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泡到暖乎乎出來，喝幾口甜酒，撕一隻微焦的烤全兔，再往烘得白白胖胖的細面饅頭裡，夾進幾塊炆到軟爛香酥、七肥三瘦的滷肉，就能吃到滿嘴流油。
董銳也是餓狠了，三兩口就能幹掉一個夾肉饅頭，再去拿醃好的酸菜和小瓜來吃，解膩開胃，一口一個嘎吱脆。
他吃得仰天長嘆：“這纔是生活！”
先前那幾個月的苦日子，只是生存罷了。
朱大娘不喜歡人類的食物，對它來說加工過頭了，它只喜歡本真本味。
簡單點，再簡單點，生吃。
它對兩人道：“下午那頭七十年蟬，味道不對。”
董銳在啃第三個饅頭，說話就含含糊糊：“變異品種，味道當然不對。”
“七十年蟬的鮮美，在蟲類中可是一等一的。上古時期，我們不會錯過十七年一次的饕餮盛宴。”朱大娘在喝酒。它得放慢速度，不然幾息就能吸乾一罈子，“用你們人類的話怎麼說來着？是時間的味道。”
七十年醞釀出來的鮮味兒。
賀靈川點點頭：“對對。”
他也愛吃知了，烤的焗的都行。
“但傍晚遇上的七十年蟬，太噁心了。”
賀靈川側目。蜘蛛可是專吸膿汁的生物，它都嫌惡心，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味道？
“吃飯呢。”董銳不滿地揮了揮兔腿，“別說這個。”
賀靈川看他一眼，矯情啥，這人做實驗時什麼噁心玩意兒沒鼓搗過？他還見過董銳做完實驗沒洗手就吃飯。
但他還是轉了個話題：“你的鬼猿，爲什麼會在這裡？”
鬼猿也在一邊吃東西，除了肉食還有水果和南瓜。
董銳看了它一眼：“上次你打傷它以後，我就沒帶它去邯河前線，而是寄放在山村裡養傷。本以爲月餘即回，哪知這一走就是大半年。”話到這裡，忍不住憂傷，若不是因爲賀靈川這個災星，他哪至於出走那麼久？
“結果這傢伙耐不住寂寞自己偷溜，想回家等我，結果在萬戈沼澤遇上不少事情，這才被刀泉手下帶回……”
話未說完，就被賀靈川出聲打斷：“萬戈沼澤？”
不會那麼巧吧？
是他請酈清歌派人攜帶刑龍柱前往的那個萬戈沼澤？
“它邊上是不是還有一個萬戈森林？”
董銳還不疑有它：“對，在苴國境內。你知道？”
“我剛到靈虛不久，就聽說萬戈沼澤出咄咄怪事，還死了不少人。”所以他才讓刑龍柱到萬戈沼澤去，這樣天宮派過去的人才有現象和情報可以調查嘛。
他還給對方找點事做。
接着，他又問董銳：“你家在萬戈沼澤？”
董銳嘴皮子抖了一下，不想回答這個問題。被賀靈川纏上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賀靈川拿胳膊肘撞了撞他：“咱現在是一條繩上的蜢蚱。”
董銳乾脆轉移話題：“你不是要回鳶國嗎，爲什麼跑來嶸山？”
他們出了貝迦地界，再往西南走就到鳶國，但這傢伙偏偏還拐個彎，說要先找人。
賀靈川從鬼猿那裡搶了幾個莓子吃，不顧它橫眉怒目：“不能就這麼直接回去。”
“你還想扯一大幫人，敲鑼打鼓嗎？”董銳不解，“直接回去會怎樣？”
賀靈川想了想：“大概會不得好死吧？”
他這麼輕描淡寫，倒把董銳說懵了。
這小子在靈虛城重重危機之下，兀自遊刃有餘，怎麼回到自己的祖國反而就不得好死呢？
“那你還要回去？”
“有些事情得查清真相。”賀靈川淡淡道，“不然寢食難安。”
他在天宮接受審判時，衆神透露他腦海中的印記主人，是奈落天。
這不僅是天神，還是法力無邊的正神！
賀靈川來到這個世界上，除了彌天以外，他並未跟其他任何天神打過交道，因此這個印記應該是原身時期種下的。
而原身一直被父親牢牢把控。
也就是說，他識海里的奈落天印記，九成與賀淳華脫不開關係。
天神在人類腦海裡種下印記，能安什麼好心？自從看過盧詩詩被百戰天神降過後的悽慘下場，賀靈川總覺心中忐忑。
這個標記，何時會被啓用呢？
他不想步盧詩詩後塵，就必須消除這一重大隱患！
既然天神和賀淳華都可能對他不安好心，他也不能就這麼大喇喇地空手回去，傻乎乎不做任何準備。
“到嶸山宗來借人，倒是個好辦法。”朱大娘卻道，“道門每過幾年都要外派子弟。”
嶸山宗是個比較純粹的道門。
所謂純粹，就是它符合賀靈川從前對於“仙宗”的想象，駐地都在雲霧縹緲的山上、弟子勤學苦練、遠離人間煙火。
相形之下，像松陽府這樣的道門就嵌入世俗太深了，畢竟酈清歌自己都有爵位。
嶸山不歸屬任何國家，它有自己的領地、有自己的邊界，還有周圍國家對它的尊重。每有弟子學成，就要下山入世，去紅塵洗煉。
這是很傳統的做派，道門的前身仙宗就是如此。不同的是，從前仙宗子弟下山飛劍來去，要麼斬妖除魔，要麼自立洞府，可謂人間快哉；現在麼，下山前就要考慮投奔什麼勢力，有沒有發展前景，甚至具體到薪資多少。
賀淳華剛履新職那會兒，夏州本土的道門穿雲閣立刻就派樑長老上門，向新任夏州總管推薦門下弟子。
說白了，修行者是要找工作的。
而嶸山宗的名頭遠在穿雲閣之上，不少門人都在各國爲將爲官。賀靈川在靈虛城、在赤鄢白沙矍打過交道的官員中，就有嶸山宗子弟。
門下屢出良才，道門自然高貴。
反觀鳶國囿於內亂、日漸衰弱，嶸山宗甚至不屑跟它平起平坐。
所以朱大娘才說，賀靈川來對了地方。反正嶸山弟子早晚也要下山賣身，不對，下山投仕，那麼薛掌教指派幾個得意門生追隨賀靈川，不是一拍即合皆大歡喜？
更何況賀靈川是拿着方燦然的信物來的，嶸山劃派給他的人手就得優中選優，怠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