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的外壁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裂縫.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其中洶涌而出的靈氣.
屋內.凌聖天尊和絃歌正四臂相對.掌心交合.從二人掌中涌出靈氣似乎並不想傷害對方.便將這股猛烈的殺意發泄到周遭的事物之上.咒祖被周遭肆虐的氣流吹刮的站立不穩.可她青灰色的眼仁卻眨也不眨的睨着緊靠着牆角.失血過多的龍隱.
終於.石屋再也承受不了二人發出的強悍的靈氣.隨着屋頂被掀翻.整個石屋都被炸成了碎塊.
站在院中的無名一陣錯愕.回過神來無數斷裂的石牆已經向他壓砸而來.情急之下他立刻末入噬魂魔刀.御刀直飛回到半空.
待煙塵平復.凌聖天尊與絃歌分別站立在一東一西兩座屋檐頂端.神色凝重的對視着.
沐千雪落在凌聖天尊身側.見他潑墨似的髮鬢染上了一層薄汗.便知道方纔的靈氣對抗.必定消耗了凌聖天尊三成以上的靈氣.
再看立在對面屋檐的絃歌.她的面上雖表現的波瀾不驚.可劇烈起伏的胸膛卻出賣了她.咒祖不安的立在她身後.視線卻從未離開過倒在廢墟之中的龍隱.
“千雪.待會爲師會制住絃歌.你趁機以食指之血融斷鎖魂紅線.殺掉咒祖.”凌聖天尊低語時依舊目視前方.警惕的觀察絃歌的舉動.沐千雪從未看見男人如此嚴肅.好似如臨大敵.卻又難以真正痛下殺手.
絃歌是男人的生母.就算她做了再怎麼十惡不赦之事.男人也不會大義滅親.親手殺了她吧.可蘊養咒祖之罪.比咒祖殺人更加不能被人原諒.就算凌聖天尊有心放過她.天下人也不會就此原諒.
沐千雪這樣想着.心頭一酸.不知如何安慰這個一向堅強的男人.只能點點頭應道：“徒兒知道.”
二人的交談讓絃歌出現了片刻不安.咒祖原本應該具有強大的殺傷力.但見到龍隱之後她便萎靡起來.連身旁圍繞的咒氣都減弱不少.故.絃歌等於用一己之力面對凌聖、沐千雪和無名三人.
她不能讓自己處於下風.唯一的方法便是先發制人.率先攻擊對方.
“聖兒.多年不見.連母上都不認得了麼.”絃歌沉聲喝道.劍下卻毫不留情.冷厲的劍鋒像一柄遮天的寒刃對着凌聖天尊迎面劈了下來.
後者不躲不讓.反手拔劍時靈氣全出.迎着這股劍氣直衝而上.自下往上破開了攻擊.
玉面之下.男人的神色透露出一絲決絕.他不能爲了一己私慾放過任何罪惡.因爲他身後站着的不僅僅是一個沐千雪.還有成千上萬的百姓.他絕不能躲避.這是早已養成的習慣.也是他誕生在這個世上的責任.
與此同時.沐千雪仗着體內的妖氣隱去了身形.悄悄飛至絃歌身後.噬魂魔刀也在無名的控制下時刻提防着絃歌轉身.她快速咬破食指將鮮血滴在鮮紅的鎖魂紅線上.二者交融鎖魂線的顏色立刻由紅變黑.成爲一簇脆弱的黑灰.
鎖魂紅線一斷.絃歌和咒祖立刻有所感應.前者怒不可揭.卻礙於被凌聖天尊糾纏無暇分身.後者則迫不及待的向着龍隱所在之處爬去.咒祖比尋常的鬼魅長得更加醜陋.加上此時四肢並用.爬行時下巴拖在地上.饒是沐千雪看了也忍不住後頸一涼.
而龍隱卻沒有驚慌更沒有後退.他任由咒祖飛快的爬到他跟前.好奇的盯着他旋轉眼珠.
沐千雪追了上去.她手腕受傷.只能用心念操控噬魂魔刀.咒祖乃陰魂煉製.尋常刀劍無法傷之.除了天雷陣法便只有抹殺魂魄的噬魂魔刀纔可斃之.
然將刀劍對準咒祖後腦之際.刀身因沐千雪的憐憫生生停在半空.
她怎麼忍心打破咒祖和龍隱得來不易的重逢.
明知見了面就是死別.龍隱爲何還是不顧一切想要見到她.
龍隱的手顫抖的撫上咒祖扭曲的面部.異常的溫柔和小心.他極力讓自己在咒祖面前笑的好看自然一點.因爲在他眼中.咒祖並不是殘害萬千百姓的魔鬼.她只是他的愛妻.一個讓他至死不渝的女人.
“主人.讓我來吧.”無名沉悶的聲音從噬魂魔刀中傳出.他能感受到沐千雪心情的波動.也知道她下不了手.
聞言.咒祖忽的轉身.弓高了脊椎惡狠狠的盯着沐千雪.下一秒便驅使了所有的咒氣將一人一刀圍了個水泄不通.
沐千雪和噬魂魔刀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驅開咒氣.而咒祖已經揹着龍隱跑出了三丈開外.並且她從口中伸出的陰嬰手臂仍舊不斷地散播着咒氣.
“追.”沐千雪當即後悔起來.咒祖帶走龍隱並非因她還存有人類的良知.這只是一種對於親人的習慣.就像孩子生來就會依賴母親.妻子也同樣仰仗自己的丈夫.
而她竟然被這種早就知道的事情矇蔽了眼睛.動了惻隱之心.這些瞬間散出的咒氣.胡亂的在低空竄動.此時若有任何一人經過此地都會成爲他們的襲擊目標.
她扭頭望了一眼凌聖.男人的眼角正巧也看見了她.短暫的對視中.男人似乎傳達出了一些勇氣.讓沐千雪稍稍鎮定.
她不能讓男人失望.也不能害了天下人.
噬魂魔刀衝在最前逐一擊破旋舞在空的咒氣.沐千雪輕易就追上了咒祖的步伐.
咒祖不斷扭頭查看她和沐千雪之間的距離.卻驚恐的發現噬魂魔刀閃爍烏光的刀尖卻在她眼中越放越大.
林子的盡頭是一處落差百丈的懸崖.咒祖逃到了懸崖邊緣不得不停下腳步.她自然不會被摔死.可龍隱卻經不起這樣的顛簸.失血過多的他已經連話都很難說出.
於是.咒祖小心的將龍隱放到地上.用那具變了形的身體牢牢的擋在他的身前.憤怒的敵視着追兵.
這次沐千雪沒有絲毫猶豫.驅使噬魂魔刀就欲刺穿咒祖的胸膛.可咒祖亦不是省油的燈.趨吉避凶的本能讓她竭盡全力的拼命散播咒氣.從她口中伸出的蒼白小手飛速的從她的肚腹中掏出一團又一團青黑的氣體.向沐千雪投擲.
眨眼間竟然在咒祖和沐千雪之間堆積成了一座詭異的咒氣氣牆.並且牆體的厚度正在不斷加厚.
可就在咒祖被咒氣完全掩蓋之前.沐千雪清楚的看到咒祖肚子裡的陰嬰一個個都幾乎快要從她口中爬出.一張被拉長的灰白臉孔上滿是冷汗.向上翻起的眼珠子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
散發咒氣是一件及耗靈氣的事情.咒祖已經到了自己的極限.想必她現在一定非常痛苦.
這情況沐千雪看出來了.被咒祖護在身後的龍隱自然也看得出來.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沙啞的喉嚨卻只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哽咽.龍隱感到自己的眼睛很痛.疼的好像就快流出血來.連視線都有些模糊不清.他掙扎的從地上爬起來.蹣跚的走向哪個沒有了心智卻還是全力守護着自己的女人.
直到從身後抱住了咒祖消瘦的身軀.龍隱的嘴角才嚐到了一股化不開的苦澀.
咒祖的動作頓了頓.她的脖子一直被鎖魂線捆着早就失去了轉頭的能力.眼珠卻使勁的向龍隱貼着她耳朵的方向轉動.一滴溫熱的液體貼着她的側臉留下.讓她瞬時放棄了所有的抵抗.好似凝固了一般.靜止在龍隱的懷裡.
他們就這樣看着保護二人的咒氣氣牆被噬魂魔刀砍飛.沐千雪看着這一幕心裡又染上一陣苦痛.可她決然的持刀走了過去.沒有半點遲疑.
沐千雪的靠近讓咒祖又開始躁動不安.龍隱抵着她的耳朵輕柔的安撫才讓咒祖再次安分：“別怕.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
他蒼白的嘴角緩慢的勾起.對沐千雪微微點了點頭.似乎是一種邀請.又是一種懇求.
噬魂魔刀對準了咒祖的心臟.只等沐千雪一聲令下.最終沐千雪清楚說出了那個字：“殺.”
聲音落下.噬魂魔刀瞬時殺氣四起.旋出了一陣刺耳的破空聲.可就在刀劍要沒入咒祖左胸的時候.龍隱不知從哪裡生出了力氣.一個猛力的轉身竟用自己的後背吞沒了噬魂魔刀月牙似的刀身.
他和咒祖的身體交疊着.被噬魂魔刀一同穿透.兩具密不可分的身體訴說着生與死.陰與陽皆無法剝離的深情.
“不要.”沐千雪失聲大叫.可噬魂魔刀一旦接觸到魂魄就再也無法停下.絢爛的暗紫色火焰從他們的皮肉中蜂擁冒出.悽美的不可思議.原來.兩個相愛的魂魄燃燒時會出現這樣讓人窒息的美景.
沐千雪的眼眶溼潤了.晶瑩的淚渲染了她所看見的一切.
她不僅回頭又望了眼依舊與絃歌苦戰的凌聖天尊.耳朵裡傳入了龍隱留在這世上的最後一句話：“龍兒.誰說人鬼殊途.你不能復活.那我就變成鬼一直陪着你.這樣真好.我們再也不用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