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上的四名女子對付平頭百姓綽綽有餘,但遇上趙英姿的屬下烈可就不夠看的了。
但見烈騰身而起,腰間軟劍如銀蛇一般扭動身軀穿梭於大雨中直朝那四女的要害擊去,四人驚惶失措,手中大刀胡亂砍一氣,連招架之力也無,烈自那四人身邊旋身過去,一片雨花四濺,模糊了四人的眼,片刻間,她們已被她們之前拿出來欲綁神醫的麻繩捆了個結實,個個手腳皆被捆住,身體成蝦狀拱起,烈便將她們四人一個個堆疊而起,而後自己站在那最上端之人的背上。
烈斗笠下的臉依舊是呆板無表情,一身灰黑勁裝此時已被大雨澆成深黑顏色。
馬車內傳出一陣碰撞聲,緊接着便聽到如下對話——
“給姐滾出來!”這是趙英姿的聲音,極度不耐煩。
“呸!老孃就不出去,你能將老孃怎麼地?”這是那被稱作二當家的聲音,驚恐慌亂卻又偏要無賴。
“你再不出來,姐就戳花你屁股!”趙英姿兇狠地說道。
“你,你敢?”二當家猶在垂死掙扎。
“你瞧姐敢不敢!”趙英姿冷笑了一聲。
“啊,痛啊!你這死女人,別戳了,老孃出來還不成嗎?”二當家終於告饒。
烈不清楚自家主子是如何對付那二當家的,不過很顯然,那二當家不是主子的對手。
不一會兒真相便揭曉出來,但見趙英姿跨出馬車,手裡拎着一個身高只比三歲的莫小羽高那麼一丁點兒,腦袋卻比成人還大的侏儒人。
那侏儒人被趙英姿拎在半空中,兩條小短腿還不停亂蹬着,嘴巴更是不饒人:“你居然敢對老孃無禮,待我大哥出現,定然會將你碎屍萬段!”大雨澆了她頭臉,若是單看那張臉,長相倒是不錯,只可惜腦袋與身體的比例嚴重不協調,看起來就挺有喜感的。
侏儒人一回頭瞥見自己四個手下已然全部被俘,忽然仰天哇哇大哭,並不時擡起小手臂擦淚,那手甚小,與莫小羽的相差無幾:“大哥!大哥!快來救我啊,有人欺負你親妹子啊!”
趙英姿有些傻眼,第一回在莫黛面前收拾人卻讓她有種欺負一個孩童的感覺,心情忒麼不爽!
“你再哭,我便將你挖個坑埋起來,只露一大腦袋出來,我每日裡給你澆水澆糞,看看能否讓你茁壯成長起來!”趙英姿一手拎着侏儒人後領,一手拉扯着她的腮幫子,不耐煩地說道。
“你,你,你這壞女人!”侏儒人眼淚汪汪地瞪着趙英姿,小手不停抹着眼淚和雨水,哭得更大聲了,“大哥,大哥啊,快來救我啊……”
烈看着自家主子手裡的小東西,呆板的表情又有了裂痕。
而莫黛和沐千澈也頗感無語,誰能想到綁架了全鎮的大夫和郎中的惡人竟是這麼個小東西。
趙英姿招呼烈回到大門的門廊下,並將侏儒人也綁起來,且留了一段繩子牽在自己手裡。那被堆壓在雨裡的四女一見趙英姿像對待畜生一般對待她們的二當家的,被壓在最下方的女子惡狠狠地吼道:“你慘了,你們都慘了,你們這座宅子也別想要了!我們大當家的最疼二當家的,他定然會找到這裡將你們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烈,讓那個嘴橫的開不了口!”趙英姿淡淡地吩咐道。
烈忽然擲出一粒小石子打在那女子的下巴上,迫使她張開嘴,而就在此時,烈再次擲出一樣東西進她口內,只聽嘭的一聲,而後便有煙從那女子口中冒出,再然後那女子便發不出聲音來。
“烈扔出去的是什麼東西?”莫黛驚奇地小聲問沐千澈。
“原本是用做聯絡訊號的,拋到空中會爆破發出光芒,且一瞬間會伴隨着濃烈的臭氣。”沐千澈淡淡地解釋道。
莫黛驚呆了,心道,看來這個烈也是個心狠的角色!
這時,蕭笑過來喊莫黛和沐千澈回去吃午飯,趙英姿便打算將侏儒人也牽過去,但莫黛不允許,怕嚇到兩個小的,便讓她和烈在門口候着,等會兒她會將飯送過來。
趙英姿一臉“你真狠”的可憐表情,不過莫黛不理,不多會兒倒真的給趙英姿和烈送了飯出來,送完後又回到後院。
趙英姿端着那菜堆得冒尖的一隻大海碗,二話不說開吃,邊吃邊發出讚歎:“好吃!”
烈同樣端着一隻大海碗,見自家主子動筷子之後纔開始大口朝嘴裡扒,確實好吃。
侏儒人和那堆在雨中的四人隱隱聞到飯菜香,皆憤憤地瞪着趙英姿和烈,尤其是侏儒人,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暗恨自己今日出師不利,神醫未請到不說,還把自己給搭進去了,若是大哥知曉了,下回定然不會再讓她隨意出來了。
吃罷飯,趙英姿和烈便打算押着這些人去他們的老窩,救出那些被綁架的大夫郎中。不過侏儒人和其屬下說什麼也不帶路,便是趙英姿拿刀在她們的脖子上劃出血來,她們亦咬牙挺着,非說,他們老夫人病重,必須將神醫和藥童帶着,否則,她們死也不會帶路。
趙英姿一個氣急,一巴掌將那侏儒人打飛了出去,而這時有一樣東西自那侏儒人的脖子內摔出來,是一塊乳白色玉佩。
沐千澈忽然飛過去撿起那枚玉佩,整個人在雨裡呆愣住,被雨水打溼的面紗經風吹起敷貼在他那殘缺的面容上他亦一動不動。
侏儒人原本還叫囂着讓沐千澈還她玉佩,卻忽然見到他面紗敷貼的臉,登時嚇得憋回聲去。
莫黛感覺蹊蹺,遂撐傘走過去替沐千澈擋雨,同時也見到他手中的那塊玉佩,玉佩的形狀甚普通,就是橢圓形,約摸一個鴨蛋大小,只是那上面雕刻的花紋極其精巧細緻,乍一看是一朵富貴的牡丹花,但細看來卻見那牡丹花蕊內竟雕刻了密密麻麻的光屁股小娃娃,各種形態,各種神情,栩栩如生,莫黛還見到那牡丹花瓣上刻了一行小字:百女富貴。
莫黛登時有些驚悚,就那麼一朵小花蕊裡頭竟雕刻了一百個女娃娃?誰雕刻的?簡直不是人啊不是人!
可這些並非沐千澈呆愣住的主因,讓他一時間不正常的是玉佩背面的兩個字:沐卿。
沐卿,一個銘刻在沐千澈的記憶深處的名字,那是他孃的名字,而那塊百女玉佩便是他孃的所有物。
沐千澈的祖母沐葉有三個相公,但三個相公的身體皆虛弱多病,常年以補藥養着,所生子嗣甚少,生下來的男娃不出一歲便夭折。偏偏沐葉對這三個相公疼寵有加,不願再娶,是以當沐千澈的娘沐卿出生時,沐葉大喜過望,找來一民間巧匠雕刻出百女玉佩送與沐卿,希望沐卿能夠健康成長,多女多子,爲沐家開枝散葉
沐卿倒也真受了玉佩保佑一般並不像沐葉前頭的兒子那般早早夭折,沐卿打小就身體好,從未生過病,平安地長大成人,而後成親生子。沐卿有四個相公,爲她生了四個兒子一個女兒,這五個孩子也都健健康康的。
原本一切都是順遂的,可就在那一日,沐卿和相公兒子女兒一起到鄰縣的別莊小住幾日,沐府只留了小兒子跟隨祖母祖父,因爲小兒子前晚身體不適,雖然喝了藥身體已好,但沐卿擔心他禁不起路途遙遠,馬車顛簸,便沒有帶着去,卻不想他們這一去便再未回來。
“千澈?”莫黛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竟比雨水還要冰涼。
沐千澈緩緩側臉看向莫黛,見她眸光深處滿是擔憂之色,他冰冷的心忽然有了一絲熱氣,回握住莫黛的手:“莫黛,既然她們要找神醫,我便跟去就是。”
莫黛定定地望着他,看不清他的臉,也看不見他的眼神,原本她就知爲了千藥館的豐大夫他也會跟着去的,但此刻她明白,他還另有重大隱情讓他必須得跟過去。莫黛不問,她等着他哪日放開心胸親口對她說,她不急,她和他尚有一輩子時間,便是他永遠不說,她也不會怪他,只要他一切安好。
“嗯,我知了,我隨你一起。”莫黛說。
“不,你還是留下來,一家老小還要靠你保護。”沐千澈雖然如此說,但其實他聽到莫黛要隨他一起時,心裡是感動的。
“那二當家的不是說藥童也要跟着去嗎?我是你的藥童啊!”莫黛說道。
此時那泥水地上側趴着的侏儒人忽然笑道:“沒錯,神醫和藥童少一個不去,老孃便不會帶路!”她此時也看出來了,沐千澈便是鎮上人近來時常提起的神醫,只是一張臉卻被毀得徹底,看着就恐怖,簡直就是怪物。
莫黛不理那侏儒人,只徑自拉着沐千澈走到大門的門廊處,卻聽侏儒人在背後叫喊道:“怪物男人,快還老孃的玉佩來,那是老孃的娘送與老孃的,快還給老孃!”
趙英姿忽然有些聽不慣那“怪物”二字,明明之前她也是如此喚沐千澈的,於是她心裡又起了邪火,走到雨裡撿起繩子將侏儒人拖回來,然後一腳踩上侏儒人的大臉,罵道:“怪物也是你能叫的嗎?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到底誰纔是怪物啊,啊?”
侏儒人又被她欺負哭了。
“趙姑娘,請你讓烈留下來保護我的家人,我隨你們一起過去!”莫黛對趙英姿說道。
趙英姿還未開口,烈呆板的聲音便傳來:“屬下只保護自家主子。”
莫黛的嘴角抽了抽:“你保護我家人,我保護你主子,轉換下來,還是等於你在保護你主子!”
烈油鹽不進:“屬下要貼身保護自家主子,不要轉換。”再說,無論怎麼看都是他家主子吃虧,就莫黛那瘦小的模樣保護得了誰啊?不把自己搭進去就已經謝天謝地,阿彌陀佛了!
莫黛明白自己被小瞧了,當然,自己確實不會武功,被小瞧也是難免的,只是心裡有些不舒服。
沐千澈緊了緊二人握着的手,莫黛曉得他在安慰她,但其實他心裡也是如烈那般想的吧!
莫黛又問了趙英姿一遍:“趙姑娘,你答不答應?你若答應了,待我們救出鎮上的大夫,我便替你按摩一整日!”
趙英姿一聽,立時來了精神:“當真一整日?”
“當真!”
“我要溫柔的按摩!”趙英姿開始加條件。
“……好。”莫黛的眼皮抖了抖應聲。
“你還要親自做飯做點心再親手餵我吃!”趙英姿笑得邪肆。
“親自做飯做點心可以,但餵你吃,除非你把自己四肢敲斷。”莫黛淡淡笑道。
“好狠!”
“彼此彼此。”
趙英姿也是果斷,直接便對烈下了命令:“烈,你留下來保護莫府裡的所有人,有任何閃失,唯你是問!”
“主子,屬下……”
“不用說了,小黛黛不是說了嗎,她會保護我的,你,便如保護你家主子我一般保護莫府所有人!明白?”趙英姿說完便又膩歪到莫黛身邊來,“小黛黛你務必要用心保護人家哦,人家會怕怕!”
她此言一出,衆人的胃內一陣翻江倒海,偉大的雨神哪,請賜下一道雷電劈閃了這廝吧!
於是,莫黛、沐千澈和趙英姿便坐上馬車,趙英姿餵了那侏儒人一顆藥丸後,讓那侏儒人負責趕車,來時便無人趕車,想是這個小東西與馬已心意相通讓它去哪兒便能去哪兒。而侏儒人的四名手下則都被綁在馬背上跟着。
烈便將莫府所有人全都叫到正廳去,縮小保護範圍他也省力些,大人們自然知曉是莫黛讓烈留下來保護他們的,但兩個小的卻不知,尤其是莫小羽,他誤以爲烈是大壞蛋,娘現下不在,他必須替娘保護全家人,於是他便用從沐千澈那裡學來的幾招出拳踢腿的功夫招呼到烈的身上。
烈除了在一開始淡淡地掃了一眼明明怕他怕得要死,但仍然倔強地伸出小拳頭打他的莫小羽以外,其他時間便一直平視前方,任那小傢伙拳腳相加地打在他的小腿上,根本就像是被人撓癢癢一般。
誠實說,他覺得甚有趣,留下來感覺也不錯,尤其是那個許大叔,一會兒端奶茶與他喝,一會兒又拿點心與他吃,若非蕭笑那個傻不拉嘰的姑娘一直在他耳邊聒噪的話,他會覺得更舒心。主子應該不會有事吧?她的功夫在自己之上,而沐千澈也比自己厲害,只是那個莫黛有些弱而已。
此時那個有些弱的莫黛直想一把掐死烈的主子趙英姿,這廝非要和她擠一邊坐,還死皮賴臉地將腦袋枕在她肩頭,手更是不老實地攬着她的腰,嘴裡還呢喃着:“若是每回出任務都能像現下這般舒坦該多好,小黛黛,我多想把你別在我腰帶上,走哪兒帶到哪兒!”
莫黛不理。
“小黛黛,陪我說說話嘛!”
“就說一句,一句也不行嗎?”
“閉嘴!”莫黛倒是果然說了一句。
趙英姿被瞬間秒殺,臉色有些難堪,賭氣似地將腳搭在馬車靠後壁的座位上,頭則直接枕在莫黛的腿上,閉目假寐。
莫黛無語,這個趙英姿,她到底知不知曉他們這是去救人?單憑那個侏儒人和那四個被綁在馬背上的女人有恃無恐的模樣,就知他們大當家的不是尋常的流氓混混,定然是武功高強,且殺人不眨眼的,而他們的窩點必然盤踞在有利於他們的險峻地勢,不熟悉地勢的人進去輕易便會被咔嚓掉。
莫黛比較在意的是,沐千澈周身的氣場異常冷煞,她已經見他的拳頭攥緊鬆開了好多回了,若非心裡有大仇大恨大悲憤,他絕對不會失了平日裡的淡然冷靜的。莫黛猜測是與那玉佩有關的,莫非那玉佩原本是沐千澈所有?
莫黛忽而想到了一種可能,那玉佩曾是沐府之物,多年前被匪盜劫走,而這侏儒人說是她娘給她的,那麼,她那娘要麼是從典當鋪買的,要麼就是匪盜一夥的,看侏儒人這夥人凶神惡煞的,若非碰到趙英姿,尋常人家倒真的只能任她們搓扁揉圓,是以莫黛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馬車出了水泉鎮,沒有走沒官道,則是自一條小路朝某個小村莊駛去。
趙英姿忽然睜開眼坐起身,一把撩開馬車的布簾,一把刀架上侏儒人的脖子:“你若是敢耍花樣,姐不等你身上的毒藥發作,便一刀結果了你!”
“老孃纔沒有,老孃只是帶神醫回我們的村子,老孃的娘生病了,急需神醫救治!”侏儒人倒是對趙英姿的毒藥無所畏懼,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們村子叫什麼名?”沐千澈問,雨下得大,只能自灰濛濛的雨幕中隱約看到一排排房屋。
“無名村!”侏儒人說着忽而露出一抹詭異的笑,而就在這時,馬車軲轆忽然陷進一個大坑內,車身劇烈一晃。
莫黛一個沒抓穩,整個人便朝馬車壁撞去,沐千澈急忙伸手將莫黛拽進懷裡,而趙英姿直接朝車門撞了過去,幸好她伸手抓住了門邊。侏儒人趁機想逃走,卻低估了趙英姿的本事,還未跳下馬車,後領便被薅住。
侏儒人掙扎未遂,忽然自口中發出一聲奇異的哨響,幾乎是瞬間的便從四面八方跳出幾十個體型彪悍的男男女女來,在那些人中便有一名身材頎長,着一襲月白長衫的俊美男子。
那男子年約二十,手撐一把油布傘,便是在泥濘的土路上走過來,亦是不曾髒了腳上的月白錦靴,整個人便似雨中清新的一景,令人眼前不由地一亮。趙英姿剛想吹聲口哨耍耍流氓,卻聽手裡薅着的小侏儒大哭着衝那美男子大喊:“大哥,救我,他們都是壞人,統統殺死!”
那男子一聽,登時一臉的疼寵憐惜:“妹妹莫怕,大哥這便來救你!”說着便冷冷地瞪向趙英姿,手中的油布傘忽而快速旋轉,咔咔幾下竟變成了一柄長矛,“放開我妹妹,留你們全屍,否則五馬分屍丟到山裡喂狼!”
趙英姿的眉頭一抖,嘖,真是一種米養百種人,哥哥如此美貌,妹妹卻是個小侏儒,而且如此美貌的男子竟是個接連犯下無數罪刑的匪盜頭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口氣倒是不小,我問你,你從水泉鎮綁走的大夫和郎中都在哪兒?不說我便割下她的大腦袋當球踢!”趙英姿說着,真的將刀壓在小侏儒的脖頸上,她稍一掙扎晃動,那刀刃便切進肉內,登時便有血流出。
小侏儒嚇得哇哇嚎哭,那男子心疼得要命:“大膽賊女,居然敢傷我妹妹,今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段!”那男子說着忽然手握長矛飛身朝趙英姿刺過來,趙英姿直接便將小侏儒提至面前當盾牌,卻不想那男子的目的根本不是爲了刺她,而是從袖內扔出一枚煙霧彈,嘭在小侏儒的頭頂炸開,白煙絲毫不受大雨影響,迅速散開。
趙英姿心知這煙霧甚可能加了料,於是趕緊閉氣,馬車內的沐千澈同樣如此,莫黛起先也是捂住口鼻,但見馬車內到處都是煙,閉一時尚可,不一會兒她便忍不住了。沐千澈將她攬在懷裡帶出馬車外,才一出馬車便忽覺腳步虛軟,再看趙英姿,已然體力不支癱軟在地。沐千澈心知這白煙或許本身無害,只是沾了雨水便產生藥性了,這回可糟了。
莫黛倒是沒甚感覺,但在見到沐千澈和趙英姿都有些不對勁時,她也便跟着裝作不對勁。
當趙英姿和沐千澈昏迷過去時,莫黛也跟着昏了過去,這時,她聽到那白衣男子冷笑道:“你們以爲閉氣便能逃過一劫嗎?哼,若是沒有解藥,一旦肌膚沾了這煙,必昏無疑,而且功力愈深,昏迷得愈快,看來這三人的功夫都不錯!來人,將他們身上值錢的物件搜一搜,之後亂刀砍死!”
“是!”那數十個身材彪悍的男女齊齊應聲,而後抽出大刀走上前。
“大哥!”小侏儒忽然攔在那些人面前道,“娘不是生病了嗎?那些大夫管用嗎?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是神醫和藥童,先將他們帶去救娘,而這個逼迫我的臭女人,”小侏儒擡起小腳踹上趙英姿的臉,“不能就此便宜了她!村上不是有好些個男人找不到妻主嗎?讓他們從這女人身上借種,借完後,再殺不遲!而且她還敢餵我毒藥,幸好我吃了大哥給我解藥,百毒不侵!”
白衣男子笑着應聲:“都聽妹妹的!來人,將他們都帶回村子去!”
白衣男子抱起小侏儒,他手中的長矛又再次變成油布傘,二人撐着傘飄然離開。莫黛感覺到自己又被塞進了馬車,而沐千澈和趙英姿同時被塞了進來,馬車被人駕着離開,那四名被綁在馬背上的女子也早早被救下,此時跟在人羣中回了村子。
灰濛濛的雨幕裡,那就是一個普通不起眼的村子,除了村子周圍的樹木多了些。
白衣男子抱着小侏儒踏入一座農家小院內,三間堂屋,三間東屋,三間前屋,皆是青磚瓦房。院內有個小花圃,花圃內種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花朵顏色甚是鮮豔,三間堂屋的西邊栽了葡萄樹,葡萄藤已經順着竹子搭成的架子爬到了屋頂,這時節已然結出了青綠色的葡萄,一串串,顆顆圓而飽滿,被雨水洗得愈發得水靈剔透。
堂屋的東耳房內,一張紫檀木雕花大牀上,一名老婦正嘴歪眼斜流着口水,說不出話,認不出人,兩隻手還不停地一抽一抽的。幾名大夫並一些時常下鄉的郎中正滿臉愁容地跪在地上各自在寫着藥方。
“豐,豐大夫,您瞅瞅我這藥方寫得對是不對啊?”一名郎中一邊擦冷汗,一邊向豐收請教,可憐見的,他只是一個只能識得幾種藥草的平庸小郎中,平日裡下鄉騙騙那些農夫尚可,如今卻將她抓來給這個明顯就是得了不治之症的老婦治病,治不好就要被殺,唉,這不是要愁死她嗎?
豐收嘆了口氣,指出她有幾味藥用得不妥,那小郎中立時千恩萬謝地拿筆改過。豐收看了看自己寫的藥方,縱然所有藥都對,但那牀榻上的老婦明顯就是急症,這種病以前她也見過,多是老人家會得,一旦得了就只能等死,喝藥不過是延長几日壽命,讓家裡人有時間爲後事做準備。
也不知這些人是什麼來頭,霸道兇狠地將他們擄來,還放出話,若是醫不好便將他們統統殺死,唉,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寫好了嗎?”白衣男子抱着小侏儒走了進來,所有人都跟着一驚,個個皆緊張地拿着自己寫的藥方子,又聽那白衣男子繼續道,“尋常的藥草我可都認識,不要想着矇混過關!”
“大當家的,這三人放在哪裡?”院外傳來一女子的聲音。
白衣男子冷冷地掃過房內的衆人,而後又抱着小侏儒出去:“將那神醫和藥童帶到屋裡來,另外那一個扔到東屋柴房去,記得捆得結實點,雖然那藥效長達十二時辰,但難保不出意外!”
於是趙英姿被扔進了東屋最南邊的柴房裡,手腳皆被捆住,而沐千澈和莫黛則被扔到白衣男子的腳下。
白衣男子見到莫黛的臉,盯着看了半天,自言自語道:“這女人長得真不錯,柔柔弱弱的,是我喜歡的類型。”
“大哥,你的癖好還是一點都未變,這種一點女子氣概皆無的女子有啥好的?想不通你!”小侏儒翻了個白眼。
“妹妹吃醋了?放心,女人什麼的在大哥眼裡不過是個可以借種的工具,在大哥心裡最疼的還是妹妹!”白衣男子寵溺地說道。
“那大哥是想借這個女人的種?”
“妹妹若是不反對,我倒是有這個想法!”
“我當然不會反對,我是沒辦法有孩子的,若是大哥能生個孩子陪我也是好的!”
“妹妹別傷心,無論妹妹長成什麼樣,大哥都覺得妹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大哥!”
“妹妹!”
莫黛已經處在忍耐的極限邊緣,若是這對兄妹再繼續上演兄妹情深的戲碼,說不準她會吐出來,而且還要跟她借種,嘖,當她是什麼了?
好在這對兄妹沒有繼續說下去,白衣男子從袖內摸出一個小瓷瓶放到沐千澈和莫黛的鼻下,莫黛見沐千澈動了動,她也便睜開眼來,一睜眼,白衣男子的臉便撞進她的視線。
“果然是我喜歡的類型,瞧這雙眼,瞳仁大而黑亮,純真得好似嬰兒一般!”白衣男子說着便情難自禁地伸手去摸莫黛的臉,卻忽然被沐千澈抓住了手腕,只是沐千澈渾身無力,被他輕輕一甩便摔倒在地。
白衣男子轉而去撩沐千澈的面紗:“你就是神……”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沐千澈毀掉的面容驚嚇得倒退了一步,而後便見他像是剛纔摸到髒東西一般朝莫黛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既然是神醫,那便是什麼病都能醫,過來吧,醫好我娘,我便放你們回去!”
莫黛忽然捕捉到他眼裡的一絲殺意,這廝根本就沒打算放過所有人,便是醫好了他娘,他們也是要死的!
於是沐千澈和莫黛便被領進了東耳房。當豐收見到沐千澈時,臉上一瞬間閃過喜意,但在見到他走路虛浮無力的模樣時,她的眼神便黯淡了下去,原來沐千澈與他們一樣中毒了。
沐千澈見到那老婦的模樣後,直接說道:“此乃急症,醫不了,你還是趕緊替她準備後事吧!”別說這病本就醫不好,便是能醫好,但在面對極可能是自己殺母殺父殺兄弟姐姐的極惡仇人,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替她醫?
白衣男子聞言,嘴角漫過一絲殺意,擡掌就朝沐千澈胸口打去,莫黛一急,一把握住白衣男子的手,生生將他的掌風拉下來:“公子莫急,我家神醫的意思是有點難醫,但未必不能醫,就看公子你想不想醫了!”
白衣男子的手掌因常年練武而磨出厚厚一層老繭,而莫黛的手掌卻是柔軟圓潤,一點薄繭也無,肌膚便如嬰兒一般白皙水嫩,且散發着淡淡的馨香之氣,白衣男子甚是受用,主動回握住莫黛的手,眼裡一瞬間竟有了慾火。
“那姑娘倒是說說看,我孃的病該如何醫?”白衣男子的聲音也瞬間柔風細雨,說話間,手指還挑逗似地撓了撓莫黛的手心。
莫黛忍着噁心的感覺:“公子請隨我來,我需要一根葡萄枝做藥引。”
莫黛在剛纔睜開眼時,便將整個院子掃了一遍,發現有葡萄枝可以利用,不管這個村子是不是匪盜窩,此白衣男子都不是好貨,他孝順他老孃找大夫替他老孃醫病可以理解,他疼寵他的妹妹不允許別人欺負也可以理解,但不該視別人的命如草芥,想殺便殺,此種人留不得!
“葡萄枝?”白衣男子詫異。
“正是,還請公子親手幫我折下一枝來!”莫黛笑意盈盈地說道,那笑讓白衣男子熏熏然有些醉意。
小侏儒看不過去,猛扯白衣男子的長衫,大叫:“大哥!”
白衣男子收回心神,但依舊捨不得鬆開莫黛的手,拉着她便出了東耳房,並撐起油布傘來到院子裡,當真折了一枝遞給莫黛:“姑娘現下可以說說,這葡萄枝是如何做藥引了吧?”
“可以。”莫黛說着,手不着痕跡地刺上腰間的繡花針,而後再不着痕跡地沾染上葡萄枝,瞬間,那葡萄枝便抽長枝條妖嬈似蛇一般一圈圈纏繞住白衣男子的脖子和四肢,他愈是掙扎纏繞得愈緊。
小侏儒一見大哥被葡萄藤纏住,嚇呆了,大喊一聲:“來人啊,有妖……”她還未喊出聲,又一根葡萄藤將她也死死纏繞住。
房裡的那些大夫和郎中們並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何事,而沐千澈卻是知曉的,一如那日莫黛用花椒樹枝抽退那幫鬧事者一般,莫黛今日是用葡萄藤在收拾壞人。
沐千澈忽而覺得欣慰,還好莫黛有跟來,不然,他,趙英姿以及這些大夫郎中們怕是都得死,不管有沒有醫好那個老婦。
不過,那白衣男子果然不簡單,尚有力氣擲出一顆煙霧彈,不過這對她無用,只是屋裡的沐千澈以及那些大夫郎中們再次中招,紛紛暈倒在地。
白衣男子的煙霧彈還有召喚屬下的作用,不一會兒,全村幾十口人居然全數趕到了小院。那白衣男子拼盡全力吼道:“不要管我,去殺了屋裡的那些人,統統殺死!”
那些人聽命涌入院內,分四撥,一撥進東耳房殺人,一撥進柴房殺人,一撥提着大刀砍向莫黛,還有一撥負責砍斷葡萄藤救他們的大當家和二當家。
莫黛再次刺破手指,直接不拔掉針,供養着那葡萄枝的初端,意念愈發深入,那纏着白衣男子的葡萄藤不但又再度變粗收緊,而且還分出無數新的枝條,便如一張收縮自如的大網,全方位的將那些拿刀的人悉數捆縛起來然後再堆到院子中央,一個不落。
莫黛讓那纏繞住白衣男子的葡萄藤將其擡起甩一甩,此時那白衣男子已被葡萄仍纏得似個巨大的蠶蛹,被甩了之後,數個小瓷瓶掉了下來。
莫黛不知哪一瓶纔是解藥,只記得有一瓶的氣味是能夠讓中了白煙的人甦醒過來,於是她先救醒了沐千澈,並讓他自己選擇解藥,他懂得藥理比較多,想必能夠分辨出來。
沐千澈醒來,也果然找到了解藥服下,當他見到院內的壯觀景象時,整個人都不禁呆住。
“害怕了嗎?”莫黛笑着問沐千澈。
“……”沐千澈回頭看了莫黛一眼,輕聲道,“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厲害。”
莫黛忽然臉紅了,沒有什麼比能夠得到自己所在意之人的理解更能讓人心情愉悅的了,是以,她此刻只覺得心裡好似有和風吹過,柔軟又舒坦。
莫黛用了三滴血犒勞葡萄藤,並將那最初端埋入土裡,那葡萄騰也是瞬間便生根活了,而且那纏繞着全村人,堆得好似小山一般高的藤蔓只緊不鬆。
這之後,沐千澈翻遍了全村,找到該村人劫財害命的所有證據,他爹孃哥哥和姐姐當時所佩戴的部分首飾以及隨身攜帶的玉佩什麼的,居然也都在。
這一刻,沐千澈哭了,莫黛什麼也沒說,只默默地陪在他身邊。
當趙英姿和那些大夫郎中們都醒過來時,見到院子裡的景象,紛紛被嚇了一跳。趙英姿看向沐千澈和莫黛,求解釋,沐千澈只淡淡說了一句:“這葡萄藤吸了太多冤魂,有了靈性,誰的身上若是有殺氣,必然會被纏住,不信你大可以懷抱殺氣走過去試試。”
趙英姿呵呵乾笑了兩聲自然不敢去嘗試,這種冤魂鬧鬼的事她最是害怕,好在她沒有枉殺過好人。而那些大夫和郎中們也紛紛信以爲真,並藉由他們之口廣爲流傳葡萄藤纏人之說。
這之後的結案工作自然是交由趙英姿來處理了,至於她是如何處理的,莫黛不知,只知此無名村,又名匪盜窩的自此便消失了。
大雨到了傍晚才漸漸小了。回去時,從那無名村弄了兩輛馬車,一車坐着衆位大夫郎中,而另一車便是莫黛、沐千澈、趙英姿和豐收。
在回去的路上,豐收駕車,莫黛坐在馬車內,原本正支着頭看窗外的風景,忽然便覺頭暈暈的,在車軲轆碾過一個小水坑時,車身一晃,莫黛便直直朝一邊倒了下去。
沐千澈和趙英姿均急急搶着去接,不過,還是沐千澈先了一步,待他攬住莫黛的身體,聽到她勻長的呼吸時,才發現她居然是睡着了,而他則是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趙英姿幸災樂禍地吹起口哨,同時心裡也想着,她該是要回帝京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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