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莫在古拉丁語中,有荒野、沼澤的意思。
顧名思義,桑德總督指定的集結地點,是巴石河上游的一處荒原。這裡遠離明國軍隊的陣地,又一望無垠,不會遭到伏擊,適合軍隊集結。
先期抵達的西班牙人,指揮隨行的受洗土著,用木頭和竹子建造了一個僅能遮風擋雨的臨時營地。
之後一個月時間,各路據點的人馬陸續趕到,營地居然很快就不夠用,最後擴建到最初的五倍有餘。
到了九月底,吉爾莫居然聚集了將近十萬人!
實際上,這裡頭沒多少真正的西班牙官兵。
每個據點根據控制土地和人口的多寡,少則十幾個西班牙軍官和新西班牙士兵,多則幾十人,只有少數幾個建有教堂的大要塞,才能拉出百人左右。
所以真正頂事兒的軍隊,不過三千人左右。
再加上百餘名神甫,以及侍奉老爺們、幹粗活重活的大量黑奴,也不過才7000人左右。
其餘九萬多人,都是他們控制下的土著。聽說老爺們要出戰,這些受洗的土著教徒划着十字架說,我們願意一同出戰,也爲捍衛天主的榮光出一份力!
西班牙老爺們粗魯勇武,腦子不太轉彎,覺着這是好事兒啊。本着多多益善的想法,欣然同意他們一起出發……
誰知上路時,這幫南洋猴子居然攜家帶口,把所有的傢什兒也帶上,一副要搬家的架勢。
老爺們都驚呆了,罵他們這是搞什麼鬼?土著們振振有詞說,主不是要庇佑我們的妻兒老小,讓我們免遭刀兵嗎?
現在伊哥洛人到處造反,要是主的軍隊一走,他們肯定要大舉進攻我們的村落,屠殺主的信徒的!
難道主要不管我們了嗎?不會吧,不會吧?
西班牙人登時語塞,合着要是不讓他們上路了,就是主拋棄他們。但要是真沒了這些土著信徒,這三年的努力付諸東流不說,日後上哪去徵集糧草?大家喝西北風去?
神甫們格外珍惜自己的勞動成果,每一個信徒都是他們好容易坑蒙拐騙來的,哪能流失掉?便也幫着勸說,這樣可以讓他們更加虔誠啊,浩大的聲勢也可以震懾住明國人啊云云。
沒辦法,老爺們只好帶上了他們控制下的人口上路了。這也是爲啥兩個月才完成集結的原因。
好傢伙,這下吉爾莫營地成了各土著部落聚會的大本營。這幫人還整天尋釁滋事,不是部族衝突,就是誰搶誰的物資,誰睡了誰的老婆。
而且一個個又笨又懶,讓他們挖個溝都幹不好……還特能吃。沒開打,就已經把帶來的糧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把西班牙指揮官索爾多上校愁得都想掉淚了。
“跟這羣蟲豸在一起,怎麼能打好仗呢?”在戰前會議上,他再度向自己的三位方陣長,和首席神甫佛朗哥神甫抱怨一通。
西班牙步兵方陣既是戰術單位,也是行政單位。一個方陣由1000到1250名官兵組成,分爲五個連隊。
其中的士兵來自臨時徵召,但共計29名軍官和士官屬於永久編制,可以讓他們更加熟悉自己的崗位,使方陣能發揮出更大的威力。這在歐洲屬於革命性的。
發完牢騷,上校才問道:“各地的人馬都到齊了嗎?”
“雖然還有八個據點的人沒到,但估計不會再有人來了。”負責此事的憲兵長門多薩少校稟報道:“上一隊抵達的人馬,還是八天前,最北面達古潘的阿哥奧。”
“看來是不會再有人來了。”第一方陣長勞爾中校嘆口氣。
沒來的人可能遭到了,那些兇殘的伊哥洛人的沿途伏擊。也可能單純見死不救。不管哪一種都沒差,總之都指望不上了。
“宿務方面的援軍呢?”上校又不死心的問道。
“剛接到消息說,他們依然無法突破明國艦隊的防線,反而被擊沉了半數的帆船,已經返回宿務了。”兼任聯絡官的第二方陣長岡薩雷斯中校道。
宿務方面自然也接到了桑德總督的求援命令,但他們看到逃回來的巴孟德少將主力盡喪,也是打怵的很。猶豫了好久,纔派出一支十幾艘帆船組成的艦隊,搭載着一百多名西班牙軍隊,加八百名招募的紋身島土著,北上增援呂宋方面。
然而遭到了海戰艦隊的兇猛阻擊,根本開不進馬尼拉灣。他們只好繞到北面,想在玳瑁港登陸,但明國人的驅逐艦如影隨形,非但讓他們的登陸計劃泡湯,還擊沉了他們幾艘帆船。
其實船隊還可以繼續北上,讓增援部隊從巴林塘登陸,但指揮官擔心這樣船隊會長時間處於明國艦隊的追擊下,難以自保。於是便以船隻遭遇風暴,漏水嚴重爲由,脫離戰場,返回宿務了……
“見鬼!我看他們就是見死不救!”上校憤怒的咒罵幾句,對神甫和衆手下道:“先生們,看來不會再有幫手了!我們應該儘快決定下一步了!”
“是。”衆人點頭稱是,齊齊將目光移到桌上那塊,沾着點點酒漬和油漬的骯髒地圖上。
按照常理講,他們應該在集結後南下,從上游渡過巴石河,繞到王城南側集結。這樣可以依託堅固的城池和堡壘與明國人作戰。有城上強大的火力支援,還有巴石河作爲屏障,進可攻、退可守,主動權便回到西班牙人手中了。
但地圖上,馬尼拉王城南側,被新畫上了一道筆直的黑線。
那是明國人在這兩個多月中的傑作,他們竟然在王城南側,修了一道高高的土牆,從巴石河畔直達海濱,全長達1.8公里,高度達6米,兩側都設有壕溝,牆上有炮臺,有射樓,牆下還設有兵營,其內駐有軍隊。
這沒什麼好震驚的,只算是個小工程。要是有水泥的話,這麼長的時間,以中國人的土木技能,都能給整個大棱堡出來了。
而且有意思的是,明國人的兵營,居然設在城牆北側,也就是王城所在的方向。
說明這道牆主要是爲城外援兵修築的。
對於以輕步兵爲主,只有少量騎兵的西班牙人來說,攻堅實在是下下之策。爲了避免傷亡,通常他們都會挖掘戰壕圍困敵城,利用火炮和重型火繩槍的射程優勢,對敵人進行持續殺傷。最終靠雄厚的國力將敵人耗到支撐不住,出城投降。
但這裡是馬尼拉不是歐洲,他們沒有本錢打圍城戰,更別說他們根本耗不起了。
好在擺在他們眼前的,還有第二條路——從吉爾莫向東,過河之後直取明國人在海灘的營地。只要將他們的營地摧毀,呂宋之圍自解。
雖然這樣會處於敵方艦炮的打擊下,但只要從正東方向發起進攻,那麼明國營地就正好擋在他們與艦隊中間,成爲西班牙人最好的掩體。
但明國人的營地外,也有一條小河作爲屏障,幸好最窄的地方只有10米寬,而且水流也不急,還是可以強渡的。
“偵查顯示,明國人用於圍城的軍隊,大概在一萬左右,而且有幾千人穿着統一的漂亮藍色軍裝,”騎兵隊長巴貝洛稟報道:“應該是明國人的主力了。”
因爲擔心他們會不願意再來救援,所以桑德總督嚴令少校和他的部下們,不得透露城內的真實情況。是以上校等人還不知道,城內如今的悽慘狀況呢。
結果讓他們一直誤以爲,明國人在進行艱苦的攻城戰呢。
常理來講,經過兩個多月的鏖戰,明國人肯定已經損失極大,且疲憊不堪,戰鬥力大打折扣了。
所以上校和他的軍官們,都對此戰十分樂觀,決定明日便向西開拔,至距離敵營三裡外,再轉向西南角,自河道最狹窄處,以方陣掩護土著僕從軍架橋。然後通過橋面,衝入灘頭營中,殺!殺!殺!
西班牙人的作戰計劃就是這麼簡單。
畢竟自方陣成熟以來,半個世紀裡他們還沒輸掉任何一場野戰。
當你對自己的戰鬥力有絕對的信心,自然會下意識選擇簡單直接的戰法,不太講究圓滑和計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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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起牀的哨聲響徹吉爾莫營地。
西班牙士兵們打着哈欠,走出臭氣熏天的帳篷,在屎尿橫流的營地中坐下。
黑奴們已經提前做好了早飯,按照慣例,這頓戰前早餐格外豐盛,是用斧子劈開的醃鹹肉和同樣用斧子劈開的硬麪包,加上一些洋蔥丁和野生芫荽煮的糊糊,當然西班牙管它叫麪包湯。
戴着髒兮兮的寬邊帽的西班牙人用木勺子舀着大口吃起來。墨西哥士兵則直接用手往碗裡撈着吃。
早飯後,西班牙官兵每人發了一個白煮雞蛋,兩個烤土豆。土著們則領到一個香蕉葉包飯。這就是他們所有人今天一天的乾糧了。
然後神甫們便擺好了十字架,率領官兵們開始了虔誠的禱告。
“趴體大!”禱告完成後,出發的號令響起。營門打開,偵查騎兵先行一步。
西班牙軍官和士官,則催促着墨西哥士兵趕緊再檢查一遍裝備,然後在土著信徒們的夾道歡送中,依次整隊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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