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有爹孃養着,當學生的幾乎沒什麼生活負擔,除了學習就是玩,簡稱學習玩。戚小沐傅卉舒史詩和常娥便是如此,她們的全職工作就是學習玩,爲了充實人生戚小沐還搞了一個兼職——傷個春悲個秋爲賦新詞強說愁,不愁裝愁,愁更愁。

愁嘛?愁消毒。

這三十天內,戚小沐無數次打着消毒的招牌要跟傅卉舒親熱,那種舌頭碰舌頭的滋味她算是記到心裡了。她天生胃口好,就愛吃,一沾到好吃的東西就愛吃起來沒完,比如傅卉舒的舌頭,她只淺嘗過一次就深刻表示她很懷念了。

於是她裝傻賣乖的去找人家消毒,可惜傅卉舒的舌頭很高貴,不肯輕易示人,她耷拉着舌頭找傅卉舒一次,傅卉舒就揮着拳頭把她嚇回去一次,連句喜歡都不說還敢找我消毒?美得你!想吃鹹鴨蛋就別找我消毒!傅卉舒一想到鹹鴨蛋就滿肚子上火,偏偏戚小沐買過好幾次鹹鴨蛋,還就着饅頭有滋有味的吃。傅卉舒看她吃一回鹹鴨蛋就暗罵自己遇人不淑,找誰不好非得找個這種飯桶?氣一上來就恨不得端起機關槍把她跟鹹鴨蛋一塊兒給突突突嘍。

於是戚小沐嘗不到美味,於是她很愁,愁得成天學驢叫,快愁死了。

這期間常娥又交了一位學油畫男朋友,跟初戀相比這次比較有進步,談了一個星期才分的手。戚小沐問她這次又是爲嘛分手?常娥說:“跟上次差不多,他想摸胸,老孃沒答應他就耍孩子脾氣,他孃的!我還沒耍脾氣呢他先耍上了!我找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是找兒子!我要不跟這種孫子分手我就是孫子!”接着發誓:“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我要再找學油畫的我就是個大王八!我要向劉紅學習,找個像陳航一樣的好男人!”

成天劉紅陳航的,有機會一定要會晤會晤,戚小沐嘴上力挺常娥做的很對分的很好嚴重支持她找個像陳航一樣的好男人,暗地裡尋思不想摸她胸的男人才是孫子……吧?

在這一個月,史詩跟王靈也越走越近了,王靈每天必會給她打電話,每隔三四天必會找她逛街或吃飯,弄的挺熱呼。史詩在兩人的相處中基本上是處於被動的位置,王靈打電話她就接,找她逛街她就去,可能是害怕王靈會跟高中那會兒一樣一找男朋友就把她給扔到一邊的緣故,也可能是身邊的新朋友一多就會淡化老朋友的緣故,總之,她頂少主動去找王靈。而不可否認的是她還喜歡着王靈,一見到王靈她的心還是會跳幾下,只是跳的沒以前那麼強烈而已。

在高頻度的接觸了這一個月之後,史詩邀請王靈來她合租的新家裡做客,也好讓她認識一下自己身邊的好朋友。王靈猶豫了一會兒,答應了。

王靈來前史詩把房間重新打掃了一遍,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還買了兩大袋子菜,好爲心儀的姑娘一展手藝。

王靈來的時候傅卉舒幾個都在,互相介紹完再互相打量。傅卉舒是史詩的室友,王靈對她格外關注了一些,她的眼睛在戚小沐和常娥身上逗留的時間很短,在傅卉舒身上逗留的時間倒挺長,有意無意的打量了好幾遍,又走到史詩身邊並肩站着,像是在向傅卉舒宣示着一些什麼。

看着王靈跟看情敵似的看自個兒,傅卉舒挺冤枉的聳了聳肩。她見過王靈的照片,對她不算陌生,她個頭不是很高,一米六左右,膚如白玉,嬌小玲瓏,長的有幾分像過氣的歌手楊鈺瑩,說話軟聲細語,溫溫柔柔,跟林妹妹似的,頂容易讓人產生保護欲。

常娥和戚小沐一聽她叫王靈,跟印象中的“亡靈”同音,猜着她就是史詩的夢中情人,不由的多看了幾眼。戚小沐看完了搖頭,沒她家卉舒漂亮,無感。常娥看完了也搖頭,這個女人太溫柔,不是老孃愛喝的那壺茶,跟她絕對玩不到一起去。原來史詩喜歡這號人,難怪對老孃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都怪老孃不溫柔啊!

王靈坐有坐相站有站相,普通人坐沙發都會放鬆的往後倒,她坐沙發則是拽着身板往上挺,特別像家教良好的望族名媛,一舉一動都透着黛玉式的自尊,只是略顯程序化。她似乎很在意牌子,看到戚小沐她們穿戴的衣服耳釘先問是什麼牌子的,是名牌就多看兩眼,不是名牌就一眼掃過。她也不大會說小民愛聽的那些市井笑話,聊起天來跟張愛玲寫的文章似的,一會兒把生命比喻成華美又爬滿蝨子的袍,一會兒又感嘆還年輕嗎不要緊過兩年咱們都得老所以揚名立萬要趁早,極具文藝範兒。這種調調,白領小資可能很受用,大老粗恐怕一般聽不懂,也就弄的隨性慣了的戚小沐和常娥很拘謹——她們倆就愛說些市井笑話。

戚小沐偷偷問史詩:“王靈是誕生於賈史王薛中的那個王家吧?就是東海缺少白玉牀,龍王來請金陵王的那個王家,她是不是跟王熙鳳還有裙帶關係?”

史詩說:“你少見人就損!王靈父母都在國企,家庭是不差但也沒那麼離譜,工薪族而已,算是小家碧玉吧。”

“噢!看她那派頭真嚇了我一跳,原來她跟我是同類呀!”

“誰跟你是同類呀?王靈可比你有品位的多。”

原來笑不露齒再引用幾句張愛玲就是有品位,戚小沐懂了,跟常娥一咬耳朵,常娥也懂了。

爲了表明自己其實也很有品位,戚小沐跟常娥學着王靈的模樣裝文藝裝淑女,戚小沐把時不時就掛嘴邊的老毛改成了三毛,一張嘴就幽幽大嘆我的靈魂騎在紙背上;常娥則把張嘴就往外冒的“老孃”改成了“妾”,一開口就是妾以爲妾以爲。瞭解她們的傅卉舒和史詩自然知道她們天生愛鬧,毫無惡意,不瞭解她們的王靈聽到耳朵裡就不是個味兒了,那一個靈魂一個妾的多像諷刺呀!戚小沐和常娥都挺有眼色,一看自個兒那文藝腔裝的惹人嫌,就趕緊把嘴巴上的拉鍊給拉上了,生怕哪句話說的不對就把王靈給得罪了,得罪她沒關係,給她留下壞印象,成爲史詩感情路上的絆腳石就不好了。

嘴上沒法痛快的說話,常娥心裡很不痛快,她背地裡對戚小沐說:“小沐,妾以爲王靈肯定會跟男人結婚。”

戚小沐問:“這玩意還能看出來?你這小妾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說不好,就是一種直覺,我挑男人的眼光是不大行,我看女人可是準着呢!妾以爲她長的跟楊鈺瑩似的還算可人,就怕作風跟不上趟。”

“噢!原來你對玉女有意見。”戚小沐瞄她一眼:“仙子,你是嫉妒人家了吧?”

“我嫉妒她?我嫉妒的着嗎!”常娥突然很生氣:“老孃很差嗎?追我的人有一個排,我犯得着嫉妒她嗎?我告訴你,玉女一旦變欲/女,活生生的嚇死你!這個欲不光指性,還有錢和名。我可不是說她壞話,我就是表達表達我對她的觀察。”

“我懂我懂,毛/主席作證,我就喜歡聽你說觀察。”戚小沐急忙安慰她:“仙子,我觀察着,不對,妾以爲,王靈跟史詩站一塊兒絕對沒你跟史詩站一塊兒養眼,你跟史詩才是真配……”

“放屁!”罵完了放屁,常娥又輕飄飄的飛昇,跟史詩住在一個屋檐下的是她不是王靈,人多少的都有點護食心理,一旦跟誰呆的時間長了就容易拿着對方當自己人看,不願讓別人跟自己搶。戚小沐那句安慰送的很及時,常娥立刻舒坦了不少。

還說不嫉妒!戚小沐撇了撇嘴,要不是常娥剛跟二戀男友分手沒多久,她非得認定常娥正在暗戀史詩不可。

若問史詩最喜歡王靈哪一點,她應該會說一個字——柔。王靈的性子是很柔弱的,屬於小鳥依人型,偏偏自尊心很強,柔弱的性子加上強烈的自尊,使她一旦有了心事往往只會在心裡憋着,不會輕易說出來。她能感覺到戚小沐和常娥對她有看法,她心眼不大,不會對不喜歡自己的人有什麼好印象,當即就在腦海中朝着戚小沐和常娥的腦袋劃了兩個大黑叉。但她依然笑呵呵的跟她們說話,只是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來史詩這兒了。

不管怎麼樣吧,王靈能在做客期間一直笑着,沒有擡屁股就走,這說明她的脾氣還是挺不錯的,的確,她不輕易發怒,想發怒了也不輕易讓別人看到,脾氣是真的不錯,這也是史詩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戚小沐除了在傅卉舒跟前常常表現的像個白癡,其他時候她還是挺敏感的。當然,在傅卉舒跟前像白癡不能全怪她,傅卉舒打小就壓制着人家,動不動就賞賜人家鼻子一記金剛拳,不白癡也給揍的白癡了。

敏感的戚小沐隱隱地覺出王靈對自己和常娥好像有點厭惡,對傅卉舒好像也有點敵意,眼珠子一轉,就明白了這種敵意因何而生——嫉妒啊吃醋啊同性相斥啊!厭惡自己和常娥就罷了,對傅卉舒有敵意還了得?戚小沐不裝淑女了,不拘謹了,她使壞,吃飯的時候要麼說“打是情罵是愛,史詩常娥很恩愛”,要麼說“重慶山東南北天,千里姻緣一線牽,史詩常娥一牆隔,千年修來對頭眠”,以讓王靈淹死在醋裡。

史詩在王靈跟前一向跟馴養完畢的大母狼似的溫和柔順通人性,有王靈在,她不願表現出辣的一面,只能怒視戚小沐,一張臉黑了又黑。她黑着臉朝傅卉舒使眼色,讓傅卉舒管管戚小沐,傅卉舒權當沒看見,什麼也不管。她倒是樂得讓戚小沐搗亂,有戚小沐胡鬧起碼氣氛能熱鬧點,她就愛看熱鬧。

在餐桌上常娥沒法再跟戚小沐嚼舌頭,不能嚼舌頭就在嘴巴上拉拉鍊,嘴巴一拉上拉鍊,就激活了腦細胞,遙想完敗的初戀二戀,一個三天一個七天,都沒蒼蠅的壽命長,叫人情何以堪?她沒怎麼聽到戚小沐的那些胡說八道,只沉浸在“二次失戀”的情緒中不可自拔。千萬別以爲她很傷感,她不是一般人不能拿常理來看,別人失戀吃不下飯,她一失戀胃口就好,並且渾身舒坦——又踹了一個猥瑣男,多麼威武!她揣着自豪感只顧着大口吃飯,吃到辣椒就埋怨史詩不會做菜,史詩忍不住的跟她頂了頂嘴,倒也應了那句打是情罵是愛。

王靈的臉色稍微變了變,拿筷子的手無意中緊了緊。傅卉舒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就清風細雨的轉了話題,問王靈業餘時間喜歡幹什麼,王靈說喜歡學學法語。傅卉舒問法語好學嗎?王靈說好學,接着咕嘰咕嘰的說了幾句法語,然後大讚法語是多麼的美妙動聽,一邊贊一邊咕嘰幾句,咕嘰完了也不解釋嘛意思,戚小沐傅卉舒和常娥根本聽不懂,一時間幾個人都成了大文盲,聽的一愣一愣的。史詩常跟王靈在一塊兒,倒是能聽懂幾個詞,但不多。在她們這羣不知法語爲何意的人面前,王靈的談吐裡帶着明顯的優越感。

若說戚小沐的搗亂是往史詩身上澆油放火,那麼王靈的咕嘰就是往整個餐桌上潑冷水,一盆冷水潑下來,餐桌上立刻出現了冷場。常娥可能覺得不夠冷,挑挑鳳眼,雪中送冰:“跟種地的談方程式就能顯得有學問?賽!懂方程式的還不會種地呢。”

王靈放下筷子,臉上掛了一層霜,餐桌上的氣溫又下降了十度。

史詩趕緊往常娥碗裡夾菜,好趕緊堵住她那張大嘴。她不怪常娥,常娥那張嘴說放炮就放炮,她早就習慣了。她習慣了王靈可不習慣,看着史詩的動作,王靈的臉又寒了幾分。

戚小沐眨巴眨巴眼,桌子底下踹常娥一腳,伸着脖子笑嘻嘻的對王靈說:“仙子剛分手,難受又空虛。聽說你們學校帥哥挺多,給她介紹幾個吧。”

“好啊,” 戚小沐是在給這種局面找臺階下,王靈不傻,就重新摸起了筷子。

氣溫總算回升了。

這頓飯吃的……史詩皺了皺眉,夾了一塊土豆片放嘴裡細細地嚼。

傅卉舒留心觀察着史詩的表情,不多說話,輕輕嘆了一口氣,起身去廚房燒水。

戚小沐注意到傅卉舒在嘆氣,就尾隨着她去了廚房,問她怎麼了,傅卉舒說:“我替史詩擔心。”

“你替她擔心什麼?”

傅卉舒往水壺裡接滿水,說:“總覺着王靈把自尊表現的太明顯,有時自尊太強了反而是掩飾自卑的表現。偏偏史詩在她面前又跟個貓兒似的……我說不清楚,反正她們兩個相處的不自然。”

“我也覺得不自然,看着彆扭。”

“難得你有這份眼力。”

“當然,我誰呀!”戚小沐懶得操心別人家的閒事,就摟住傅卉舒的脖子,撅嘴:“卉舒卉舒,我嘴髒了,你幫我消消毒。”

“吃你的鹹鴨蛋去吧!”

“我不,你幫我消毒。”

“一邊去!”

“不!”

傅卉舒被她纏的沒辦法,就在她臉上親了親。

戚小沐十分不滿意,耷拉出舌頭來,嘴裡跟長了個大瘤子似的嗚囔嗚囔的說:“是這裡髒了!”

傅卉舒高舉拳頭:“還想捱揍是不是?”

戚小沐哼哼兩聲,把舌頭縮回去,消停了。

誰都沒想到,這頓飯成了王靈的催化劑。她是喜歡史詩的,也是害怕這種見不得光的感情的。與萬萬千千個女孩一樣,她交男朋友,跟男朋友嘗禁果,是爲了逃避,也是爲了測試——測試自己究竟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或者說,測試自己究竟正不正常。是的,與大衆的想法一樣,在根深蒂固的千年傳統的潛移默化中,她覺得同性相愛不正常,這是件十分無奈又無可厚非的事。

她並沒有測試出什麼來,她不討厭她的男友,也不討厭跟男友在牀上做運動,可是一想到史詩心裡總會發疼,史詩在她心裡的地位似乎是無人能夠代替的,所以她跟男友分了手,跟史詩又重新聯繫,見史詩一如既往的對她好,她歡喜不已,也害怕不已。她比史詩大一歲,已是20出頭的人了,對社會的殘酷已經有所體驗,她一邊想要愛情,一邊懼怕現實,在生活的夾縫裡,帶着苦味的曖昧和糾結應運而生。

跟史詩的朋友們吃了一頓飯,王靈有了危機感,史詩漂亮,喜歡她的人從來都不會少,史詩有個性,她想追求的人也大半能追到手,王靈怕史詩離開她,怕史詩對她不再百依百順,於是在喜歡與現實之間,她選擇了喜歡。

當晚她問史詩你喜歡傅卉舒麼?史詩說卉舒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喜歡。她又問常娥呢?史詩說常娥像個孩子,不討厭。她接着問我呢?史詩沉默。

王靈也沉默。沉默了半柱香的時間,她對史詩說,咱們交往吧。

史詩半天沒回過神,等回過神來,王靈的舌頭已經伸到她嘴裡了。她沒有迎合,也沒有拒絕,喜歡了王靈這麼多年,終於得到王靈的迴應了,她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暈眩,有的,只是清醒的觸感。

她數着王靈的舌頭在她嘴裡挑了幾下,在她嘴裡攪了幾下,她甚至沒有閉上眼,目若朗星清晰明瞭的體驗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吻——不苦,不甜,平平淡淡。

深秋了,冷風帶着尖刺呼呼颳着,是冷風吹散了熱情,還是熱情裡攜帶着冷風?她不知道。

回到家,她對傅卉舒說:“王靈說要跟我交往。”

傅卉舒問:“你答應了嗎?”

“我沒答應也沒拒絕,算是默認嗎?”

“應該算吧。”

“卉舒,你吻過小沐嗎?”史詩換着睡衣問。

“嗯,吻過。”

“什麼感覺?”

傅卉舒想到她跟戚小沐的那次舌吻,紅着臉說:“心會跳,舌尖香香的,還挺好玩,不由自主的想多親她一會兒,可是又憋的慌,我們都不會接吻呢。”

史詩瞪眼:“你們都吃舌頭了,怎麼還不表白?”

傅卉舒又想到了那個鹹鴨蛋,砸砸抱枕,說:“那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傢伙,別提了!我跟她還有的熬呢!你呢?王靈吻過你了?”

“嗯,吻過了,”史詩頓了頓,說:“我不會接吻,她很熟練,想讓我配合,可是我什麼都不會。她忘了我是初吻。我說不出什麼滋味,或者,根本沒滋味吧。”

“你確定她不會再喜歡男孩?”

“不知道。”史詩坐到牀上,略帶迷茫的說:“明知道前邊是懸崖,還把自己當成瞎子往下跳,卉舒,人就是這麼奇怪是不是?”

“嗯,的確奇怪。看你跟常娥打罵慣了,再看你對王靈那麼……那麼……溫和吧,我簡直沒法想象你還有千依百順的一面。”

“像是戴了一張面具是不是?”史詩自嘲的笑笑:“我習慣了。從喜歡她的那一天起我就想讓自己看起來很完美,估計她現在的想法跟我差不多。因爲在乎纔想完美。偏偏越是力求完美的越是不完美,假裡假氣的,虛僞的緊。”

傅卉舒玩笑道:“這麼看來你跟王靈倒是有點搭配了。”

“你可真會損人。”史詩伸手打了傅卉舒一下。

“說真的吧,我不覺得虛僞是什麼罪過。”傅卉舒無所謂的攤攤手,說:“爆發戶還喜歡買個高學歷好表明他們是文化人呢,專家教授還喜歡用幾個生僻字好表明他們名副其實呢,人嘛,誰還能不幹點虛僞的事呢?咱們都一樣,一邊厭惡虛僞,一邊又有意無意的應用虛僞。我也虛僞,在爸媽同學跟前很少不裝,也就在小沐跟前頂少裝,想罵就罵想打就打,她可沒少讓我揍。有幾個人會捱了你的揍以後還能一心一意的對你好呢?除了小沐,我找不着別人。虛僞得了一時,虛僞不了一世,想跟誰過一輩子就不能對誰虛僞起來沒完。你想跟王靈過一輩子麼?”

“我不知道,以前想,現在不知道。”史詩低頭在牀單上劃線,一道兩道三四道,劃了數十道線,擡起低垂的眼睛,說:“王靈其實一點都不堅強,她喜歡找個人來依靠,也喜歡有個人能在她身邊陪着。小沐跟你一塊兒長大的,她都沒膽兒表白,可見想把喜歡說出來有多難。別說表白了,有多少人都不敢承認自己喜歡同性,那些說‘我不喜歡女人或男人,只是我喜歡的人剛好是個女人或男人’的,不就是在潛意識裡不敢也不願承認自己是同性戀麼?我一直覺得我比王靈要堅強的多,暗戀她那麼長時間,卻一直畏畏縮縮的不敢說心裡話,可是王靈說出來了,我一點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勇敢,多少女孩不敢說的話,她說出來了,我挺……怎麼說呢,挺感動的吧。”

“感動……”傅卉舒看看窗,窗外的夜像沾了一層膠,黏黏糊糊的,彷彿一旦走入那片黑,腳就會被牢牢粘住,退不得又進不得。她輕聲說:“愛情就是彩票,買的人多,中獎的人少。想中獎你頂好當個操作員,想讓它蹦哪個數就讓它蹦哪個數。操作出來的大獎是沒打天上掉下來的讓人興奮,可是踏實保險啊。史詩,好好想想吧。”

史詩默不作聲,拉過被子矇住了臉。想着,這原本應該是個美妙的夜,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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