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不防對手居然射出暗器,而且手段之狠辣,實在是聞所未聞,這下再也無法與之搶攻,即使憑藉倚天劍之鋒銳能夠重創陸一梟,但只要沾上一枚紫雨聖針,一旦毒發,便只有束手待斃。或許羣丐一擁而上,可以誅殺受傷的陸一梟,但龍騰多半不保,而且自己的大好性命,也將葬送在這幾根毒針之下。
風清揚正在躊躇,凝劍不發,眼看這些毒針便要入體,忽然遠處傳來一聲清脆悅耳的呼聲,於此時的風清揚聽來,彷彿天籟之聲:“獨孤九劍第七劍,‘破箭式’!”正是諸葛劍慧旁觀者清,關切心焦之下,在樹梢上高聲呼喝,從旁提點。
“破箭式”這個“箭”字,總羅諸般暗器,練這一劍時,須得先學聽風辨器之術,不但要能以一柄長劍擊開敵人發射來的種種暗器,還須借力反打,以敵人射來的暗器反射傷敵。這一招原本極難領悟,但風清揚爲了應對陸一梟的暗器絕技,與諸葛劍慧在路上對這一招也曾多番印證,雖然聽風辨器之術尚未着重練習,但出劍已是快了數倍,在他眼中,一切招式,包括飛行中的暗器,其速度自然慢了許多,生死存亡之刻,獨孤九劍的無窮潛力也便激發出來。
風清揚更無餘暇再想,長劍倏出,使出“獨孤九劍”中的“破箭式”來,劍尖顫動,向飛射而來的暗器點去,一劍化出三十道凌厲無比的劍光,只聽叮叮噹噹的響聲連成一氣,這三蓬紫雨被風清揚借力反打,竟紛紛向陸一梟的方向回射而去。
陸一梟施展這一招“暴雨梨花”,原本信心滿滿要取了風清揚性命,萬沒料到這些暗器居然會反射而回,總算應變神速,匆忙間再次觸動扇上機關,發射暗器去擋下回射而來的紫雨針,不料連按數下,只射出稀稀落落十餘根毒針來,卻是先前與歲寒三友比拼暗器,用盡了扇中毒針。
又是一陣叮叮咚咚的連響之後,只聽陸一梟沙啞的喉嚨中發出了一絲極爲刺耳的呼聲。風清揚這一招“破箭式”並未運用純熟,借力反打的勁道原本也用的有些偏頗,毒針反射的軌跡有了變化,但暗器畢竟比陸一梟多出了十餘發,又是在陸一梟猝不及防之下,終究還是有三根毒針刺入了陸一梟的體內。
風清揚千鈞一髮之際,居然一招得手,不禁大喜過望,但這一招實是太耗真力,一時無法再行進擊,只得以劍拄地,呼呼喘息不止,對着陸一梟勉強說道:“風某這一招勝得僥倖,陸旗主還是將龍幫主先放了罷,我們不傷你便是。”
與此同時,一個玲瓏有致的身影從遠處一路奔來,幾個起落上得高臺,正是諸葛劍慧。只見她一雙妙目將風清揚上下打量了個遍,一臉關切的問道:“風師弟覺得如何,沒受傷罷?”風清揚回了她一個極自信的微笑:“多謝師姊關心,我沒中暗器,不妨事的。”
陸一梟一張蒼白的臉上神色悽然,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五彩斑斕的藥瓶,看不清其中裝的是甚麼藥物。
諸葛劍慧心念電轉,喝聲:“小心,五行天羅瘴!”道是陸一梟想要故伎重施,憑藉瘴氣逃脫,當即將手中蜂飛蝶舞劍朝着那個藥瓶擲將出去。
又是一聲清脆的器物破裂的聲音響起,陸一梟毒傷之下,動作遲緩,居然沒有躲過這一劍,一劍將那個五色藥瓶擊得粉碎,瓶中藥粉散於空中,一股古怪的氣味轉瞬瀰漫開來。
衆人只當陸一梟瓶中又是毒藥,於是紛紛凝神屏息,觀看陸一梟下一步動作。豈料此時的陸一梟卻似瘋了一般,一聲淒厲無比的慘叫之後,竟然狀如瘋狗,用盡全力去大口吸入空中的粉塵,伸長舌頭去舔舐落在地上的伴着灰塵的藥粉。片刻之間,已沒了半分宗主氣度,峨冠跌落,披頭散髮,滿身的灰塵,比臺下污衣派的乞丐還要腌臢不堪。
衆人正自驚疑,以爲陸一梟是因爲毒粉產生了幻覺,抑或是中了甚麼妖法,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也不禁產生了一絲憐憫。諸葛劍慧卻首先明白過來,指着陸一梟喃喃的道:“錯了錯了,大錯特錯!那瓶中本是紫雨針的解藥!”風清揚思索片刻,也明白過來,不禁跌足道:“糟了,這下誤打誤撞,陸賊雖然必死無疑,但龍幫主就危險了。”話音未落,執法長老與掌鉢龍頭已雙雙搶出,去救龍騰。
原來陸一梟中了自己暗器,心中轉過千般念頭,終於還是安全起見,想先服下解藥再作道理,不想諸葛劍慧以爲瓶中是毒粉,一劍將藥瓶擊得粉碎,這紫雨聖針極爲霸道,解藥自然也很難配製,陸一梟身上只是爲防萬一才帶了一瓶,其餘解藥,更是遠在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中。若無解藥,以陸一梟的內功雖不致片刻便毒發而亡,但終究撐不到京城了,是以心神大亂之下,便呈現出如此半瘋狀態。
風清揚與諸葛劍慧正在懊悔,陸一梟狀似瘋癲,雙掌瘋狂的拍向心急護主的丐幫二老,不過十餘招,二老抵擋不住,只得先退了回來。
陸一梟見輕鬆擊退二老,面上浮現出一絲欣喜,只道是舔舐到的些許解藥起了作用,連忙再行運氣,不料真氣中途又遇阻隔,運轉不靈,情知是毒發之兆,神色再一次黯淡下來,夜梟般陰森的雙目一一將前方衆人掃過,衆人與他目光相觸,都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顫。
只聽陸一梟神情悽然的一字字道:“不想本座今日居然命喪此地,但臨死之前,也要在場諸人一個個與我陪葬!”衆人心中不禁駭然,不知這個魔頭死前還有甚麼玉石俱焚的陰毒招術。
陸一梟淒厲無比的長嘯一聲,全身骨骼格格直響,口中喝道:“五行逆轉,五靈散元,無我無相!”卻是用上了小無相功中的散功之法,這與張世隱那招“九陰洗百骸”實有異曲同工之妙,皆能暫時以周身內力衝破毒性禁制,在短時間內恢復甚至增加功力,然而用過之後,輕則武功盡失,重則殘廢癱瘓,乃至死亡。
衆人各持兵刃護住周身,以防陸一梟暴起傷人,諸葛劍慧寶劍已失,只得暫時移步,將嬌軀躲在風清揚身後。陸一梟卻發現了這一細微的動作,獰笑一聲,厲聲喝道:“諸葛劍慧!本座去年好意饒你一命,你今日卻恩將仇報,先是出聲指點這姓風的小子,害得本座身中暗器,隨後又出劍將我的解藥破壞,果然是最毒婦人心!”諸葛劍慧雖是女中豪傑,在這狀似厲鬼的魔頭面前畢竟也有些膽怯,只是勉強大着膽子回道:“甚麼恩將仇報,你殺了我爹爹,又殺了我大師兄與掌門師伯,我最親近的人幾乎都死於你手,此仇早已不共戴天,你現下居然說甚麼對我有恩?當真是是厚顏無恥之極!”
陸一梟冷笑一聲,森然道:“那你就看看本座這厚顏無恥的手段罷,也要讓你嚐嚐這毒針入體的滋味,這解藥可是由你親手毀去,便等於你親手殺了自己!”口中說着,雙手暗運真力,只見地下的幾枚紫雨針被他掌力吸引,如同有繩索牽引一般,竟緩緩飛向他的掌中。
竺祿驚道:“吸星大法?”身畔執法長老搖頭道:“這應當是失傳已久的擒龍功,北宋年間鄙幫幫主蕭峰的成名絕技之一。”
只聽陸一梟恨聲道:“姓風的小子既然會甚麼‘破箭式’,那本座便以身作劍,看你如何破得。”話音未落,身形縱起,雙手各自握着兩枚毒針,如同一隻巨大的夜梟一般向諸葛劍慧撲來。
風清揚喝聲:“師姊快退!”一把將諸葛劍慧推開,揮舞倚天劍便要攔下陸一梟,同時,竺祿的玉簫,執法長老的鐵尺,掌鉢龍頭的雙掌,一齊向陸一梟攻去,只盼能阻上一阻他對諸葛劍慧的攻勢。
陸一梟卻視眼前四名高手如無物,既不閃避,也不擋架,徑自直取諸葛劍慧而去。只聽幾聲金屬相擊的悶響響起,無論玉簫、鐵尺、雙掌,紛紛如同撞上一件極堅硬的物事之後被彈將回來,風清揚的倚天劍被那物事攔阻了一下,終於還是破壁而入,刺進了陸一梟的體內,心中暗叫不好:“五靈歸元鎧!”但只是這一攔阻,已經無法阻止陸一梟將手中毒針射向諸葛劍慧,諸葛劍慧無劍在手,仗着身形纖弱瘦削,在空中連連翻轉,堪堪避過其中三針,但終於還是有一根“紫雨聖針”,刺入了她的右臂。
風清揚見諸葛劍慧中針,不禁大怒喝道:“老賊敢爾!”運起九陽真氣,一劍將陸一梟貫胸穿過,復又拔出,一劍斬向他的咽喉,終於將這個絕世魔頭一劍斃命。
陸一梟披頭散髮的頭顱,直到離開了他的身軀猶自令人心驚膽寒,慘白的面龐,曲折蜿蜒的道道皺紋,夜梟般久久不曾闔上的雙眼,這一切,對於整個武林,都是一場曾經的夢魘,然而這場噩夢究竟醒了沒有?誰也不知!誰也不知陸一梟之後,是否還會出現另一個想要毀滅整個武林的魔頭。這,便是江湖,江湖險惡,江湖無情,孰能笑傲?也許,只有天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