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清晨,育才中學初中部的上課鈴已經響了有好一陣,可扒拉在將校內外隔離的圍欄上,嘰嘰喳喳爭着搶着往馬路對面看的學生們,還是絲毫沒有打算回去上課的意思。學校被眼前這情況弄得着了急,竟然不顧周圍住宅區居民的感受,將校內喇叭聲音調到了最大,並讓一個霸氣側漏的聲音對着喇叭大吼了起來。

“現在已經上課了!請在東校門圍觀的同學立即回到教室!教導處將在三分鐘後下樓檢查,到時還滯留在門口的同學,將被給予記過處分!我再重複一遍……”

喇叭的聲音將苗韺吵得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她滿臉厭惡地從馬路對面的樹上跳了下來,往停在百米外的一輛車跑了去。一邊跑着,她一邊扭頭望了眼身後。看來教導處的大吼是起了些作用,這才短短几秒,擠在門口與周圍欄杆處的學生人數就已經少了大半。只不過,街對面的建築外圍着的那些看熱鬧的路人與媒體人,則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苗韺又擡頭看了眼停在連接馬路兩邊的天橋欄杆上停着的那隻麻雀,這才收回目光,加快腳步來到了車旁,從半開的車窗內跳進了車內。

“怎麼就你一個?”看見苗韺進來,嘯風收回了正在玩着用來打磨時間的手機。

“讓她一隻鳥靜靜。”苗韺在副駕駛座上四腳撐地,翹着屁股伸了個懶腰,等懶腰伸完了,才注意到了嘯風那看着自己的不自在的目光,“吃錯什麼藥了?”

“額咳咳,”嘯風乾咳兩聲收回了目光,“你伸懶腰的姿勢能不這麼……嫵媚嗎?雖然你現在是貓,但一把你這……和你人形……額……”說到這兒,嘯風就識趣的閉嘴了,因爲他已經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身旁貓的白眼。

“……”

“……”

一人一貓相對無言,這種尷尬就持續了接連五分鐘。最後是苗韺長嘆一口氣,打破了沉寂:“我變成人形總行吧?”說着,就擡起兩隻前爪,像招財貓一樣兩腳站立了起來。

“欸等等等……”

可嘯風的阻止已經晚了,身旁的“小虎”在苗韺的話音落下的瞬間就開始變形、變大、變禿,不到幾秒就已經成了人的形狀。

“啊,你,你,你咋,咋就在車裡就變了!”嘯風語無倫次地側過臉,手忙腳亂地遮住眼,一副生怕看見什麼不該看的會長針眼似的樣子,“再怎麼是妖,你也是女生啊,我是男的啊,你怎麼就能……”

“就能啥?”苗韺一臉不解的打斷了他。

苗韺語氣中淡淡的嘲弄讓嘯風心裡啪嗒的尷尬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將遮住雙眼手打開了個縫,睜開眼睛透過指縫望了去。只是,他看到的並不是想象中的水靈靈肉嫩嫩一片,而是白花花一片——雖然是大冬天,卻好端端穿着身白裙的苗韺。

“……”這下咋辦?總不能就真的把自己剛纔腦補的東西說出口吧?嘯風遇到了有生以來最尷尬的場面與最難的題,尷尬到他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難到他嘴巴張張合合了一分鐘,卻半個字都沒吐出來。

“噗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哈哈哈——”嘯風的囧樣讓苗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她越是笑,嘯風的臉就越是紅,最後紅到了可以與嘴脣的色號媲美。

可也就在苗韺不管不顧地狂笑着的時候,一件大衣從旁邊飛來,直直砸到了她的臉上,弄得她差點一個起沒喘上來。

“穿,穿上。”扔大衣的罪魁禍首結結巴巴地說,“就算有裙子,這天氣穿裙子也不正常好不。”

“哈哈哈行行行,恭敬不如從命。”今天的苗韺心情很好,竟然二話不說就將嘯風的衣服披在了身上,然後,又壞笑着往紅彤彤的嘯風身邊湊了去,“所以,你真當我變成人就光了?那每次形態變化都得穿衣服、脫衣服,多累。”

“……”您開心就好。

“這是毛變的啦,”苗韺揪起了自己的裙角,“雖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一身白裙,估計也是和自我認知有着什麼關係,我的印象中曾經的我經常這樣穿,所以毛會變成這樣的衣服。”

苗韺以前經常穿白裙嗎?嘯風仔細想了想,卻發現並沒有類似的記憶。

或許是因爲兩人認識的時候在上中學,天天穿的都是校服吧?嘯風猜想道。想着想着,嘯風的目光就又停在了苗韺的臉上。這樣坐在自己身邊,這樣開心地笑着的苗韺……多少年沒有見過了?自己要怎樣做,纔不會得而復失呢?

“嗯?”苗韺注意到了嘯風的表情,以爲他想說些什麼。

嘯風卻搖了搖頭,將剛纔的念頭全部甩了出去,徹底轉移了注意:“所以是屍體被發現了嗎?真的是她的?”

苗韺點點頭,也嚴肅了起來:“屍體是貝海茵的,她爸媽一接到消息就趕來看了,現在正在裡面嚎啕大哭着呢。”

“那你讓她一個人待那兒……”嘯風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天橋的方向。

“她總得認清這事實,長痛不如短痛。死了就是死了,哪怕成了妖,也不可能回到身爲人類的過去。”

“……”

“發現屍體的建築是育才中學初中部的舊宿舍樓,”沒有理會嘯風的表情,苗韺就轉述起了剛纔在現場偷聽到的信息,“兩年前新宿舍樓建好、學生搬過去後,舊樓就被廢棄了,說是要連着天橋一起拆了重建,但不知道爲什麼一直沒有開始施工。學校爲了防止學生誤入,不但把它圍了起來,還將天橋也安了個大門,鎖上了。那裡理論上來講,現在就是個無人區,所以一開始人失蹤的時候,警方和學校也沒往那邊查。”

“那她的屍體在那邊被發現是……?”嘯風問。

“據說初步來看,死亡時間在週五晚十一點週六凌晨兩點之間,死因應該是墜樓。”頓了頓,苗韺又說,“天橋是鎖了過不去,但聽學生說,就算不走天橋,也還是有一條路可以直接去到舊宿舍樓,而且因爲不是教學區,所以那條路上也沒什麼監控,但知道這事兒的應該也大都是在舊樓住過的初三學生,而貝海茵正好初三。”

“所以,現在主流的猜測是,她當天下午最後一節課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偷偷溜到了舊樓,在樓裡待到了半夜,跳樓自殺了。”擡頭看了眼天橋的方向,苗韺又說,“當然,也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性。但目前來看,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他殺。想要更多的線索,就得看她父母的態度和警方的決定,之後會不會立案調查了。”

“她前兩天跟你說過什麼嗎?”又問嘯風。

嘯風搖了搖頭:“沒,她醒了、我給她餵了妖丹以後,她就被淘氣追的滿家飛,等我好不容易把淘氣控制住後,她就停在窗簾杆上不下來了,一直一言不發地盯着外面發呆。直到你今早打電話來說屍體被發現了,纔來了句‘能帶我去看看嗎’。如果不是這個,我還以爲你那妖丹有問題,她不會說話呢。”

“哦?所以一天多的時間,你啥都沒和她說?”

“是她啥都沒說,我倒是把從你這兒聽到的科普,一字不差地都告訴了她。”

苗韺看了嘯風一眼,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那你覺得是自殺嗎?”問道。

“不是吧。”嘯風回答,“如果是自殺的話,她就不會還在這兒了吧?”

“誰說的自殺的魂魄就不會逗留人間?”苗韺又瞟了嘯風一眼。

“難道不是嗎?都自我了斷了,對人間還能有什麼留戀?”

“錯了,”苗韺說,“恰恰是自我了斷的人最容易逗留人間,還最容易成妖化魔。”

“爲啥?”

“魂魄想要逗留人間,需要在離開軀殼的那一剎那,帶有無比強烈的情緒,愛也好,悔也行,恨也罷。而自殺的人,在瀕死的那一刻,往往都是又悔又恨的,悔自己的無能,恨世界的無情。”

嘯風接上了苗韺的話:“而變成魂魄後,卻發現自己活得時候一文不值,死了,突然全世界都假惺惺地愛起了自己……隨着時間流逝,魂魄衰弱,記憶、知性、理性喪失,留下的就只剩下這種無法形容的情緒。情緒愈演愈烈,促使着他們成妖化魔。”

苗韺聳了聳肩,沒有表態,而是說:“但我也覺得她不是自殺。”

“理由?”

“直覺而已。”

“……”

“啊!這傢伙。”苗韺突然拍了一下車門。

“怎麼了?”嘯風連忙順着苗韺的目光望了過去,就發現天橋上那芝麻大的麻雀飛了起來,越過人羣,鑽向了被警戒線封鎖的廢棄宿舍樓,“她該不會是想去見她父母吧?”

苗韺揉着眉心嘆了口氣,將右手伸出了車窗,做了個往回勾的手勢。

緊接着,嘯風從沒見過的一幕就發生了,剛飛進大樓的麻雀竟然又倒着飛了出來。不,與其說是“倒着飛”,倒不如說是,麻雀想往前飛,風卻將她往後吹。麻雀就這樣在風的強迫下,竟然一路從大樓“被飛”到了嘯風的車前,更是順溜的從車窗縫裡鑽了進來,落在了苗韺空着的左手上。

“我說了,只能遠處看看。”苗韺拎着麻雀,啊不,貝海茵的翅膀根,將她揪到了眼前。

貝海茵沒吭聲,倔強地瞥開了眼睛,帶着倔強的怒意小聲嘟囔道:“放開我。”

苗韺突然有點牙癢想吃鳥了。

“欸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和事佬嘯風見狀,連忙將貝海茵從苗韺的手裡搶了夠來,小心翼翼地捧着在了自己的手心裡,一邊捧着,還一邊抽了個話題想要轉移苗韺的注意,“剛剛是你把她弄回來的?妖力?話說我還沒見過你用妖力呢。”

“我是風屬性的。”苗韺沒好氣地瞟了嘯風一眼,伸手就打算將貝海茵奪回來,可在對上嘯風那絕不退讓的眼神後,心裡嘆口氣,收回手,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