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雙人間病房裡,常娥和戚小沐守在劉紅身邊,老八屆給她們要了點錢,下樓買早飯。

病房裡只有劉紅一個病人,看着劉紅蒼白的臉,常娥坐在牀邊一個勁的掉淚,戚小沐一個勁的給她遞紙巾。常娥覺得有必要讓陳航過來看看劉紅,過來看看他自己都幹了些什麼好事,就給陳航發了一條短信,告訴他劉紅想自殺,快死了,你要還有良心就過來,沒良心就算了。

戚小沐也給傅卉舒發了一條短信,她問:卉舒,你幹嘛呢?

傅卉舒回覆:剛起牀,上午去老師那裡幫他整理點資料,晚上還得給同學過生日,回去不早,你自己好好吃飯。

戚小沐說:卉舒,你會爲情自殺不會?

傅卉舒說:我會讓你爲情自殺!大早上的說什麼胡話!你看到什麼了?

戚小沐說:我看到血了,我想你了,你想我不想?

傅卉舒一看戚小沐回覆的短信不對勁,立馬一個電話給她打了過去,上來就問:“你傷到哪兒了?”

“我沒受傷,是別人受傷了。”戚小沐看看哭着的常娥和睡着的劉紅,捂着小嘴說:“等你晚上回來我給你講個故事。”

“什麼故事?在電話裡不能說?”

“故事太長太悲劇,電話裡不好說。”戚小沐敲敲窗臺,語重心長的教育傅卉舒:“這人啊,得愛惜小命,以後你不能去酒吧不能去夜總會,男人愛去的地方你都不能去,不管去哪兒都得給我留個信,堅決不能撒謊,也不能隨便跟陌生人交朋友,聽到沒有?”

“你到底怎麼了?”傅卉舒一尋思,大叫:“你去酒吧了?還是去夜總會了?渣渣你要敢去那種地方鬼混我打折你的腿!”

“我這麼安分守己哪可能去那種地方嘛,真是的,是我教育你,不是你教育我,給你上堂政治課真費勁!太沒覺悟了!”

“就你那缺心少肺的德行還想教育我還想給我上政治課?你能管好自己個兒我就謝天謝地謝八仙了!你無緣無故的發什麼感慨?我怎麼聽着有人哭?常娥哭了?”

“仙子看了一個成人故事,悲傷了。”說着戚小沐抓了抓常娥的肩膀頭,常娥一巴掌把她的爪子拍了下來。

“成人……你們在看小黃書?不學好!混球!混蛋!混賬!”

“哎呀媽呀!跟你溝通怎麼這麼難!”戚小沐鬱悶的撓撓眉毛:“不是小黃書,是故事!故事的故,事故的事,故事!”

“不是小黃書?”

“我這麼純潔哪能看這東西!”

“你這話鬼都不信!你倒說說你們看的是什麼故事?”

“看你急的,真沒耐性!碰點事就這麼急以後還怎麼在手術檯上給人家開膛破肚?年輕人,要有點耐性嘛,都說等你回來再給你講故事了。”

“行,等我晚上回去你要不編個好故事我就給你開膛破肚!你和常娥都沒事?”

“能有什麼事呀!我們倆不讓別人出事就算好事了。”

“難得你能這麼自誇!好吧,等晚上回去再聽你說故事。”

傅卉舒掛上電話以後對史詩說:“小沐在發神經,常娥在哭,不知道她倆又在搞什麼鬼。”

史詩瞪眼:“常娥哭了?那個胸大無腦的東西還會哭?她爲嘛哭?”

“小沐說她看了一個成人故事悲傷了,哭了。”

“成人故事……成人?”

“嗯哼,成人!”傅卉舒十分惡劣的開玩笑:“估計是常娥看了故事以後無處發泄無處放火,就悲傷的憋哭了,可憐的孩子。”

“我的天!這種‘估計’也就你能想的到。”史詩同情的凝望她:“我本來以爲小沐常娥夠不着調了,沒想到你比她們還不着調,小沐這輩子算是完了。”

“過獎啦!”傅卉舒大笑。

老八屆買了油條豆漿和一串香蕉上來,勸常娥多少吃點,常娥沒胃口,戚小沐也沒什麼胃口,老八屆倒是挺有胃口,抱着油條大口大口的吃。

吃完了,一抹嘴,站到劉紅身邊仔細審,他總得看看自己救的人長了副什麼模樣。不想越看越喜歡,越看越合心意,就問常娥:“她跟那位陳倉還是程航的分手了沒有?”

常娥抹着淚說:“沒有,他們四年多的感情,不好分。”

“不好分也得分,毒這玩意一碰就搭一輩子,戒了又復燃的有的是。”

戚小沐問:“你怎麼這麼有經驗?”

“我是誰啊?我是見多識廣的老八屆!常娥,快別哭了,你這種哭法活人也能讓你哭死。”

常娥現在一聽到死就怕,打個哭嗝,不哭了。

上午十點,劉紅從昏迷中漸漸轉醒,常娥一看她醒了,又哭了,邊哭邊說:“紅姐,你嚇死我了,你幹嘛自殺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啊!你走了你爸你媽怎麼辦?他們養你這麼大你不能這麼對不起他們啊!你……”

戚小沐踢常娥屁股一腳,讓她閉嘴止聲。劉紅動了動脖子,戚小沐問她想不想喝水,她點了點頭,戚小沐喂她喝點水,又問她餓不餓,劉紅搖頭,想坐起來,戚小沐把枕頭放到她身後,扶她坐好,劉紅虛弱的道謝,戚小沐說不客氣。

劉紅定定神,打量打量病房,對戚小沐和常娥說:“你們把我送來的吧?謝謝。”

“還有我呢!“老八屆忽地湊她跟前:“我抱着你來的!”

劉紅又對他說了聲謝謝。老八屆拉近乎:“我叫段衛平,哥們兒姐們兒都叫我老八屆,你也叫我老八屆就行。常娥是你妹妹,也是我妹妹,咱們倆共享一個妹妹,不是外人,你甭跟我客氣,有事儘管找我,我就喜歡家裡人麻煩我。”

常娥聽着不對勁,問老八屆:“誰跟你是家裡人啊?”

“你姐劉紅啊!我是你哥,她是你姐,我們不就是家裡人嘛。”

“我什麼時候認過你當哥?”

“現在認也不晚啊!”老八屆撥開一個香蕉,遞給劉紅:“跟誰過不去也別跟自己過不去,多少吃點東西。”

劉紅不好拒絕,伸手接了過來,常娥又問她:“紅姐,你到底怎麼回事?”

劉紅看了看老八屆,老八屆知道她的忌諱,就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別覺得不好意思,該不好意思的人不是你。”

劉紅微微低下了頭,長髮散下來,遮住了半邊臉,楚楚動人。老八屆看的心臟蹦了蹦。

過了一陣,劉紅輕聲說:“昨晚我們又吵架了,癮一上來他逮住什麼砸什麼,拿着水果刀想在自己身上劃,我跟他搶刀子,不小心割破了手腕。當時也沒覺得有多疼,等有知覺了也沒力氣了,腦子一暈就躺牀上了,真是謝謝你們了。”

戚小沐氣道:“陳航竟然不知道送你來醫院,太畜生了!”

劉紅紅着眼圈說:“他搶了東西就跑,一晚上沒回來,哪裡知道我會暈啊。”

說曹操曹操就到,正說着陳航,陳航來了。

陳航神采奕奕,衣服整潔,抱着一束玫瑰,任誰都看不出他是一位剛剛過完癮的癮君子。常娥和戚小沐見了他都沒好臉,劉紅見了他就閉上了眼,他把花放到牀頭的桌子上,伸手去握劉紅的手,體貼的說:“小蛾子告訴我你在這兒的,昨晚我沒回去……你好點了嗎?”

劉紅避開他的手,沒說話,眼角滑出兩行淚。

老八屆不認識陳航,只猜着他可能是陳航,爲了確定一下,他問:“兄弟,你哪廟的?”

陳航說:“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老八屆衝準陳航的鼻樑骨揍了一拳,陳航倒退兩個趔趄仰面摔到了地上,鼻血隨之而出。老八屆把桌子上的玫瑰甩到他臉上,張嘴大罵:“孫子!你他媽也有資格當人家男朋友?姥姥!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張八樣兒,你他媽還算個人嗎!揍女人打女人弄的自己女人渾身是傷,弄的一心爲你好的女人差點死牀上,你自己倒出去逍遙快活,說你是畜生都侮辱畜生這倆字!女人是幹嘛用的?女人是用來疼的!疼!是讓你用心疼,不是讓你丫的用刀子疼!老子告訴你,從今兒起劉紅正式跟你分手!你他媽再敢纏她再敢給她要錢老子擰斷你那根雞脖子!”

陳航用手掌心擦擦鼻血,吐口混着血的唾沫,站起來,說:“你憑什麼讓我跟她分手?你丫又算哪根蔥?”

“嘿!你竟然還會問人話!孫子你給我聽好嘍,我是她老相好!你快點從我跟前消失,要不爺爺把你消滅!”

老八屆話音一落地,常娥戚小沐和劉紅都把眼珠瞪的溜圓,陳航晃了晃身子,問劉紅:“你……你跟這小子,老相好?”

劉紅愣了愣神,又把眼睛閉上了,接着睜開,面無表情的說:“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對不對?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麼?陳航,我累了,這幾天過的像幾十年,每過一分鐘我都會想你能不能把那東西戒了?我數着秒針走,秒針走一下我累一下,你發作一次我哭一次,今天要不是他們仨把我送過來,我……你有父母,我也有父母,愛的再濃也得爲父母着想。你家就你一個孩子,我家也只有我一個孩子,你父母我管不了,我父母我必須負責,我不能找個成□□着他們撒謊要錢的對象,我死過一回了,不想死第二回,咱們兩個……分了吧。”

分了吧!陳航急的抓頭髮,他不想分,也不願分,他喜歡劉紅,沒染上癮之前他把劉紅放到掌心裡愛,染上癮之後,只要不發作他依然把劉紅放到掌心裡愛。他知道毒害人,也不止一次發誓去戒,可是每回都戒不掉。他不是故意動這些比□□還毒的東西的,他不過是去了幾回酒吧,稀裡糊塗的就這麼染上了,確切的說,他也是位受害者。他在讀研,他能掙錢,他有大好的前途,然而這所有的一切,在一個“毒”字面前,全部失了色。他不止一次的問老天爺是不是在跟他開玩笑,老天爺似乎忽略了他的存在,並不回答他。

分了吧!分了吧!四年多的感情,就這樣分了吧?陳航不甘心,他問:“如果我去戒……如果我能戒掉,你能等我嗎?”

劉紅忍着欲出的淚,說:“等你完全戒了再說吧。”

陳航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病房,沉重的步子,孤獨的背影,就像一個沒了依靠的孤兒,讓人看的心酸,心疼。

劉紅蒙上被子,躲在被窩裡小聲哭泣,她愛陳航,但凡這份愛還存着一線希望,她也不會對他說分手。她看不到希望,而生活畢竟不是隻有愛情,她不能爲了一份絕望的愛把自己葬送,讓父母痛苦一生。是的,絕望,沾了毒,四五年的感情在短短的四五天之內,就能變得萬分絕望。

哭吧,哭夠了,再重新站起來。老八屆常娥和戚小沐給她留出足夠的空間,悄悄的關上門,站在樓道里沉默不語。

戚小沐不喜歡這種壓抑的氣氛,爲調節氣氛,她說:“八屆,你剛纔那句‘老相好’真動聽,威武極了!”

老八屆說:“我威武什麼?我一點不威武,陳航那小子才威武,把女朋友傷成這樣,真威武!”

“你一般不出手打人,今天可是有點反常,”戚小沐上下打量老八屆兩眼,“你不是看上劉紅了吧?”

“還是拜了把子的妹妹知我心!”老八屆揉着脖子痛快的點頭:“我還真是對她有點感覺,哥的芳心都蹦躂啦!”

“什麼?”常娥尖着嗓子問:“老八屆,你剛跟紅姐認識就有感覺了?”

“沒錯呀!一見鍾情懂不懂?我對她一見鍾情!”

“我真受不了你們這些搞油畫的!一個比一個發神經!說風就是風說雨就是雨,上一分鐘是兔子下一分鐘就變狼,中間都不帶過渡的!紅姐是好人,你別糟蹋她!”

“我救了她一命你還說我糟蹋她?我多少年沒心跳過了,今天見了她心就蹦,這是上天的安排呀!”老八屆腆着臉奉承:“常娥,不,妹妹,人見人愛的好妹妹,你得幫我追她!”

常娥從鼻子裡哼哼氣,說:“紅姐跟陳航那麼多年的感情,哪是說追就能追到的?就算她跟陳航說分手,陳航只要變好了,回頭一找她,她指準還得再跟他過日子。你呢?剛認識就一見鍾情,一見鍾情哪有日久生情穩當呀!你這是癩□□想吃天鵝肉!”

“一見鍾情怎麼了?一見鍾情就不是情了?你看看我這張臉不比陳航的帥?你看看我這身材不比陳航的魁偉?我們油畫系你們學校都不敢比,隨便揪個本科生就比一般學校的碩博強,我配你姐滿配吧?我既然能考八年央美,就能再花八年追妻!我這八年比陳航那四年還多一半呢,夠日久生情了吧?再說妹妹你也太天真了!你以爲染了毒只要戒掉就真能變得跟以前一樣好?哥告訴你這壓根不可能!你變得再好那道疤也留下了。只要染過一次毒就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就得揹着這個毒山過一輩子,是個正經單位就不敢跟吸過毒的打交道,沒個正經工作怎麼過日子?你忍心讓劉紅跟着陳航遭罪?”老八屆批評完常娥,又獻殷勤:“常娥,不,妹妹,常娥妹妹,哥跟你們這些小蘿莉不來電,你不用擔心哥有多麼花。我上學就上最好的,找媳婦就找最合適的,我的靈感告訴我劉紅跟我最合適,所以你必須得幫幫我,告訴哥她愛吃什麼愛玩什麼愛看什麼,只要你肯幫我,你想讓我怎麼賄賂你都成!”

“瘋子!”常娥受不了的直用手扇風:“找對象還得看靈感!難怪一個個的都這麼靠不住!油畫系的果然都是瘋子!瘋子呀!我的媽!我要再找學油畫的談戀愛我就是大王八!”

戚小沐偏向着老八屆,就說:“仙子,我替老八屆做擔保,他絕對是個好男人,你幫幫他嘛。”

“你替他做擔保?你本人就是個沒譜的,沒譜的替沒譜的做擔保,誰能信得過呀!”

“我哪裡沒譜了?我身邊的男人個頂個!你呢?你個沒譜的還好意思說我沒譜?”戚小沐揭常娥的老短:“成天說陳航是個好男人要找個陳航那樣的好男人當你男人,結果呢?呀呀呀!你看男人的眼光真獨到!真有譜!你初戀完蛋的時候就說不找學油畫的,結果二戀還是學油畫的,你都當過一回大王八了,試問天底下還有比你更沒譜的沒有?我看王靈跟陳航一個德行,看着乖巧上檔次的傢伙學起壞來容易着呢!你跟史詩挑對象的眼光還真配,都是瞎眼婆娘!你快找史詩當相好的算啦!等史詩分了手她就是你的真命天女,啊哈!獅子王在等你!關門,放仙子!汪汪汪!吼——!”

“戚小沐!你他媽瞎包!”沒有一雙識別男人的慧眼是常娥最深切的傷,史詩沒有一雙識別女人的慧眼是常娥最深切的怨,當把她最深切的傷和她最深切的怨一塊兒提起來,她冷不丁的害了羞——果然都是瞎眼婆!她羞的無地自容,羞到一定程度,就抓住戚小沐的胳膊肘死命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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