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與脣之間有金色光劍穿過,左手迅速一握,黑氣頓時迸散。李沅陵鬆口氣,轉身便吐。
蒙棘撫着嘴脣依然怔忡着,上面還留着女孩獨有的氣息,半晌反應不過來。
李沅陵吐得天昏地暗腿腳發軟,吐到後來就只是在乾嘔,眼冒金星咽喉抽筋。
回過神的蒙棘手忙腳亂,在月白衣衫上撕下一大塊,遞給李沅陵。
李沅陵也不客氣,直接拿了這上等絲綢抹嘴巴。
蒙棘扶着她,很是尷尬:“你……你還好吧……”
眼前陣陣發黑,天旋地轉,李沅陵強顏歡笑:“沒什麼……就是吐得厲害了而……已……”
黑袍本是邪靈,靈識之身沒有實體,方纔被女孩困住又結了金印將它徹底打散,只是施法的力度太大又離自己太近,反噬的術法一下子從喉間刺激到胃部,刺激得她把晚飯吐了個乾淨。
蒙棘不太自然:“謝謝你救我。”他依稀記得自己失控時是要殺她的。
李沅陵盯着腳尖:“我也有我的私心。”就在剛纔,從小被師父教育着要慈悲爲懷能度化就不要趕盡殺絕的自己,親手殺死一個“人”,連半絲半縷的神識都沒有留下。雖然對方是邪念匯聚,但畢竟是已經成了形的生命在手中湮滅,這種感覺並不好。
但黑袍的話還在耳邊,她是承淵的心腹大患,總有一天她會害死承淵,以他的忠誠必定會想方設法除掉她想方設法破壞他們——被迷惑的蒙棘不就是最好例證麼?說到底,她不過是打着“除惡務盡”、“替天行道”的幌子以救蒙棘爲掩護來保住自己除去障礙,她與黑袍,必定只能活一個。
剛纔的一切都來不及多想,她的做法她的選擇她的手段無一不折射着她內心最隱秘的自私。彷彿要不認識現在這個自己,李沅陵只覺得擡不起頭。
兩相無言。
沉默許久,靠着樹一直在思考怎麼開口的蒙棘終於問出口:“我姐姐……究竟怎麼死的?”
李沅陵深吸口氣:“那天……我在臨安城西山上,看到有個姑娘在吸食男子精氣,就想收了她……”
蒙棘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什麼。
“她道行比我高出許多,我當時想着即便不能收她也要把她打傷,不能任她胡來。”李沅陵嘆了口氣,“那個時候我不知道她要使的是千狐變,傻乎乎不知道躲,是承淵……”
千狐變是天狐特有的法術,以當時李沅陵那般道行,十個也就夠湊成一小堆灰。想來承淵是看不下去她那沒用樣子直接出手趕在青媚剛剛聚起靈力還來不及發招之時一掌把堂堂天狐打成了灰。“廢物。”對,那時他就是這麼形容她的。
“後來……你的十八個族人堵到了我們要爲青媚報仇……”
“也是承淵出的手?”蒙棘乾巴巴道,“即便是現在的你,也是使不出那麼霸道的法術的。”
李沅陵默默點頭:“以他的身手,就是再來八十個他也不會放在眼裡,若非我留在那,他……也懶得動手吧……”
“你如何確定他們都死了?”蒙棘扶住她的肩,眼中一絲希望閃閃爍爍,“青媚是天狐,雖然不算真正的神仙,到底也是散人那一級的,天庭有名冊記錄,即便死後依然要魂歸地府也有七日的作別時間,她卻不曾來過找我。”
“她……”李沅陵聲音小下去,“被打得身魂盡散……”
“不可能。”蒙棘搖頭笑,卻笑得難看,“天狐,兩千七百年的修煉,怎麼可能一招就被打散魂魄?”
李沅陵不語。
蒙棘再笑不出來:“不可能……”
“這些事都因我而起,我對不起你。”李沅陵輕聲,“你要算賬我不會還手,反正……你們都只當我是玉虯靈瑣,一件東西而已。”
自在度厄寶鑑中看到自己的真身,她就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天生神體”,不過是“神器”,用來鎖住承淵的鎖鏈,僅此而已。
蒙棘怪異地看她:“你既已知道你是上古神器,與承淵是天定的宿敵,爲什麼還口口聲聲護着他?”
李沅陵擡臉:“那你已經知道他是你仇人,爲什麼總也下不去手?”
蒙棘神色痛苦。
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受的恩惠太重,而殺姐之仇……畢竟不是親眼看見。
“我知道你當我是朋友,所以,能不能請你幫我最後一個忙?”李沅陵目光炯炯。
蒙棘自失一笑:“算上築仙骨那次,你救我三次,卻只要我幫一個忙,怎麼都是我賺了。”
眼中有水霧泛起:“你能不能帶我上天?我想知道承淵爲什麼會被衆仙排擠。”
蒙棘面有難色。
李沅陵補充:“你說過青媚在天庭名冊也有記錄,不如也趁此機會前去查證一下她是不是沒死。”
關於承淵的記錄蒙棘不是沒看過,隻言片語而已,不過他知道不讓李沅陵親眼看見她也是不會信的。更重要的是,他真的想要去求證青媚的下落。
。
修成九尾狐仙后,蒙棘法力大增,如今帶一個人上天也不是什麼難事,何況這個人本身也有不弱的功力。
高處不勝寒,天庭就如它的色調一般清冷,身邊的雲霧就像是冰上的寒氣,李沅陵不由得縮了縮身子,發現身上這火紅嫁衣實在太過顯眼。
“紅鸞?”遠遠的,有個刻板的聲音似乎在叫她。
蒙棘緊張:“不好,那個仙人想必是把你當紅鸞真人了,要是被他看到我們就要露餡。”
紅……鸞……李沅陵四下張望,周圍沒有其他人,而那人也正向着他們的方向飄來,躲也來不及了。她心下有些責怪蒙棘,怎麼不早說明白天庭是這個樣子她好換身白衣也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不過那人這麼遠就叫她紅鸞,想必這紅鸞是個平時愛穿紅衣的女仙。情急之下,李沅陵指尖玉色光芒微閃,不過一個轉身已是額發過眉,面戴紅紗,只留雙眼睛光華流動。
那人走近,看清了她的裝扮,似乎微有不滿:“你的打扮真是越發誇張了。”
這聲音竟像在哪聽過,長長睫毛是最好的掩護,李沅陵不敢擡眼,還未來得及思考怎麼回答卻已不由自主脫口而出:“見過司命星君。”
隔着面紗,聲音厚了幾分,與紅鸞倒是有些像。蒙棘瞥一眼女孩,雖滿腹狐疑,卻也只能跟着行禮。
那人打量蒙棘:“這位可是新得道的九尾狐仙?”
此人沒有否認,看來真讓李沅陵蒙對了,蒙棘規規矩矩答:“蒙棘見過星君。”
“果然是。”司命星君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滿意,不過說來神冊上突然出現的黑馬,事先還毫無預兆,對登記了幾千年的司命星君來說實在印象深刻。
李沅陵硬着頭皮:“我來帶蒙棘入籍。”
對於凡間修煉的衆生,神界會有神冊對那些有潛力成爲後神的修煉者們進行記錄觀察,但真正成仙后還是要到南鬥宮去登記入籍,只有入了仙籍後纔算是名副其實的神仙。
“我正好忙完了事,隨我來吧。”一臉淡漠的司命星君破天荒多看了紅衣女仙一眼,“紅鸞你今日倒是規矩得很。”
蒙棘心裡打鼓,思考着該怎麼提醒李沅陵紅鸞的活潑性子。
李沅陵卻是一歪頭:“紅鸞怕星君去師父那告狀讓我再做苦力去。”
平日裡紅鸞就總嚷嚷牽紅線是苦力活,想必現在是偷空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了。司命星君沒有多想,引着二人往南鬥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