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紀敏敏道完別, 曹越去了幼兒園。他知道這是兩個孩子在幼兒園的最後一天，明天開始他們會正式進入寒假生活。
停好車，在幼兒園門口, 他遇到了張頭探腦的自家老爺子, 隔着幼兒園的鐵製籬笆, 老頭子使勁往裡瞅着, 他也靠過去, 往裡看了看，可偏偏裡頭什麼都看不到。
“爺爺。”他輕喚了一聲。卻把全神貫注的老頭子給嚇了一大跳：“啊呦……孫子！你屬貓的呀，走路都沒聲音！”
曹越笑了笑：“你這是……”他拿嘴努努幼兒園。
“嗯哼！”曹繼德正色了下, “我來看看，什麼幼兒園魅力這麼大, 能讓我敗家孫子的大把砸錢進去。看了也不過如此嘛！”
正說着, 總務楊柏興匆匆地奔了過來。“老太爺, ”他道，“哦, 少爺也在呀！……老太爺，我都登記好了，咱們可以進去了。”
“進什麼進呀！”曹繼德略略有些不自在，他又故意咳嗽了一下，方道：“他來了, 我還不樂意看了呢。不就一不上檔次的破學校！回家。”……
曹越：“……”
……
曹越走了, 走了有幾天了, 音訊全無。
起初, 紀敏敏並不覺得什麼, 只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她不免多了幾分怨懟。這個曹越, 竟連電話都沒一個，可是忙得將她忘了？而她偏偏很想他。
早上他們吃簡單易做的菜泡飯。紀敏敏打開水龍頭，將白菜放入水池進行清洗，冰冷的清水先衝到她的手背，然後流向手指、手心，徹骨的冰涼。其實洗車的時候，她都戴着手套，水沒有直接觸及皮膚，遠沒有這麼冷的，但那男人偏偏說她，“女人，大冬天哪，你當這是好職業，香餑餑？”她輕輕地笑，職業不分高下，能賺到錢的，都是她的香餑餑；爲家人做早餐也是她的香餑餑，以後，她也想做給他吃。
將洗淨的白菜撈出水池，她的手指已被凍得冰冷，僵得不是自己一般，她於是拿手敷在臉上，溫熱的臉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她忍不住輕喝了一聲。她想到了那天，男人拉着她的手，將它們放入他的頸窩。男人就不知道冷嗎？哪有這樣的傻子？她感動之餘罵他，但他說，“別哭，我想給你的是微笑。”
該切菜了。紀敏敏只得將已熱乎起來的手再衝了遍冷水。傻子知不知道她在想他呢？傻子有沒有將她忘了？這個傻子出門都不記得來個電話，傻得缺心眼。整個廚房都是紀敏敏切菜發出的“噔噔”聲，憤憤地。她想到了她生病那天，傻子抱着她沒頭蒼蠅似的在醫院亂跑，不分情由地將她帶到胃腸外科，讓她出了大糗……真是傻子！今日回想起前事，她的臉仍有些微微發燙，但心裡是抹不開的濃濃甜蜜。
傻子不會忘了她！傻子沒電話，會不會是事情棘手，忙得腳不沾地？傻子可有累着、倦着……她又想到了傻子醉酒那次，他傻不拉幾地有牀不睡，偏對她說：“你得扶我去位置上。我在桌上趴會就好，等身體麻了自然能醒，醒了好工作。”……
傻子，世上的工作哪裡做得完，就不能好好善待下自己嗎？心疼爲經，憐惜爲緯，紀敏敏讓名爲“疼惜”的網兜在了其中，左思右想都是不捨。
她撩起圍裙擦乾了手。傻子不給她電話，她可以打過去呀。她掏出手機翻找傻子的電話，然後“噗嗤”笑了。她一口一個傻子罵着他，其實傻子不傻，傻的是她！他的號碼還在她的黑名單中，讓他如何能打得進電話，發得入消息？
將男人的號碼取消黑名單，紀敏敏抱着手機有些怔怔。她該給他電話嗎？她不知道此刻他在哪裡？不知道他那邊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不知道他是否剛忙着工作，亦或是才忙得睡下？她會打擾到他嗎？
她想到了自己唯一一次與他一起列會的情景，他只隨意在會議桌首座坐下，便給人正襟危坐的壓迫感；一個淡然的眼神掃過去，那些列會的經理回答問題的語速就會放緩，每句話出來似乎都經過了左右掂量；有個經理電話響了，嚇得他立馬按掉，響鈴時長不過兩三秒，按鍵堪稱神速……如果是他自己的電話響了呢？也會不會一把按掉，還是出去會議室接聽？回來後面對下屬們“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控訴眼神，他會不會老臉漲紅？紀敏敏輕輕地笑。傻子其實皮很厚的！
“敏敏，你怎麼了？”紀母喚她，“這幾天怎麼老魂不守舍的？”
“沒，沒什麼。”紀敏敏忙將手機放回兜裡，“你等下，飯馬上就好。”她臉上有被人抓了小把柄的熱燙。
洗鍋，開火，鍋燒紅了，倒油，然後是下菜。油煙機的“絲絲”工作聲中，紀敏敏熟練地翻炒着白菜，白綠相間的半鍋菜受熱慢慢焉了下來，成了小半鍋。她想到了那個男人，她在國外可吃得好？在她的印象中，他無疑是挑食的。一起去極地海洋館的那次，他飯菜剩了一大半，還把責任推她身上，用欠扁的口氣和她說，“女人，我因爲你沒吃飽飯，所以你又欠着我一頓了”，“看看，看看，紀敏敏，你這是啥表情！想請我吃飯的人可多着呢！”
紀敏敏又笑了：行，等他回來她就請他吃，請他吃菜泡飯，不吃也得吃，眉心皺成“川”字，還得吃！……
啊呀！不好，菜可不能再炒了，再炒就要焦了！紀敏敏趕緊往鍋內加水，水開後放飯。只是今天的菜泡飯，菜無論如何都要黃了。
煮飯開始，紀敏敏是盯着玻璃鍋蓋的，可還是差點沒讓菜泡飯煮成菜炒飯。她趕緊關了火想裝碗，鏟子都下鍋了，她纔想到剛纔她究竟是放鹽了還是沒放？
拿過湯匙，她從鍋裡舀起一勺嚐嚐味道。金屬的湯匙受熱滾燙，碰到她的脣舌，脣舌熱麻，有些像曹越的吻，又似乎很不一樣……
紀敏敏輕撫着自己的脣：曹越，我真想你了！
想他，一直以來都是習慣，只會固定出現在某時，或某個特定的地點、場景之下，而現在的她，想他，每時每刻，每個轉身，每個擡手……
相處如釀，
斟滿杯，
酒酣自醉人。
思念如馬，
自別離，
揚蹄未曾停。
牽掛如影，
伴晨昏，
抽刀亦難斷。
她想他，想地下車庫，那個爲她揍人的仗義的他；她想他，想機場送行，那個抱着她，強行與她行貼面禮的惡作劇的他；她想他，想去往梅山路上，不鹹不淡睨着她的清貴冷傲的他；她想他，想梅山廟宇內，逼她、吼她“紀敏敏，你愛我，你愛慘了我”的深情的他；她想他，想科技館停車場內，將她堵在車裡，狠狠吻她的壞壞的他……她想他了……
飯終於裝碗了，紀敏敏看着飯菜的賣相，暗自搖頭。這樣的食物那人是不會吃的吧？
“敏敏，你究竟怎麼了？”紀母的語氣充滿擔憂：“頭痛？”
紀敏敏連忙停了搖頭的動作，口說沒事，端飯人桌。紀氏夫婦不由憂心更重，紀父尤甚。這幾天關於女兒的傳言不淡反增，什麼版本的都有，他聽了滿滿一耳，就是不敢告知妻兒，怕說出來髒自己的嘴，還污了她們的耳朵。但女兒這幾天的不在狀態，讓他分外擔心女兒是不是也聽到了些什麼，讓這些烏七八糟的話語逼得抑鬱傷神？
“敏敏，有人幾天前看到你在小廣場見有婦之夫……”後邊更多不堪入耳的，統統被他咽在了肚裡。女兒聞言卻沒有迴應，只面孔紅透，紀岐山心裡咯噔一下：“曹越？”
紀敏敏艱難地點了點頭。紀岐山當即氣得丟了筷子，拍桌，嚇得同桌吃飯的兩小兒都放了筷子，不敢再吃。“爸，”紀敏敏侷促地站了起來，語氣輕輕，但口氣堅定，“我和他把話都說開了，我們……”
“說開了好，說清楚了好。你早該這樣的。”紀岐山不住地點頭，“有些人是理想的存在，但生活總要回歸現實，腳踏實地。”
望着父母發自內心的欣慰笑容，紀敏敏解釋的話不知該如何出口……
“敏敏，”紀父接着道，“啓章應該也開始寒假了吧。我等下出去買些菜。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晚上來家裡吃飯。”
“好。”紀敏敏只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