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原來書院着急讓大家去是要宣佈一件大事。

芙蓉書院裡的一些學子家裡捲進了一起山賊叛,亂的案子裡。

西南邊高山上的一夥流氓山賊靠着燒殺劫虜發了些財,漸漸的團伙壯大了起來,於是轉戰中原,直至北上,甚至妄想改朝篡位,結果在沒到京中時被一酒肆夥計發現上報了。

那夥計家裡兄弟剛好在軍隊裡當個小兵,因爲平賊有功,皇上賞賜一千兩黃金並且升了個小首領當着。

而在抓到的這些盜賊裡,據他們交代,裡面竟然有芙蓉書院學子的父母參與,涉及到共七人。

這七人家裡全部被抄了家,皇上仁慈心善,沒有全部判他們死刑,提供了銀兩支持的人,二十歲以上的都被送去漠邊修路修牆,年輕一點的和還小的孩子則是被趕到城外的牢房去了,那裡是京中比較好的牢房,去了的犯人至少不愁吃穿,只是要自己種地,這裡專門接受富貴人家落魄的公子哥兒。

吳依影知道後覺得好受了一點,因爲這其中就有她的朋友趙餘。

趙餘自己家裡以及大伯家裡人全都去了關外做苦力,只有他和兩個年幼的妹妹倖免於難,兩個妹妹尚且小,去了專門接受小女孩的牢房,也在城外,那裡有老嬤嬤教他們縫衣刺繡,也不用太過於擔心了的。

只可惜沒能見一見趙餘,不知道他現在是個什麼情景,家裡遭遇這麼大的變故,甚至來不及道別,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之後幾天的氣氛都很低沉,魏珠也安靜了不少,吳依誠也整天沒精打采的,回到家裡就對着那幾只風箏發呆。

有一次吳依影過去看到他正發呆就問他怎麼了,吳依誠說還沒能跟趙餘比賽放風箏,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贏他了。

吳依影拍拍他的腦袋瓜道“又不是要關一輩子,幾年就能出來了。”

不過這只是她安慰弟弟的話,具體多久能出來沒人知道,也許一年,也許一輩子,估計得看皇上他老人家的心情如何。

轉眼到了六月中旬,太陽越發毒辣起來,白天街上都沒什麼人,連擺攤的都不出來吆喝了,只有偶爾有兩個賣冰糖水的挑着兩扁擔陶瓷罐子,邊走邊喊。

而且奇怪的是,自從平亂事件以後,金箏也消失了。

魏珠不止一次提起要是金箏能去說說情,放了趙餘就好了,趙餘是無辜的,他家裡做這些事情,他又不知道。

吳依影其實也盼望金箏能幫一點忙的話就好了,至少讓趙餘在牢房裡過得舒坦一點也好啊,他一向嬌生慣養慣了,又沒吃過苦,哪裡受的了天天挑糞鋤地的日子,想着他在田裡可憐勞作的樣子,吳依影覺得一陣心酸。

她忽然想起趙餘還特別愛乾淨,十分挑剔環境的,這下子估計他這挑剔的毛病是不得不改了。

魏珠最近看起來失魂落魄的,吳依影雖然跟他沒有跟趙餘那麼親近,但是看他難過的樣子,心裡也感同身受。

金箏爲什麼消失了,吳依影不得而知,在她準備“原諒”他,跟他冰釋前嫌,甚至接納他的心意的時候,他忽然不見了,沒有一點消息,也不告訴他們一聲就默默走了,吳依影既覺得失落,也覺得失望。

她覺得自己真可笑,還傻傻的以爲金箏有多喜歡他,結果人家飄灑轉身走了,連口信都不留一個。

這就像一個滿懷期待的人忽然被迎頭潑了一盆冷水,吳依影心想不僅是冷水,還是冰水,從心裡冰到腳尖,讓她徹底清醒了過來,這纔看清楚他們之間的鴻溝,是無法逾越的,他可以這樣想走就走,想來就來,自己做不到這麼灑落,所以他們也只能做朋友了吧,吳依影心想,每次想起他的溫柔善良,用清水一般的眸子委屈地看着她的時候,開心大笑露出兩個酒窩的時候,吳依影每每想到這些都鼻頭泛酸。

第一次有這樣一個陌生男子這樣對她,把她放在心上,她感動了,也心動了,他卻不聲不響消失了,這多麼可笑可悲啊。

夜裡吳依影想着這一切,腦袋裡又是複雜的一堆,爹爹在家裡不知道怎麼樣,有沒有按時休息吃飯,趙餘在牢房裡有沒有受苦受欺負,金箏如今在哪裡做什麼,這一段時間吳依影常失眠,後來經常頂着個黑眼圈去芙蓉書院。

這天魏珠看到她越來越明顯的黑眼圈,忍不住噗嗤笑了,“吳依影你怎麼回事?最近憔悴了好多,還沒嫁人呢就未老先衰了可不好啊!”

吳依影勉強笑笑,她不僅失眠,而且每天晚上以淚洗面,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麼在乎金箏,說起來感覺對不起趙餘,金箏的忽然消失似乎給她的打擊更大,現在她不那麼擔心趙餘的情況了,只是控制不住的會去想金箏,又怨恨他不告而別,讓她空歡喜一場,又思念有他在身邊溫柔關心的日子,所以忍不住哭了好多次。

魏珠似乎好了很多,也有心情跟她開玩笑了,吳依影覺得挺好的,她並不生氣,她自己也不敢照鏡子,想想就知道最近肯定醜了不少。

李之雯反駁魏珠道“誰說依影憔悴了,她最近瘦了好多,像病西施似的了,我看了都忍不住想照顧她,別人看了肯定也是我見猶憐的。”

魏珠張大嘴打了個大大哈欠,吳依影和李之雯同時笑了。

“哎,我最近也失眠了,只是我沒有你那麼嚴重的黑眼圈,哈哈,俺的精力好,幾個晚上不睡也不會有事。”

吳依影無力的笑了笑,魏珠忽然嚴肅正色說“誒!我問你,你是不是傷心世子爺的事。”

吳依影低下頭不說話,拉着李之雯的手要走。

魏珠張開雙手抵着走廊的檐柱,正色道“原來你對世子爺是有心的,我還以爲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果然誰能抵擋世子爺的魅力呢,能有幸得到世子的喜歡,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也動心了,但是爲什麼你要疏遠冷淡他呢?”

魏珠說話一向直接,也不管傷不傷人,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要是平時吳依影肯定會甩臉子給他看,讓他又開始嘴賤,可是現在她有心無力,而且細想魏珠說的也沒有錯啊,自己又不是清高的白蓮花,裝得與世無爭,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子而已。

魏珠看她沒有反駁接着道“我知道世子爺的一點消息,你要不要聽?”

吳依影說不出來想聽,那樣她感覺魏珠又要嘲笑她了,魏珠嘴角狡猾地上揚,笑了笑道“世子爺被軟禁了,聽我爹說的。”

吳依影擡頭看他,焦急道“什麼意思?”

“我爹去給宮裡送紙墨筆硯,我讓他幫忙打聽一下世子的事,他雖然把我罵了一頓,讓我不要多管閒事,但是回來的時候告訴我知道了,一個小太監告訴我爹世子爺跟公主大吵了一架,然後公主給他喝了湯藥水,他睡了兩天才醒,然後就被關在宮裡不準出來了。”

吳依影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跟自己孃親吵架就要被關起來嗎?

這位長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唯一的兒子,居然對他做出這樣的事,之前還聽金箏說他娘改變不少,不再時時拘謹着他了,沒想到這纔沒多久就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說起這個,吳依影眼眶泛紅,心裡又添加一筆憂愁,對金箏的怨恨抱怨也全然消失殆盡。

只覺得同情可憐他了,被自己娘關起來不讓出門。

這不算什麼,吳依影想起之前金箏跟她說過,小時候每次他問起爹的時候,娘都會又哭又罵,然後把他關進小黑屋。

據金箏說他娘一直很強悍,很少哭的,只因爲他提起爹的事情來才傷心得那麼嚴重,最嚴重的一次還哭暈了過去,昏睡了兩天兩夜,金箏被嚇到了,他已經沒有爹了,不能再沒有孃親,所以他變得乖巧了起來,告訴長公主他會乖乖聽話不會再亂提爹的事情來刺激激怒她。

長公主聽了把兒子緊緊抱在懷裡,抱了很久很久,久到金箏口渴了,肚子餓了,孃親依然不放開他,後來他忍不住尿了褲子,那時他坐在公主腿上,溼了公主一身,感覺到一股熱流的慧源公主纔回過神來替他收拾。

金箏說那時候他覺得害怕極了,公主盯着他的臉,直勾勾的不像平時看自己的慈愛模樣。

後來金箏說他覺得娘是想通過他的臉看以前的爹,人人都說他長得更像他爹,但是沒有他爹那麼英俊,吳依影覺得金箏已經十分俊俏不凡了,不知道他爹是個什麼模樣,能讓長公主這樣的心狠手辣女子爲之傾心瘋狂。

越想吳依影越同情金箏,他雖然貴爲世子,但是一切都不自由,總是身不由己,身邊時常跟着一堆護衛,也不能盡情地跟他們一起出去玩鬧,只能在芙蓉書院裡才能打個照面。

吳依影不知道的是金箏有多珍惜在芙蓉書院的時光,他坐在她的背後,每天看着她,心裡多幸福,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喜歡上學讀書,只要一早睜開眼,他就知道很快能見到吳依影了,心裡便十分歡喜,他對吳依影的喜歡遠遠高於任何人的估計,喜歡到想立刻就娶她過門。

在長公主的慧源殿靜室內被軟禁的金箏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的月色,兩個高大的侍衛守着窗戶,守着他唯一肉眼所見能逃出去的出口。

他突發奇想地想到,如果他提出要跟吳依影私奔,從此浪跡天涯,吳依影會同意跟他走,還是狠狠給他個白眼,從此再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