣?”梅大道:“我已經有所準備,不需要外人操心。”西門霜冷笑道:“師兄,你想什麼我全都知道,你以爲師父留下來的忘情水配方真的有效嗎?”梅大道:“你又怎知無效?”西門霜道:“我當然知道,因爲真正有情的人絕不會忘情。師兄, 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雪兒。”

梅大道:“你怎知我不是爲她好?”西門霜道:“你們男人總喜歡自以爲是, 你認爲的好對她就是真的好嗎?”梅大緩緩道:“是, 若我不是自以爲是, 今日你我相見, 定然也不是此情此景。”西門霜的眼睛已經紅了,王憐花柔聲道:“我說了不讓你來, 你偏要跟着來。”西門霜氣道:“我愛去哪裡便去哪裡,你管得着嗎?”王憐花道:“好了,都是我不好,你要去哪裡,我都陪着你。”西門霜道:“你難道忘了我們爲什麼來這裡?還不把東西拿出來!”王憐花陪笑道:“急什麼,我這不正要拿嗎?”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對梅大道:“這是沈浪送給我的還魂珠,七日之內,可起死回生。”

梅大瞪大眼睛道:“還魂珠?南海洞主的鎮海之寶?”王憐花道:“不錯,沈浪與朱七七偶經南海之時,朱七七一向調皮,就攛掇與沈浪一決高下,南海洞主輸了,便將此珠送給了他。朱七七厭煩了她,又轉贈給了我。”梅聽雪喜道:“師父,你還囉嗦什麼?趕快救二叔啊!”王憐花笑道:“急什麼?此珠雖能還魂,卻也是有天時地利之便方能見效。”梅聽雪道:“什麼天時地利?”王憐花道:“此珠產自南海,潮漲時會日月精華,潮落時聚天地靈氣。今日子時,陰氣最盛,是爲天時。寒潭之下,陰寒無比,是爲地利。此即爲至陰轉陽之法。”

梅聽雪急道:“師父的意思是要在子時將二叔沉入潭底?”王憐花道:“不錯,我來時已命人做了一幅水晶棺材,子時之前一定可以送來。將此珠放在他口中,明日日出之時,他便可以死而復生。”梅聽雪喜極而泣,道:“師父。若二叔這次真的能死而復生,我一輩子都記得你的恩情。”王憐花敲了敲她的額頭,道:“難道師父以前對你的恩情你都忘了嗎?”梅聽雪道:“徒兒不敢忘。”王憐花道:“好了,你不用自責。”梅聽雪道:“二叔如果真的死了,我一輩子都會痛恨自己。”西門霜將她摟在懷中,道:“傻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你師父一定能救活他的,放心。”梅聽雪道:“謝謝姑姑。”

李尋歡突然覺得很慚愧,正如聽雪所說,他對她一點都不好。除了傷她的心,他從來沒有做過任何事。她這樣的年紀,本應該和一個與她年紀相當的少年郎在一起,被他百般寵愛。可是,她卻心甘情願地跟在他身邊,她的包容每時每刻都在牽動他的心。如果可以,他手中的飛刀絕不願意對她出手,可是,他怎麼能忘了自己對林詩音的虧欠?十年的痛苦與自責又豈能一朝卸下?

如今龍嘯雲不知去了何處,興雲莊也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威風。林詩音一個人撐着這個家,又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而這所有一切的不幸,他都是難辭其咎的。即使龍嘯雲不再是他的好兄弟,他也覺得自己有責任保護林詩音和龍小云。他已經習慣了在痛苦中活着,有時候他甚至忘記了痛苦,可是,梅聽雪突然闖進了他的生命,他彷彿又感覺到生命的希望與幸福的可能。他已經厭倦了漂泊,也渴望心靈的歸屬。

王憐花的一番話驅散了所有人心中的陰霾,如果梅二真的起死回生,那麼一切仍然平靜如故。梅大雖然面無喜色,但內心卻激動不已,他當然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因親情而失去愛情,可是,李尋歡的所作所爲令他很不滿,他擔心女兒的付出是不是真的會有回報。李尋歡的心裡有太多牽掛,愛上他是一件太辛苦的事。可是,梅聽雪的個性太過偏執,她若愛上一個人,又豈會輕易改變?

梅大道:“若是老二果然能起死回生也就罷了。不過,你也別指望我會感激你!”王憐花道:“誰又稀罕你的感激?若不是他的死會葬送我徒弟的幸福,你以爲我堂堂的憐花公子會出山啊?”梅大冷笑道:“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什麼公子,不過是個裝嫩的糟老頭!”西門霜道:“你們兩個還有完沒完!”梅大哼了一聲,踱步入內。王憐花摟着西門霜笑道:“他的脾氣還是這麼火爆。霜兒,現在離子時還有一段時間,我陪你四處走走。”西門霜道:“也好。”王憐花攜了西門霜的手,並肩往外走。

梅聽雪對李尋歡道:“你走吧,爹不會再爲難你了。”李尋歡道:“你在怪我?”梅聽雪道:“我不怪你,可是我恨你。我想太愛一個人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你愛的人並不那麼愛你的時候。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男人,我也是因爲這樣才愛上你。可是,你知道嗎?如果林詩音在你心中永遠是第一的位置,我不可能還若無其事地和你在一起。其實,我的豁達都是裝出來,我是一個很小氣的人。”李尋歡道:“這對你的確不公平,我很抱歉。”

梅聽雪道:“如果一個男人永遠只會對女人說抱歉的話,我會覺得他從來沒有愛過她。李尋歡,請你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還有,我二叔死而復生這件事,請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林詩音和龍小云。”李尋歡黯然道:“我答應你,保重。”他轉身就走,有些話終究沒有說出口。聽雪,你在我心裡絕不是可有可無的人。時常對你說抱歉,因爲我實在欠你太多。也許離開我,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我絕不會強迫你留在我身邊,即使已經發現身邊不能沒有你。不必恨我,但願相忘。

傍晚,果然有人送了一副水晶棺材過來。王憐花對梅大道:“給老闆一千兩銀子。”那老闆道:“公子,這點薄禮就當小人孝敬您了,哪裡敢要銀子呢?”梅大瞪他一眼,道:“你王憐花買東西還要付銀子嗎?”王憐花道:“若是買王憐花的棺材,別人自然是不敢要銀子。可是,公子我活得好好的,這棺材也太不吉利了!所以還是要付賬的,反正也不是我買。”那老闆聽了,笑嘻嘻道:“梅大先生,您一看就是識貨人,一千兩銀子實在不貴。”梅大雖然清高傲慢,卻也不是賴賬的人,便命騎鶴取了一千兩的銀票給他,老闆便喜滋滋地告辭。

子時一到,梅大命人將水晶棺材沉入潭底,王憐花在一旁指手畫腳。西門霜拉着梅聽雪進了她的房間。西門霜道:“聽雪,你怎麼把李尋歡趕走了?”梅聽雪道:“姑姑,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西門霜道:“這李尋歡也太不像話了,我幫你去教訓教訓他。”梅聽雪笑道:“他的飛刀可不是鬧着玩的。姑姑,其實,我並不是趕他走,只是想讓自己冷靜一下。我依然愛他,但是我希望我的愛並不是一廂情願的。如果他真的不愛我,就算強迫他留在我身邊,也沒什麼意思。我想先把感情的事放一放,等二叔醒過來以後再說。”

西門霜道:“你從小就比別人有主意,連我都要甘拜下風。”梅聽雪道:“姑姑,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吧!”西門霜道:“好啊!”梅聽雪道:“不過師父一定會罵我。”西門霜道:“有我呢!”梅聽雪道:“姑姑,你還怪爹嗎?”西門霜道:“剛開始,我的確恨他。但是現在我一點兒也不恨他,因爲我和憐花在一起很幸福,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男人。”她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但是看起來就像一個妙齡少女,而只有幸福的女人才會青春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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