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攪動帝都風雲的不老藥案,最後這樣草草收場,很可能是因爲靈虛城事變橫空出世,奪走了城民的全部注意力。
那些掩在暗處的污穢,又悄悄把真相蓋住。
從這一點來說,賀靈川也算是青陽國師的救命恩人了。
世人只羨慕靈虛城的富庶安裕、只崇拜它的強盛無倫,其實從賀靈川的角度看去,它也是千瘡百孔。
從這一點來說,靈虛城和鳶國好像又沒什麼兩樣。
“還有東部前線,貝迦也吃了兩次敗仗,不知道是不是受靈虛城動亂影響。”
“反正,這場震盪引起的變故深遠,恐怕要很久以後才能完全看得清楚。”刀長老感嘆,“賀公子,你們和松原真是立下不世奇功啊。”
賀靈川連連擺手、一臉謙虛:“長老謬讚,我們可沒那麼大本事。”
誒嘿嘿,他也覺得自己幹那一票挺不容易的,腦袋都別在褲腰帶上。
他又想起一事:“對了,青陽國師既被貶爲庶人,那麼青宮國師之位又由誰接任?”
國師之位至關重要,靈虛城不可能長久空缺。
“哪有那麼快?”刀長老笑眯眯,“我聽說推去妖帝面前的人選,都有三四十個……咳,誇張了,但各家勢力都在極力推薦,希望自己人能上。”
“靈虛城制度完備,青宮之主不該早有繼任者麼?”青陽國師一把年紀了,靈虛城沒盤算過她的接班人?
“有啊,都是高才之士,但他們原本大部分都與青陽國師有過接觸,經此一事都不能用了。”刀長老一句話就道盡了權力鬥爭的殘酷。多少人才的前途,就因爲一點無妄之災而被從此掐斷。“必須重新選考。”
“圍繞這件事,我聽說檢舉層出不窮。其他人選不提,彤山書院的院長聶小樓德高望重,竟也因此被監拘,吃了十五天的牢飯。幾家書院和太學的學子們聯合上書,辨聶小樓無罪,彤山書院的學子甚至到廷前聚衆,求妖帝放人。”
“還有,靈虛事變後,妖帝挾雷霆之威下令肅清靈虛朝野,抓姦辨惡,深挖諜細。”刀長老嘖嘖兩聲,“此令一出,人人自危,檢舉成風。據說這幾個月來天牢和墟山上的煬宮爆滿,都塞不進罪人了。靈虛城只得徵用下城的牢獄。”
“夠他們喝一壺的了。”賀靈川以爲,天宮和妖帝這麼大張旗鼓,只是想抓住方燦然等靈山之人。
他哪裡知道,妖帝想逮的是他,以爲作亂墟山的禍首就藏在靈虛城王廷之中,是自己手下的官兒呢!
那還不得往死裡查?一點兒蛛絲馬跡,一點兒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
這當中得造出多少冤假錯案?
刀長老拿出一枚玉簡:“薛掌教和我想向賀公子推薦的人選,都在這裡了。所有人都入過行伍,也有戰功,人品也都立得住,是我精心挑選過的。”
賀靈川接過,神念探入。
這裡面是個名冊,收錄了大概六十多人的履歷,包括每人的姓名、特長、過往資歷、精擅神通等等,都很詳細。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上過戰場,殺過人見過血,不是嶸山門下只會練功修行的年輕弟子。
薛掌教和刀長老已將賀靈川看成志同道合的“自己人”,也知道此道多艱,不會給他推薦不諳世事的新人。
賀靈川慢慢挑選,果然有好些箇中意的。
過一會兒,他放下玉簡問兩人:“能不能指定人選?”
“你還相中了誰?”
賀靈川下巴往外一呶:“裘虎。他應該打過不少仗吧?”
這人的剽悍兇厲,讓他印象深刻。如果裘虎過往的履歷不厚,那就是天生的殺將。
刀長老和薛掌教互視一眼,好像並不意外:“你果然也想選他。”
果然?“看來中意他的勢力不少,那他爲什麼還在嶸山?”
“我往外推薦他好幾次,他也被相中過好幾次。立過不少軍功,斬殺不下百人。”畢竟有相人眼力的又不止賀靈川一個,渾金璞玉不會只等他一個人來發掘,“但他最後都回來了。”
“爲何?”
“他生性乖張,不喜聽令行事,又看不起上級,畢竟多數軍中將領都沒他能打仗打架。偏偏他在士兵當中人氣不錯,每次生事最後都會變成聚衆鬥毆,將帥只能趕緊將他遣回嶸山。”刀長老撫了撫長鬚,“這麼幾次以後,我們就只好留他在嶸山吃閒飯。”
原來是個刺頭兒。話雖如此,賀靈川還是能聽出刀長老對裘虎的喜愛。
“裘虎幼失雙親,又是啞巴,趙長老將他帶回嶸山,又把他啞病治好。等他能開口說話時,已經十一歲了。”薛掌教補充,“他的修行天賦很特別,出生時就與妖靈結契,可以動用妖靈的部分力量。”
“妖靈?”這個詞,賀靈川還是頭一回聽說。
“上古時期,有些大妖重傷後不甘殞命,就會設法保留神魂,找到願意供奉它們的人類。這樣轉魂爲靈,就能與人類的後裔共生,代代相傳。”
“所以裘虎一出生就有妖靈相伴?”
“正是,這應該是他父親臨終前傳給他的。”薛掌教輕嘆,“與妖靈結契的人類越強大,能動用妖靈的力量也越多。裘虎天賦根骨上佳,修行前途光明。”
“原來如此,他的妖靈是什麼?”
薛掌教笑道:“那就得讓他自己告訴你了。”
這是裘虎的秘密,若是裘虎自己不說,薛掌教也不好泄露出去。
賀靈川正色道:“我想要這個人。”
刀長老接話:“我們當然同意出借裘虎,但他願不願意跟你,這由他自己決定。”
賀靈川輕咳一聲:“我打傷了他,這個……”
裘虎要是記恨在心,也算人之常情。
他也注意到,刀長老說的是“出借”而非“送出”,可見嶸山對裘虎的重視。
“正相反,你能打服他,他纔會心甘情願跟着你。”薛掌教擺手,“但現在這個時候,恐怕他不願意離開嶸山。”
“哦?爲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