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前陣子老家寄了些土特產過來,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就想着搬來些給你們,順路一車把加夜班的張珂也給你運回來了。”嘯風一邊低頭往屋裡放着手裡搬的紙箱,一邊說着,“就是些……”箱子剛放下擡起頭,就看見了胡樂歆身後的苗韺,瞬間,到嘴邊的話全忘了。

“苗……韺?”反倒是走在前面的張珂擠着眼睛將苗韺全身上下掃了一遍,認出了她來。

“意外吧?”胡樂歆拍着後背將苗韺推到了二人面前,“昨晚躲雨的時候碰到的,大雨封路,她家那麼遠,回去不太方便,就把她帶來我們這兒住一晚啦。”

“打擾了。”在這種怎麼看怎麼詭異的情形下,苗韺憋了半天才憋出了三個字。她發現胡樂歆的措辭一次比一次像是自己賴來了她家住,而不是她怕鬼怕孤單硬求着自己來的。

“沒事沒事,隨便住隨便住。不過真的是好久不見吶,”遲鈍了足足半分鐘,張珂才摸着後腦勺接上了女友的話,“苗韺你變化蠻大的。”

苗韺陪笑了笑,沒吭聲。而站在門口的嘯風,則還處於震驚中沒能緩過神來。

眼看着氛圍就要再一次陷入難以言說的尷尬,胡樂歆連忙擠出了個熱情臉,提議道:“咱們四個好不容易聚齊,反正今天也是週末,雨也停了,要不等會兒一起出去聚個餐?看看能不能把岡德也叫上?”

張珂意義不明地看了胡樂歆一眼,想了一下後,點着頭說:“可以啊。”然後,將目光拋向了嘯風。

“這次就不了吧,我有些事。”苗韺卻搶在嘯風回答之前開口了。

嘯風半張着嘴擡頭看向了她,欲言又止地吞了下口水,最後避開了目光。

“啊……”反倒是胡樂歆反應極大地就差將“失望”兩個字寫在臉上了。

“既然苗韺有事,那就下次吧。”張珂走上前拍了下胡樂歆的肩膀,說道。

“……行吧,下次吧。”胡樂歆放棄了掙扎,“嘯風你不進來坐會兒?”又望向苗韺和嘯風。

“……不了,我就回去了。”嘯風將插在兜裡的右手握成了拳,又一次擡頭對上了苗韺的目光,“苗韺你現在去辦事嗎?要去哪?我開了車來,可以載你一程。”

不知道爲什麼,雖然嘯風用的是徵求意見的語氣,可苗韺卻從中聽出了不容拒絕。她猜到了一些什麼,於是乎,聳聳肩答應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誒呀呀。”一旁的胡樂歆和張珂,一個對着苗韺發出了個陰陽怪氣的聲音,一個向着嘯風擠了擠眼睛,可卻被各有心事的苗韺和嘯風同時無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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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兩人走在了通往車庫的路上。兩人都走的很慢,不知道是誰在等誰,還是誰不想跟上對方。

“好久不見。”在數着自己的腳步足足數到了五百的時候,嘯風終於鼓起勇氣開口了。

“嗯。”苗韺眼皮都沒擡的應了一聲。對於人類這種動不動就用“好久不見”來試圖開始對話的方式,

她已經有些厭煩了。雖然她也清楚,哪怕整天說人類這個人類那個,曾經的她,八成也是這樣的人類之一,只是她現在不記得了,所以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人類獨有的溝溝壑壑,直來直往一些罷了。

“最近過得還好?”醞釀了半天,嘯風又扔出了句不痛不癢的問候話。

這一次,苗韺瞥了他一眼,差點就將內心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說出了口。只不過因爲她出門前戴上了墨鏡的緣故,這一瞥中的嫌棄與不耐煩,很不幸的被鏡片給遮了個嚴嚴實實,半點沒能傳達到嘯風那兒。

對苗韺的情緒絲毫不知的嘯風,就這樣維持着每兩分鐘開口一問的頻率,接連從“咋沒來同學聚會”,問到了“大學畢業後去了哪”,就差打印出張履歷調查表讓苗韺填。當然,對於這些問題,苗韺無一例外的都用“嗯”“哦”“沒啥”“還行”的花樣組合給糊弄了過去。

眼看着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嘯風終於在靠近車庫前停下了腳步,也停下了不斷的提問,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苗韺,緩緩地說道:“你把鈴鐺……扔了?”

終於。看來“塞回或拖入計劃”中,現在只能執行後者了。

苗韺也停下了腳步,長嘆一口氣,摘下了墨鏡,故意仰頭對上那算不上太明媚的陽光,讓瞳孔收縮出了貓眼的效果。將這個姿勢維持了幾秒後,她又戴回墨鏡,看向嘯風,問道:“什麼時候轉過彎來的?”

她沒有否認,沒有否認。她真的是小虎,是妖,卻也真的是苗韺,是人……曾經是……人。

“……你走後。”嘯風沒有說出秦運的名字,因爲眼前的真相竟然是靠別人指出這一點,一直是他喉嚨裡的一根刺,這根刺會讓他無法面對苗韺,無論是曾經……喜歡過的苗韺,還是現在失了憶,已經不是……人類了的苗韺。

“哦?”苗韺挑起了眉毛。

“你……”嘯風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是誰?從看到我手機上的畢業照開始?”

苗韺聳了聳肩:“記憶是沒了,但對於自己的長相,我還是有印象的。”

“那你當初留在我那兒……”

“當然是想從你這兒得到些有用的信息,順便作爲恢復人形前的避難所。”

“那你之後離開,是不是因爲看見了我房間……”

“別想多了,不待你那兒了只是因爲沒必要了,有了人形,有了證件,有了經濟來源,我又何必在那陪着你和淘氣躲貓貓?”

“……”

“本來我沒打算讓你知道這個事實的,但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那有一點我就不得不先提前說明白了,”說到這兒,苗韺又一次摘下了墨鏡,用那雙綠色的貓眼死死地盯住了嘯風,“不要把我當做的你的高中同學苗韺。”

“可……”

“記憶,”苗韺打斷了嘯風,“記憶與軀殼,對一個人、一個人的人格來說,是什麼?”

“……”

“哪怕我這副軀殼裡的魂魄,曾經是苗韺的。但在沒了屬於苗韺的二十多年的記憶、在換了身與人類截然不同的貓科動物的軀殼的情況下,我,”指着自己的胸口,“還是你認識的苗韺嗎?不,不是,我只是個有着和她相似的思維模式、相同的臉的妖罷了。”

“……”

“嘯風,”上前一步,湊到了嘯風耳邊,一字一頓道,“醒醒吧。苗韺已經死了,在你們人類的世界裡,醫學上、法律上的死了。”

“可……”

“而這個不屬於你們人類的世界,”又一次打斷了嘯風,“並不是你能遠離現實、尋求新鮮、用來乘涼的地方。”

“……”嘯風咬住了牙,“說到底!”接連被苗韺打斷幾次,又被言語刺激着,他情緒有些上頭了,“說到底,把我牽扯進你們的世界的不是你嗎?轉過頭來,又讓我認清現實,讓我回到自己的世界……但在已經知道了這些的情況下,你要我怎麼就把苗韺……”嗓門越來越大。

“我沒意見。”苗韺卻打斷他打斷上了癮。

“哈?”

“你要踏入這個世界,整天與妖魔鬼怪爲伴,我沒意見。”

“……那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只是想讓你在做出之後的任何事之前,都先搞清楚,”苗韺伸出了一根手指,“第一,這些都是你主動摻和進來的,不要到時候往我身上推責,來個什麼女禍、妖禍之類的,恨不得賦詩三百首流傳個千古;”豎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苗韺,別把你以前的那些青澀情感與美好回憶往我身上扣。”

“……”這話,嘯風真的沒法接了,他只覺得剛纔爲苗韺的話上情緒的自己,就是個傻子。

“這兩點,”生怕嘯風沒聽懂似的,苗韺將那兩根指頭在他面前晃了又晃,“聽清楚了嗎?這又這兩點共識達成了,然後纔有然後。”

“……什麼然後?”問題一出口,嘯風就覺得問了這個的自己,是個比剛纔還傻的,看見陷阱就迫不及待往裡跳的傻子。

“兩點共識,達成了嗎?”可苗韺卻並沒回答問題,而是仍舊依依不饒地搖着她那兩根指頭。

“……明白了。”嘯風對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

“哪兩點?”苗韺卻還沒滿意。

“第一,一切都是我閒的沒事幹自己給自己找麻煩,日後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你的責任。第二,此苗韺非彼苗韺。”嘯風咬牙切齒地說道。

“嗯,很好。”苗韺滿意地點起了頭。

“所以?什麼然後?”

“然後嘛。”苗韺賊乎乎地笑了起來,慢悠悠兩步走到了嘯風身後,向着他的脊背伸出了手。

嘯風頭皮發麻地扭頭望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見,苗韺的手在碰到他的後衣領後,做了一個抓的動作,接着將“抓”變成了“拎”,就這樣拎着一把空氣,將之舉在了嘯風面前:“這傢伙昨晚見過的,也不知道你身上的陰氣怎麼這麼久了還沒散,她聞着舒服,所以從剛纔開始就一直掛在你背上了。”

“你說……啥?”儘管知道不可能,但嘯風還是祈禱着苗韺口中的“ta”,是隻蒼蠅蚊子蟑螂螞蟻。

然而,“鬼啊,掛你背上的。”

“……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