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內的大火了燒了三天三夜才熄滅,城中燒成了白地。就連那座石頭教堂都被炸掉了半邊牆壁和整個房頂,窗戶也全都蕩然無存了,只剩殘垣斷壁,怎一個淒涼了得?
唯有總督官邸基本完好無損,但總督衛隊的那些劍盾兵嚴陣以待,禁止閒雜人等入內,就連那些被燒傷砸傷的傷員也不許擡進去。
倖存的西班牙人只好蜷在城牆根下過夜,以防明國人再颳起‘西北風’。
更悲劇的是,這火剛滅,天空便烏雲滾滾,大雨傾盆而下。
凍得他們一個個瑟瑟發抖,落湯雞一樣縮成一團,心裡一遍遍問自己,不遠萬里從新墨西哥來非禮賓是弄啥咧?
更慘的是那些傷患,尤其是被燒傷的傷員,本來外焦裡嫩就痛苦萬狀,讓雨水一澆更是痛不欲生,紛紛絕望的慘叫起來。
淒厲的慘叫聲穿透雨幕,傳進總督府邸。
穿着潔白上衣的僕人,用木板擋住了被爆炸震碎的窗戶,也將那瘮人的聲聲慘叫,擋在了屋外。
餐廳中,桑德總督正坐在長條桌前用午餐。儘管僕役已經打掃了滿地的碎玻璃,將落進來的菸灰擦拭乾淨,又換了乾淨的桌布,點起了銀燭臺上的鯨油蠟燭。甚至讓樂隊爲總督閣下奏樂寧神。
但餐盤中明顯寒磣許多的晚餐騙不了人。桑德總督和戈伊特上校面前只有麪包和肉醬,還有一點涼菜湯,總督大人的晚飯僅此而已。
這讓吃慣了大魚大肉的戈伊特上校有些難以下嚥,但想到外頭的人非但飢腸轆轆而且還淋着雨,他就真香了。
但總督大人的胃口更差。他至今驚魂未定,早先要不是因爲內急,神父們又不許他屙在教堂裡,只好先出去到路邊解決,他就跟那幫神父一起被炸上天堂了。
別笑,紅毛鬼最讓華人瞧不起的就是這點,他們非但千年不洗澡,還不管貴賤都隨地大小便。衛生習慣,連野貓野狗都不如……
在十六世紀的歐洲,地板就是歐洲人的廁所,屙完以後用鏟子往牆角一鏟,就算了事。因爲他們平時都被體臭給薰得鼻子失靈,自然對近在咫尺的糞便無感了。
別以爲只有普通人這樣。在另一個時空中,都到了1655年,英國國王查理二世帶着王公貴族到牛津度假返回後,當地一位古董商人在日記中記載道:‘雖然他們看上去衣冠齊整、快樂,但他們非常無禮和粗魯。當他們離開後,所有的地方,煙囪裡、書房裡、臥室裡、地窖裡,到處都是糞便……’
而比起不講衛生來,法國表示你們都是弟中弟……
當時的歐洲最大城市巴黎有糞城的美譽,和一代代從不洗澡的國王。亨利四世的情婦說他,聞起來就像一塊腐肉。他的第二任妻子在初次見到他的時候,竟然被他滿身的惡臭薰得暈倒在地上。還有能薰得人睜不開眼睛的太陽王……算了,不說了,吐一會兒先。
所以堂堂總督大人當街屙便便,一點都不奇怪。別看馬尼拉王城只有小几千西班牙人,卻被他們搞得臭氣熏天。趙昊初來時聞到的惡臭味,其實不只是屍臭,更多的是王城中飄來的臭味。
總之桑德總督因爲屙便便,僥倖逃過一劫。但仍然被巨大的爆炸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到現在耳朵還嗡嗡作響。
“閣下,閣下……”戈伊特上校叫了他好幾遍,桑德總督才聽見道:“啊,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現在沒有糧食,沒有火藥,甚至沒有人守城了,該怎麼辦啊?”戈伊特上校沮喪的吃光了所有的食物。
“你想投降就直說唄。”桑德總督苦笑道:“不知道明國人能不能給我們應有的優待?”
“閣下同意投降了?”戈伊特上校大喜道:“那請明天就派人出城吧。”
“哈布斯堡王朝時代,西班牙還沒有投降的總督呢。”桑德嘆了口氣,鬱郁道。
“總要有人做第一個嘛。”戈伊特上校倒很看得開,反正負責任的又不是他。
桑德總督翻翻白眼,嘆着氣把冷菜湯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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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之前那位少校便打着白旗出了城,坐着筏子過了巴石河,來到灘頭營地請求投降。
“我們願意按照歐洲的傳統,將城防無條件移交給貴方,並保證不帶走城內任何物品,請貴方予以放行,並提供船隻幫我們返回宿務。”少校理所當然的說道。
“要不要派艦隊爲你們提供護航?”趙昊捂着鼻子,轉到上風口才好受點兒。尼瑪,紅毛鬼這體味,能當生化武器了。
怪不得他們身上攜帶的無數病菌,能把瑪雅人、印加人和阿茲臺克人都滅絕了呢……實在是太頂了!
“也好。”少校點點頭,又忍不住道:“另外城內斷糧了,可以賣我們點兒糧食嗎?有藥品也要……”
“呵呵呵。”趙昊和他的警官們上下打量着他,怪笑起來。
“你們笑什麼?”少校摸不着頭腦道。
“我笑你很美啊。”趙昊淡淡道。
“是嗎?”少校不禁歡喜道:“哪裡哪裡?”
“是你想得美!”趙昊笑容一斂,衆警官放聲大笑起來。
然後他一字一頓的對不配擁有姓名的西班牙少校道:
“血債要用血來償!我們有三千三百二十名同胞遇害,你們這些劊子手的血還未流夠!”
“要不是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你也別活着回去了!”說着他拔出一名警官的佩劍,狠狠的將少校遞上的文書砍成兩半道:
“滾回去告訴你們總督,他死定了,我說的!耶穌來了也救不了他!”
“你不要如此狂傲,我們西班牙是不可戰勝的!”少校色厲內荏道:“如果一位代表王權的總督遇害,閣下可曾想過,你承受的起我們陛下的怒火嗎?!”
“那就戰吧,有什麼好廢話的。”趙昊不屑的哼一聲道:“這裡是大明的天下,輪不到歐洲人撒野!來多少次我幹你們多少次!惹火了,我的艦隊還會殺到美洲去,爲被你們殺害的上千萬冤魂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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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少校屁滾尿流的回去王城稟報之後,桑德總督摔了杯子,憤怒咆哮道:“該死的明國人,難道不知道,千萬不要招惹一頭受傷的獅子嗎?!”
說着他喝令少校道:“天黑後從東門出城,去召集各地的軍隊,命他們放棄所有的據點,限期一個月內開拔到吉爾莫,完成集結後立即與明國人決戰!讓狂妄的明國人嚐嚐我西班牙大方陣的厲害!”
“遵命!”少校也知道是生死存亡之際,不敢二話,立即領命。
待他下去後,桑德總督冷聲對戈伊特上校道:“這段時間有人鬧事,立即格殺勿論!”
“是!”戈伊特上校也點頭應聲,心說也好,少一個人少一張嘴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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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明國人兵力有限,對王城的包圍圈網眼十分粗大。那少校帶領手下沒費多大勁兒,就遠遠逃離了王城,然後分赴各地據點,去傳遞總督的命令了。
這幾年來,西班牙人已經一窩蜂在呂宋中央平原上,設置了近百處據點和要塞,其主要作用徵糧和傳教。
雖然呂宋土著還停留在刀耕火種的階段,耕種技術十分原始,但架不住這裡河流密佈、水土豐美,自然條件極佳,稻秧插上就瘋長。
不用怎麼伺候,中央平原的糧食畝產就能到三百斤左右,跟江南原先精耕細作的一季稻產量差不多了。
沒辦法,誰讓人家的土壤是火山灰呢……
但你別指望土著會乖乖把糧食送到馬尼拉,所以西班牙人要在主要的產糧區設置據點,建立統治,強制徵糧。
光靠武力脅迫,統治成本太高,西班牙人也承受不起,於是還需要有教士來對土著進行佈道。土著一旦受洗,皈依了天主,便會乖乖交糧,購買特供版的贖罪券,還會協助他們迫害非信徒,統治難度自然直線下降。
是以殖民者和傳教士狼狽爲奸,走到哪裡都不分開。
而且哈布斯堡王朝雖然爲了加強王權,極力想要改變‘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的狀況,爲此制定法律宣佈殖民地土地屬於王室,殖民地人民是國王臣民。但也只能說是想得太美。
碰了幾年壁之後,國王還是無奈將殖民地土地交給那裡的官吏和教士管理,使他們成爲事實上的封建領主。
所以西班牙人開疆拓土的癮頭才那麼大。誰不想像皮薩羅和他的‘十三勇士’那樣,被授予世襲貴族的頭銜,獲得成千上萬的奴隸和大量的莊園土地?
因此跟隨首任總督黎牙實比攻佔了馬尼拉,消滅了呂宋蘇丹國之後,那些軍官、強盜、冒險者便迫不及待的到處搶佔地盤,唯恐下手晚了,好地方被別人佔光了。
是以他們一下子就搞出將近一百個據點,然後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各自招兵買馬,軟硬兼施,控制自己的地盤。
所以哪怕有桑德總督的手令,想讓那些已經當上領主的官吏和教士,帶着自己的隊伍,離開自己的地盤,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等到他們好容易拉起人馬,陸續集中到馬尼拉東北十里外的吉爾莫時,已經是兩個月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