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意外

發的陰影下蒙棘臉異常蒼白,嘴脣卻是紅中發紫,詭異異常。濃霧滾滾而來不留餘地地襲向蒙棘,一如承淵的怒氣:“黑袍,你好大的膽子!”

再一次與承淵李沅陵對陣,蒙棘心緒不寧,竟給了邪靈一個侵體之機。

劍氣與濃霧同時擊來,沐汀文昌抵擋得吃力踉蹌着且戰且退,只能眼睜睜看着狼毫畫出的一個又一個防禦陣被無情震碎,白霧擦衣而過,他們已無力去他顧。

生死迫在眉睫,方纔被乜清散人擊落的摺扇就在腳邊卻根本來不及撿,千鈞一髮之際,銀鏡碎裂之聲迭然響起,有身形一閃,大紅喜服鋪張開來,如同帷幕在眼前拉上世界只剩下鋪天蓋地的血色。

髮髻已經完全散落,在獵獵風中肆意飛揚。

“那是蒙棘的身體,你不能殺他。”紅幕之後,女孩聲音清泠,亦冷清。

承淵臉色陰晴不定。

蒙棘已經撿起摺扇,毫不留情地刺向背後空門大開的李沅陵。

紅綢外的衆人看不清具體情況,只聽到錚然一聲,並不知道那一刻李沅陵一動不動甚至連頭也沒回,沉香木簪便如離弦的箭一下刺穿摺扇。

扇上一個似曾相識的大洞,李沅陵微微曲起劍指:“抱歉,你的扇子……又被我弄壞了。”

眼神逐漸變得茫然,待李沅陵回過身面對他的時候,蒙棘突然撿起扇上一片青黑刀刃抵在自己喉間,不屬於蒙棘的沙啞聲音陰陽怪氣:“玉虯靈瑣,帶我離開此處,否則我便用這九尾狐之血鋪黃泉路!”

李沅陵眸色沉沉,看不透情緒:“好,我帶你離開,你不得傷他。”

紅綢翻卷,承淵看着李沅陵宛若穿雲流霞飛身而起帶着蒙棘迅速遠離視線而去,手中詔音劍華光暗下,頹然無聲。

空中依稀還留存着黑袍斷斷續續的聲音:“即便主上不允,屬下今日也要爲主上除去這心腹大患!”

你明知他已迷失心智,你明知黑袍要殺你,你卻還是要救他甚至不惜與我爲敵?你就那麼在意他,在意到可以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在意到願意死在他刀下?承淵胸口起伏,渾身上下就如萬年玄冰一塊稍稍走近就能把人凍成冰雕,與剩下幾人對峙許久也沒有任何行動。沐汀與文昌面面相覷,正想着怎麼逃跑,卻見承淵閉目,一揚手消失不見。

他失控兩次,你保他兩次,信任至斯,那爲何四千年前我不曾得到半分?

沐汀難以置信地拉拉文昌:“我是不是被打得眼花了?他最後那個眼神……我好像看到了悲憤?”

文昌沒有回答,只對着承淵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長長的嘆息聲,卻是乜清散人開口:“阿沅此番下山,經歷了太多。”

沐汀走近一步:“聶文卿。”

老人恭敬行禮:“貧道乜清散人,見過天樑真人、文昌元君。”

沐汀眉間微皺:“你我百餘年的交情了,你就不能叫我一聲沐汀麼?”

老人偏開視線:“真人是仙身,豈可再稱俗名?真人說笑了。”

沐汀再上前一步:“再不濟,你叫我道號也行,能不能別這麼疏離?”

老人退了兩步:“品級有別。”

沐汀失望至極,在雷擊藤的碎片中拾了破裂的度厄寶鑑,拍拍衣服騰身而去,只丟下一句:“乜清散人還未成仙就以仙界品級自律了,想來必能很快飛昇。”

乜清散人無言以對。

文昌也嘆:“一百年了,以你的資質早該成仙。”

乜清散人沉默半晌:“乜清愚鈍。”

文昌搖搖頭:“自爲執念,自成心魔,唯自己可救啊。”

乜清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元君可否告知我那弟子與承淵,究竟有何前緣?”

李沅陵記不清攜着蒙棘飛過了多少個山頭多少個小鎮,一路上還要打着精神應付“蒙棘”的各種偷襲,恍恍然就像當初承淵拎着她繞了臨安城十四圈只爲甩掉狐狸尾巴——如今物是人非,換成她拉着那隻狐狸去躲他。

確定足夠遠,靈力也有些不濟,李沅陵在一個樹林裡停下。

臉上的異樣紋路半褪半現,蒙棘迷迷糊糊:“荒郊野嶺的,明明山下就是小鎮。”

“別嚇着人家。”李沅陵站得不遠,“你現在是誰,蒙棘?還是黑袍?”

蒙棘扶着頭,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瞪大了眼睛轉臉看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離我遠點!”

李沅陵微微笑了:“我就知道,你比我堅強許多,不會這麼甘心受邪靈控制的。”

頭脹得快要炸開,像是有無數小錐子企圖撬開他的腦袋:“邪靈……姐……姐……”黑氣又隱隱浮現,“承淵殺了姐姐……還有族人……”

李沅陵一慌,一把按住他的手:“蒙棘你聽我說,承淵雖然……”

眼睛瞪得要滴出血來,蒙棘猛地掐住她脖子:“不,是你殺的,你殺了姐姐殺了族人,承淵不過替你背黑鍋!”

李沅陵不掙扎,只靜靜看着他:“你真要殺我?”

原本如玉的臉龐眼看就要被黑氣覆蓋:“我殺了你!”

“蒙棘。”李沅陵聲音柔和下來,“你、我、承淵,我們算不算朋友?”

“朋友……”蒙棘一愣,瀰漫的黑氣略略收斂,“朋友……”

“當日承淵爲你築仙骨,也受了一次你的五雷轟頂。”女孩的聲音有些遙遠,像在夢中,“這就是業報。”

“業報……”頭又開始疼,簡直像當日的所有五行雷統統劈在了腦袋上。五雷轟頂的痛楚他最清楚,若非當時有天樑真人在一旁照看他只怕要熬不過去——而承淵,本不必受這個苦。

“還有……你身上這把桃木劍,是我的。若你沒有拿我當朋友,又怎麼會隨身帶着它?”偷襲她的時候下手還都那麼慢。

心口也開始說不出的難受,蒙棘簡直懷疑什麼人挖走了他的心正在用生鏽的鈍刀在同一個傷口上一刀刀地割。

修長的手指都開始抽搐,李沅陵抓住機會,一手結劍指劍氣紛紛匯於蒙棘頭頂百會穴,一手迅速拈了個清心訣,一掌打在他胸口。

一大團黑氣清晰可見,受制於頭頂劍氣凜冽,黑氣沉往心口,卻因清心訣護住心脈而無法入侵,玉色光芒自李沅陵身上溢出,順着清心訣與劍氣灌輸到蒙棘體內將黑氣的活動範圍一再壓制。

黑袍的靈識已被逼得凝聚到了最小一點,在蒙棘喉間徘徊不定,似乎出於求生本能想要逃出去,又因沒有達到目的而不甘放棄。

李沅陵看出它的舉棋不定,厲聲:“黑袍,你以爲我還是曾經的李沅陵麼?別忘了我是玉虯靈瑣,承淵唯一的對手,豈會收拾不了你!”

黑點頓了頓,不再遲疑,向着出口就要衝出來。

“閉目屏息凝神!”

蒙棘只來得及照做,就感覺到有個柔軟溫熱的東西落在脣上,輕盈溫柔如同陽春三月微風中輕輕落下的桃花瓣,又像熟睡中有隻蝴蝶落在臉頰邊忽然扇動了翅膀。不過一瞬間,在他脣齒後衝撞出口的靈識就被吸走。

李沅陵一把推開他,急退幾步左手捂住嘴右手飛快掐訣結印“啪”地一聲蓋在捂嘴的左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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