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劃清界限

將不過, 羅迪菲不是自怨自憐的人,縱使沒有機會,她也能創造機會。當下她便不再糾結, 果真選了幾首自己慣常唱的歌曲, 將外套一脫, 立在屏幕前, 便輕輕開唱起來。她的歌聲很動聽:宛轉悠揚, 如蘭似水,像輕輕在低訴,又似娓娓在到來, 讓人如覺春風拂面,無比舒適熨帖。

她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資本, 唱到動情處她讓自己的身體合着音樂的節拍輕輕搖曳, 紗制連衣裙質地輕盈, 柔順貼在她的身上,淋漓盡致又恰到好處地讓她身體曲線呈現出了女人特有的曼妙與柔軟, 撩人卻不風騷。她不信曹越見了能熟視無睹。一曲唱完,另一曲還在播放前奏,羅迪菲趁着間隙狀似不經意地側頭看向了他,卻見男人雙手抱胸,斜靠在沙發上, 似睡非睡, 頓時她的內心又涼了一大片, 有了演戲給瞎子看的懊惱和無力。

然而, 她又有些微微失神。對面的男人髮絲烏黑而微卷, 剛毅的半邊側臉劍眉飛揚,微合着的眼線輕輕上翹, 鼻樑高挺,薄脣緊抿,脣形精緻,脣線優美——五官組合在一起深邃且透着不動聲色地優雅,因爲這份優雅,所以讓人矛盾的既想自慚形穢地望而卻步,又想飛蛾撲火般去瘋狂靠近。

羅迪菲觀望着他,不自主地陷入癡迷。年輕英俊、名校海歸、能力卓越、身價不凡,但凡男人具有此中的任何一條,都能引得無數女人紛至沓來,而這男人卻將這四條統統佔據!這讓他有了遊戲人間的好資本,但他卻從來都甚少緋聞,除了那個十年初戀,當然,最近又多了一個“金屋藏嬌”。紀敏敏哪來的好運!羅迪菲笑得苦澀,心豈止不甘。

“滴滴”,包廂內不合時宜地響起了兩聲脆響,那是手機收到短信的提示。然後,她見男人動了。抱胸的右手鬆了下來,從褲兜處拿出手機,放到面前,點開,隨即,一抹淡笑躍上了他的眉宇。羅迪菲只覺自己的心跳先是漏了半拍,回過神後是激烈地狂跳……而男人像是也發現了她的凝視,探究的目光投來,她一個激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歌——都唱完了。”她道。

“哦?”男人似乎心情很好,面上猶自帶着清清淺淺的笑,言罷卻低頭回起了短信,再沒有看她:“那就再選幾首你不擅長的,一首一首地唱。”他說話時語調輕柔上揚,仿似還帶着愉悅。剎那間,羅迪菲耳中只有他似打趣般的戲謔言語,眼裡只有他來不及收回去的輕舞風揚的笑。

曹越回過去的短信羅迪菲自然看不到,其實就兩字,“收到”。而他收到的信息是:“她打車的,安全到家,沒有尾巴。”

收起手機,曹越便斂了心神,面上又回覆到了高深莫測,他提手擰了擰眉心,嘆息聲若有似無:這樣的千年防賊真不是他的做事風格,該是時候給商賈伊.森找點事情做了。

羅迪菲的老闆其實也有些畏懼曹越,所以他是在曹越離開後纔來的包廂,對着包廂內滿地的狼藉和散落的人民幣,老闆眼中有了別樣深意:“小羅,你和曹少單獨處了近兩個小時,你們……?”

羅迪菲裝腔作勢地理了下本就紋絲不亂地衣裙,才道:“唱歌呢。”

老闆的目光於是又回到了地上:“唱歌好,下次再好好唱。我還是很看好你的。”

等頂頭上司離開,幫忙整理包廂的男服務員頓時活潑起來,道:“羅姐,難怪你讓我端着紅酒、奶酪去撞那門神,原來門神守着大佛呀!有你的!”他向羅迪菲豎着大拇指。

羅迪菲橫了他一眼,聲音嬌媚中透着威壓:“幹你的活,不該說的事別去嚷嚷,而他就讓我唱歌來着。”男服務員於是帶着“我懂”的表情向她吹了聲口哨,殷情道:“羅姐,以後你要是發達了,我替你打工。”。羅迪菲沒有再理他。最差的情況又如何,她照樣可以拿來爲自己添作籌碼!

紀敏敏下了的士,疾步走回家中。回到房後,她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衣櫃,將裡面的男襯衣打包進黑塑料袋,丟入客廳的垃圾桶,然後回房,關門。

房內,她先是查看了兒女們的睡況,然後忙碌地打起地鋪,可對着鋪陳好的被褥她卻了無睡意,於是她再一次去查看了兒女的睡窩,確認到他們真的安然在眠,不需幫助,她又回身將房中本就放得井井有條的物件又擺放了一次……最終,她還是出了房門,將那件躺在垃圾桶內的男襯衣取了回來。

她家的房子兩室一廳,一廚一衛,陽臺和她的房間相連,陽臺的左邊堆着一些她家暫時用不上的雜物。她蹲下身,把男襯衣團了團,塞往雜物堆,只是在塞進去前她又不捨地縮回了手,抱着襯衣低低哭泣起來。

再次與曹越相逢,她好像不斷在哭,次數加起來,遠遠超過他音訊全無的這七年。思及此,紀敏敏的淚水流得越兇猛。她明白自己爲什麼哭泣?哭泣是因爲她什麼都知道,可什麼都做不到,所以才這麼一次次地用最懦弱、最無力的方式來宣泄情緒。就像她何嘗不知他有千面、萬面,好比他的衣服有千件、萬件,而她擁有的,只有這件來路不明的白襯衣。明知不屬於她,卻依舊割捨不了。

儘管不想承認,但她始終不能否認,那個讓她實在喜歡不起來的女人,其實最應該站在他的身邊。想到了陶詠芳攔下她時說的那些話,紀敏敏終於憤憤地將衣服塞進了雜物堆。這對男女:女的扮溫婉賢淑,實則虛僞僞善,綿裡藏針,針針見血;男的看着磊落端方,實則敗絮其中,以玩弄別人感情爲遊戲,還揹着女朋友,找小姐,害人殘廢。這兩人結合,真是互相傷害,爲民除害,她幹嘛夾在他們中間去湊熱鬧!

紀敏敏奮力地拿衣袖抹乾自己眼淚。母親說得對,既然自己已作了決定,再反反覆覆,不過爲難了自己而已,當斷則斷。他不是她的良人,他和她更無未來可言。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是傻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不是有兩把刷子,就是腦子有病。女人在任何時候都要多往前想一步,保護好自己少受傷害。

紀敏敏在陽臺做着心理建設,而房內的小牀上,一顆黑色小腦袋正探出被外,擔憂地看着流淚的她。見她提步往房間走來,小腦袋忙悄然縮了回去。

紀敏敏回房又去看了牀上的兩個小傢伙,幫他們掩好了被頭,才輕手輕腳地來到小書桌前。她坐下身打開電腦,手指輕盈地敲擊起鍵盤,進入了同城網,點開“同城互動”欄目下的“求職招聘”版塊,將網頁下拉開去,開始瀏覽起來。是的,她要找工作,她要和曹越徹底劃開界限。

網頁上,各店家、公司的招聘信息密密麻麻,紀敏敏卻越看心裡越發沒底。很多工種都有一定的技術含量,要求應聘者具備一定的工作經驗或相應的業務能力,而她只能望洋興嘆。

擡頭嘆氣時,她看到了小書架,書架上方小魚缸內,渾身透紅的小笨魚遊得歡樂,也撞得歡樂,樂此不疲。

紀敏敏於是又將網頁重置回了首頁,這一次,她看得比上次更慢也更細緻,然後不時地摘抄記錄下自己感興趣的信息。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去試試怎麼就知道自己爭取不到這些工作呢?在關電腦前,想着聊勝於無,她又往求職欄投了個人簡歷。

接下來實在無事可做,紀敏敏躺在被褥中輾轉反側,她一下子讓自己去考慮將來是不是該充充電,考個成人高考什麼的;一下子又讓自己想想快過年了,該買些什麼年貨……想到吃的,她又開始想明天是不是給家裡人改善下伙食,做些好吃的,打打牙祭……問題被她一個接一個地翻出來,她就這麼抱着被褥睜眼到了天矇矇亮。然後起牀,收被褥,洗刷,準備早餐。

今天,她打算給孩子們做壽司。

將大米、糯米混合,淘洗乾淨放入電飯煲開煮之後,她出門去了菜市場。除了買回午餐、晚餐的菜餚外,她還買了青瓜、火腿腸。返回到家時飯已煮好,她將飯盛出,又拿白醋、糖、鹽調了壽司醋,拌入飯中。接下去是青瓜洗淨切條,火腿腸去殼切條,從冰箱中拿出雞蛋,攤成薄片,也切成條。最後,她拿來了肉鬆、紫菜、保鮮膜、竹簾。等她父母起牀時,她的壽司已切成了段,入了盤。

“怎麼又做這個?多費時間!”父親埋怨她一早上就起來忙碌。她笑了笑,又取了些昨晚的剩飯煮粥。有冷有熱,有幹有溼,這樣的早餐才更適口。

兩個孩子是外公上班後才陸陸續續起牀的,看到了餐桌上的壽司,四隻小眼頓時炯炯有神。紀敏敏不由笑了。等他們吃完,她一手拉着一個,告別母親去了離小區最近的公交車站,在那裡等孩子們的校車。

校車準時出現,她將孩子交給了隨車阿姨。閒下來的紀敏敏頓時內心荒蕪,她迫切需要讓自己去做些什麼,充實就不會庸人自擾。想到昨晚記錄下的招聘信息,她收回了正欲下站臺的步伐,走到公交車站牌處,仔細查看起靠站公交的行駛路線。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車鳴。紀敏敏詫異地望向聲源處,只見一輛黑色越野正停靠在她的身側,車窗搖下,商賈伊.森探出了他的金色腦袋。“紀,相逢即是有緣,陪我四處走走,如何?”

紀敏敏冷下了臉。“不如何。”她下了站臺,走上了人行道。只是沒過多久,這惱人的黑色越野竟開進了人行道,行駛在了她的身邊,她快,它跟着快;她停,它跟着停。於是這整整一條人行橫道被他們這一人一車生生橫截,後邊跟着的二輪,三輪車輛無法通行,車主怨聲載道。

“商賈伊.森,你究竟想怎樣?”紀敏敏無奈發聲。

商賈伊.森卻是好整以暇的,開着車,跟着紀敏敏慢慢地走:“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而你有閒,我有錢,所以想請你做個嚮導。”

“不好意思,我沒空。”紀敏敏直接拒絕。

“你不是向曹越遞了辭呈嗎?難道又打算重新去上班?”

“我忙着找工作,不行呀?”

商賈伊.森笑了:“行呀!剛好我給你當司機。”

紀敏敏懶得去理這塊牛皮糖,要不是一邊是半人高的濃密綠化帶,她纔不再這裡和他磨嘰。車後,被堵住的車輛又是鳴笛,又是開罵。紀敏敏也覺得挺過意不去,再一次試着加快步伐,想繞過車頭,但商賈伊.森油門一踩,始終與她神同步。

對着他的一口白牙,紀敏敏氣急敗壞:“你有完沒完?”。

“有完呀,你上車就行!”

……

最後,紀敏敏終究還是上了他的車。他不是讓她帶着四處晃悠嗎?她依舊帶他到了上次他們走過的公園。

“這裡?”

“我就認識這裡,你愛逛不逛。”

“逛,逛,當然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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