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茵感覺自己走入了一片荒蕪,前面就是萬丈深淵的懸崖,她只是想在這休息一會。可陸展雲就連這麼小小的要求都不滿足她。晚上八點,她獨自站在冷冷的馬路邊,別墅區的路燈在泊油路上投下一朵朵昏黃的花影,倔強如她,拒絕了陸展雲在陸正堂的強迫下假心假意的相送。
這個點了,別墅區只偶爾開入幾輛私家豪車,一輛出租都沒有,道路兩旁種滿了梧桐樹和野刺花,遠遠看上去黑壓壓一片像怪物一般陳列在兩旁,時不時有野鳥振翅的聲音。深秋的天氣,平日裡看上去風光熱鬧的廊城竟也有了幾分蕭條之感。
不過景物的鬧與靜對於如同行屍走肉般的蘇茵來說實在沒有多大的意義。她來時的衣服被陸展雲扯壞了,現在身上穿的都是以前陸家的那些舊衣服,只一件薄薄的襯衫外套,夜風習習而來。多少都有些冷的瑟瑟發抖。
忽然一道強烈的燈光掃過來,將身形單薄的蘇茵在泊油路上拉下長長的影子。侯莉驅車上前,勾着嘴角在蘇茵身旁停下,搖下車窗連摁了幾下喇叭,“這個點沒有車了,你難道要這麼走出去?上車。我送你。”
蘇茵擡眸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大抵是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思慮過後她還是走到副駕駛拉開了車門,“謝謝。”她只是冷冷的一句。
侯莉並沒有馬上發動車輛,偏頭打探了蘇茵一番,像是想要從她身上找到什麼。目光落在她的脖頸處,驀地一滯。一條血色的紅印稍稍露出一點。“你,沒事吧?”她刻意的壓低了聲音問,音色裡卻聽不出一點關切之意,眸中浸滿了得意的色彩。
蘇茵知道她想問什麼,她一點也不想答,侯莉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指不定就是陸展雲喊她來送她的,可爲什麼剛纔並沒有看見她的車子進入?似乎侯莉的車一直都是停在別墅區裡的,難道她一直在等陸展雲?還是她已經到過陸家了?
“沒事。”蘇茵低頭不語,眸光淡淡的掠過車窗外的剪影,眉宇間透着薄薄的憂傷。
侯莉無聲的勾了勾嘴角,饒有興致的看了蘇茵脖子上的傷痕一眼,這才發動車子離開出了別墅區駛入主幹道時,她開口問:“去哪?”
去哪?蘇茵垂下眼簾,她現在這個樣子能去哪呢,回家?被蘇爸看見他一定會擔心死。回林家?不,她現在更不想出現在林訣修面前。思來想去,這個偌大的城市她似乎毫無去處。
侯莉見她沉默不語,便笑了笑:“要是沒有地方可去,就去我住的地方吧,反正我晚上不去那睡。”
不去那睡?那要去哪睡?陸家嗎?蘇茵很想問出口,卻又死死的咬緊牙關拉不下臉。以爲內她覺得,在侯莉面前,她只能儘量保持的什麼都不在乎,這樣纔不會太失尊嚴。可是對於她和陸展雲的情況,她又是打心眼裡想知道。這種矛盾的心理束縛着她的喉嚨,逼得她一言不發。
侯莉是個極其會察言觀色之人,尤其是對於她的好姐妹蘇茵,只看一眼她的表情就可以猜出她所有的心理活動。她笑了笑,毫不介意的回答:“我把你送過去就回來。”
她的語氣有些輕佻,明顯是故意說給蘇茵聽。蘇茵心頭一跳,她果然還要回來,看來她真的已經進入陸家了。那麼之前陸正堂在她面前說的那些又算什麼呢,嘲笑她?還是可憐她?若沒有陸正堂點頭許可,憑陸展雲自己又怎麼可能能將侯莉帶回陸家?原來這一切,不過是老陸家聯合起來在她面前唱的一齣戲罷了,爲的大概是讓她離開的不那麼尷尬。可她已經滿目瘡痍血肉模糊了。
“關我什麼事。”蘇茵別開目光,繼續看向窗外紛紛後退的路燈與樹影。忽然想到鄧薇,可能現在這個時候也只能去投靠她了。鄧薇的家她是去過一次的,便是上次開車去接她一起到醫院,所以她家的地址可以脫口而出,“送我去xx路與xx路口吧,謝謝了。”
侯莉秀眉一挑:“去那裡做什麼?”
“這似乎與你無關吧。”蘇茵的聲音冰冷,聽不去一絲情緒,卻能從她的表情裡看出滿滿的抗拒與敵意。侯莉知道她是怪罪自己,也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在車身剛好駛入xx路的時候,她纔開口問蘇茵:“你還在怪我吧,怪我搶了陸展雲。”
聽到陸展雲的名字,蘇茵心裡咯噔一下。
侯莉嘆了口氣說:“其實你犯不着對我這麼敵意,別人怎麼看我我不管,難道連你也覺得我是你們之間的第三者?”
“難道不是嗎?”蘇茵忍不住開口。
“是,我是第三者,那你又何嘗不是呢。我們之間的事別人不清楚難道你還不明白?我和陸展雲本來就是一對,要不是你半路插進來一腳,現在的陸太太就是我了。你難道到現在還覺得你是對的?”侯莉穩穩的把着方向盤,時不時的偏頭瞥一眼蘇茵的表情,“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感情世界裡不被愛的纔是小三,你就是那個多餘的第三者!”貞溝島號。
說到這裡,侯莉的語氣也尖銳了起來,她的每一句話都轉化爲一根根鋒利的針,迅即刺入蘇茵的心臟,傷了她的心你還看不出一絲痕跡。蘇茵渾身變得僵硬,她終於也沉不住氣了,想要跟侯莉好好的理論一番,她側過身子,憤懣的目光緊緊盯着侯莉:“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侯莉,要不要我來提醒你,三年前究竟是誰拋棄陸展雲獨自一個人離開?又究竟是誰幾次三番的在電話裡不厭其煩的囑託我一定要照顧好陸展雲?這些你難道都忘了?我和陸展雲結婚的時候你難道不是第一時間知道?那時候的你是什麼態度,你祝福我們,覺得我們在一起挺好的,你還說是你愧對了陸展雲,現在由我來照顧他你很放心。這些話你全都忘了嗎?”
侯莉的情緒也瞬間激動起來,她的聲音變得嘶吼:“我讓你照顧他是叫你照顧到牀上嗎?是叫你懷他的孩子嗎?是,那些話都是我說的,可那又代表什麼?你們倆上牀了,孩子都有了,已經發了請柬,再告訴我你們要結婚?你讓我還能說什麼?換做是你你又會說什麼?”
“你別把話說的這麼難聽!”蘇茵臉色氣的漲紅,身體稍稍一動全身就撕裂般的疼痛,她皺着眉強忍着不在侯莉面前表現出來,聲音慢慢的變得有些虛浮:“我和他的事情只是意外,你要我說多少次?你不是已經原諒我們了嗎,你也說過這事兒翻篇了再也不提了,現在還說這有什麼意思?”
上牀是她想的嗎?她恨不得有個月光寶盒能回到那天晚上,就算陸展雲打爆她的電話她也不會出門。可是侯莉,你不知道的是,你走了,我的心也會痛,我也會因你的離開而感到難過,我也受傷了,我也需要安慰,我從沒想過要和陸展雲發生什麼,因爲我知道他的心裡只有你,而當時的我心中也容得下石秋白。
蘇茵吸了一口氣,咬着下脣看向前方。
侯莉雙手握緊了方向盤,修長的指甲都要扣進皮套裡,她眸光犀利而兇狠:“我說話難聽?我說話再難聽又你們做的事難看嗎?蘇茵我告訴你,別拿意外當擋箭牌,酒後亂性擱別人那裡可能是意外,但是擱你蘇茵身上絕對是早有預謀,你覬覦陸家的家產很久了吧,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在我面前就別裝的跟聖母一樣了,我都替你累得慌。”
“停車!”聽到這番話,蘇茵覺得沒有再跟她廢話的必要了,她現在只想離開她的車,多呆一秒都覺得難受。
“怎麼?說中你心裡的陰暗了吧,別不愛聽呀,你還有好多事我都可以說說的。石秋白就是你的備胎吧,那會在大學看你追他追的挺熱情的,怎麼現在也不聯繫了呢,要是你知道他在國外混的多麼風生水起,比陸展雲還要出色幾百倍,是不是會爲當初棄卒保車的決定而後悔呢?”侯莉看到蘇茵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心情好極了,聲音也變得軟綿綿,如琴鍵上的音符歡快的跳躍着。
“侯莉!”蘇茵憤怒的叫了她的名字,一字一句道:“我沒有說任何傷害你的話,你也別這樣刻意的傷害我。你說我和陸展雲就算了,幹嘛要說道石秋白頭上去,他……”
她想說,石秋白他已經從我的世界裡消失了,你又何必再反覆提起。
可侯莉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堵住了她的嘴巴,“我見過石秋白。”
“我見過石秋白,在美國。”侯莉沉下了聲音:“兩年前的事兒了,一直沒跟你說,怕你傷心。”
蘇茵陷入了無聲的靜默,她低着頭,手指無意識的繞着線衫的下襬。
侯莉繼續說:“他變了,頭髮短了利索了,身體也比起大學強壯了許多,變化最多的是眼神,以前看人給人一種暖暖的感覺,而現在都是倨傲疏離好像根本就不認識你一樣。要不是跟別人確認他就是咱們學校的石秋白,我還真以爲我認錯了人。”
“跟我說他做什麼。”蘇茵低沉着聲音,表面上看上去對這個話題很排斥,其實很想知道多一點關於石秋白的信息,她很想知道他在美國過的好不好,不過聽侯莉說他比大學時期強壯了,應該就是好了吧。
侯莉見她不再要求下車,車子也距離目的地路口很近了,突然開口問:“其實你還想着石秋白吧,幹嘛不去美國找他?我聽說他在美國幾乎不怎麼跟女人接觸,你該知道他的性格,一旦愛上了就是萬劫不復,即使你已經結婚了,他還是在等。”
“行了,別說了。我不想聽。”蘇茵這次果斷的打斷了她的話語,她是真的不想再聽下去了,她怕侯莉再繼續說一些他的不好不幸福,她會立馬衝去機場買票飛去美國。但是她不能。她的心她的人都已經被陸展雲糟蹋過了,她何以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心臟去要求那樣完美無瑕的石秋白來欣然接受?
侯莉挑了挑眉,眼裡滿是得意的笑。她說那番話也不是沒有目的,石秋白確實是在美國,她沒有說謊,不過她根本沒有見過,也並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她只知道,只要蘇茵去了美國,離開廊城,陸展雲就完完全全屬於她了,陸家也不得不接受她這個兒媳婦。
蘇茵在路口下車,雖然不情願,但還是對侯莉道了謝。原地看着她的車身掉頭行駛,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她果然還是回去了陸家。
鄧薇住的地方是簡單的二居室,六層樓的老住宅區,這裡交通方便生活設施也齊全,她一個人租在這裡,有時候爸媽也會過來小住一段時間。現在她都是一個人在家,另一個房間也空了出來,蘇茵想跟她商量一下能不能分擔一半的房租讓她住在另一個房間一段時間。
上樓的時候蘇茵滿腦子都在想着侯莉的話,那些關於陸展雲和她的內容她可以過耳就忘,但是關於石秋白的,卻在她的心裡深深印下了。她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侯莉爲什麼要跟她說起石秋白,甚至還慫恿她去美國找他。而且她兩年前不是在那什麼公司上班嗎,怎麼會有機會去美國,這事兒似乎也沒聽她提起過。現在的侯莉,已經不能讓蘇茵完全信任了,她的話半真半假誰知道是不是她胡編亂造。
敲響了鄧薇家的門,她決定暫時忘記這件事。
鄧薇打開門,穿一身睡衣站在門後,驚訝道:“茵茵,你怎麼來了?”
蘇茵有些尷尬,她紅了紅臉,小聲說:“我,可不可以進去說?”
“進來快進來。”鄧薇熱情的拉她進入客廳,在沙發上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熱乎乎的茶,“這麼晚來找我,有事吧?”
鄧薇開門見山,問的蘇茵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她捧着暖暖的茶杯,頓時覺得冰冷的身子稍稍回暖了些,然後支支吾吾的開口:“我出了點事,最近也不能回家,你看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間?”
“可以啊,我那個房間空着也是空着,你能來住我太開心了。”笑意盈盈的臉一瞬間變得面無表情:“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