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聲音跟她現在的臉色一樣陰沉,但表情卻也顯得很平靜,並沒有動彈,說道:“發生了什麼事,直接問母后不是更快嗎?”
太后微微一笑,道:“問哀家?皇后這是什麼意思?哀家不過纔回宮幾個時辰而已,又怎麼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麼!”
皇后嗤笑了一聲,道:“都事到如今了,太后還藏着掖着的,有意思麼?難道太后就不清楚,皇上讓您回來的用意麼?”
太后冷冷一笑,伸手理了理自己的裙襬,道:“難道不是皇上仁孝,所以讓哀家回宮來享福的麼?皇后覺得,還有什麼其他的用意不成?”
這上首的兩個女人打着機鋒,裴馨兒算是看出來了,她們彼此心裡都有着算盤呢!就不知這最後博弈的結果,誰會笑到最後?
突然,只見皇后身邊的一個着三品服飾的外命婦身子一動,像是不勝酒力踉蹌了一下,就向着皇后倒了過去。裴馨兒眼角餘光彷彿看到一抹銀白色的光芒一閃,方要驚呼出聲,卻陡然見皇后身邊一個宮女閃電般切上前來,伸手一擋,一腳踢出,便將那外命婦當胸踢開。
那外命婦當即便飛了出去,隨即摔落到玉階下面,“噹啷”一生,從手中跌落了一把匕首,在透亮的燭光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
裴馨兒見那匕首上反射出幽藍色的光,不由便暗地裡倒吸了一口涼氣。昭煜炵曾經對她說過,一般這樣的顏色都是因爲淬了毒的,可以想見若是方纔皇后被她傷到那麼一點點的話,會有什麼後果!
大殿上凡是還能動的人,都被這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事情所驚呆了,一時間整個大殿裡鴉雀無聲,連呼吸的聲音都幾乎沒有。大部分人還沒反應過來,面色呆滯地看看皇后,又看看那意圖行兇的外命婦,有反應快的,臉色霎時間變得蒼白,也有膽小的,立刻就發出了驚叫聲。
裴馨兒倒是鬆了口氣。
看來皇后確實是有所準備的,自己倒是不必過分擔心了。
然而她這口氣卻是放鬆得太早了。
隨着尖叫聲的響起,人們就像是突然從睡夢中被驚醒了一樣,頓時亂成了一團。那些已經暈倒在地的且不說,但凡能夠動彈的,有人大叫着“護駕”想要衝到皇后身邊,有人驚慌失措如無頭蒼蠅一般亂竄,也有人慌不擇路向着殿門口連滾帶爬。沒有人再記得什麼規矩體統,也沒有人惦記什麼禮儀體面,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驚恐,誰還顧得上觀察周圍的動靜?
裴馨兒這會兒也有些舉棋不定了。
皇后身邊顯然早就安排了保護的人,那她就用不着傻乎乎往上衝了,這會兒大家正亂着,她是不是也該趁機渾水摸魚一塊兒先逃出去再說?
然而這個念頭還沒完,卻突然又聽幾聲慘叫聲響起。那可不是方纔那種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而是彷彿母雞被割斷了喉嚨臨死前發出的絕望的慘叫,她渾身一個激靈,轉頭看去。
只見幾個已經跑到了殿門口的女人撲倒在地上,身體的周圍血流三尺,一動不動。其他那些衝着門口去的人們彷彿突然被人施法定住了身子,眼睜睜看着不知從何而來的身着盔甲的士兵們手握兵器,一步步將她們又逼回了殿中。
裴馨兒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呆愣愣站在那裡,一動都動不了了。
她明白了!她終於明白今天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太后此次回來並沒有什麼別的緣故,而是孤注一擲。她的勢力被皇帝削弱得差不多了,除了逼宮背水一戰,再沒有翻身的餘地。自己果然沒有看錯她,這個與權力慾望糾纏了一生的女人是絕對不會心甘情願放下一切的,不成功則成仁,她根本就沒想過要留下退路!
如今看這架勢,造反的事情已經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就不知道皇帝和皇后對這樣的發展究竟準備到了幾分?不過就算他們已經全部料到並且將事情掌握在手中,可如今她們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上全副武裝的士兵,那不是拿雞蛋往石頭上碰嗎?萬一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皇后未必真的有事,可沒人會來管她這個小小妾室的性命啊!
她如今是又驚又怕,後悔不迭!若是早知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那她寧願躲在外面,被人當成是別有居心也好過這會兒被人甕中捉鱉啊!
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些士兵奪去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往後退開去,想把自己重新躲進陰影之中,萬一待會兒兵刃相見了,也能多點兒迴旋的餘地不是?
皇后這會兒也是心中震顫不已,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她確實是早就從皇帝那兒知道太后欲圖不軌,也早就料到了會有這番變故,但卻萬萬沒想到太后的手筆居然這麼大,竟然是想要將這殿中所有的女眷都一網打盡嗎?她原本以爲太后的目標只有自己,但現在看來,太后想要拿下的,絕對不止是她!
她的臉色變得鐵青一片,這時一早安排在她身邊的暗衛們也顧不得許多,紛紛現身將她圍在了中間,退到了大殿的角落之中。由於對太后的目的估算錯誤,他們現在的人手處於絕對的劣勢,殿外雖然不知還有多少造反的士兵,但單從進入大殿之中的人數看來,就絕對少不了。如果陷入了對方的包圍之中,就他們這點兒人,還不夠對方塞牙縫的,所以只能在角落之中憑藉着地利固守。畢竟太后想要逼宮篡位,主戰場絕對不是在這兒,只要他們撐到皇帝那邊決出勝負,自然也就可以解脫了。
當然這個解脫,可以是很好的,也有可能萬劫不復。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萬一皇后出了什麼事,不管最後是不是皇帝一方獲得勝利,他們的下場都會很慘!
太后並沒有阻止暗衛們的出現,只是冷冷地在一旁看着,臉上帶着一絲貓捉老鼠般的笑容,見皇后的人縮在角落裡,嘲諷地一笑,道:“皇后這又是何必呢?你也該看清楚了,這江山遲早都是哀家的,你又何必負隅頑抗呢?不如早早投降,哀家可賞你一條全屍。”
皇后眼神一縮,儘管身處險境卻還是冷靜自若,淡淡說道:“母后怕是也太過自信了一些。一切纔剛剛開始,鹿死誰手尚未可知,要說大話還是等等再說吧。”
太后嗤笑了一聲,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不過也好,就讓你眼睜睜在這兒看着你們的失敗吧!等一會兒皇帝來了,也好讓你們做一對同命鴛鴦!”
就在她們說話的同時,只見原本守在殿中的一些宮女似乎得到了什麼命令,紛紛從角落裡抽出一捆捆的麻繩,撲上去將身邊一個個外命婦的手腳捆了起來。偶有遇到頑抗的,便有士兵衝上前去,將其打倒在地。雖說有些女眷手腳上也是有幾分功夫的,但畢竟男女力量上本就有巨大的差別,再加上一個手持利刃一個手無寸鐵,所以最終還是被捆了個結結實實。
裴馨兒躲在一旁,發現並不是所有的外命婦都得到了如此待遇。她出身將軍府,認識的人中多是武將一脈的,自然不難發現被捆上的人多是武將家中的外命婦,還有幾個品級較高的,一看就是皇室及公侯伯府中的誥命夫人,頓時心中就有了計較,對太后的目的也猜出幾分。
恐怕太后的終極目的並不是這殿上所有的人,而是這些王公貴族、武將的夫人。看來今日跟着太后造反的人也並不是很多,品級也未必很高,否則也用不着拿這些家眷作爲人質,去威脅她們的夫君或是家人了!
這也說明皇帝那邊必定不是像太后說的那樣,是十拿九穩的結局。甚至從她們捆綁的人的身份看來,皇帝手上的勢力絕對大過太后。如此一來,若是真槍實劍對上,勝利的一方應該絕對不會是太后纔對!
不能讓太后把這些人都送去當了人質!
裴馨兒的心中突然閃過一絲明悟。
沒有了人質,皇帝一方沒有後顧之憂,才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她也才能真正逃過性命。否則就算一時僥倖活命,等太后掌了權,別說她自己,就算將軍府裡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別想倖存!
一時間,她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說不清是緊張還是恐懼。
她自己也就罷了,可她的孩子們還那麼小,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沒了性命?!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阻止太后才行!
這麼想着,她原先的打算爲之一變,悄悄地就向着太后的方向挪了過去。
恰巧在此刻,皇后驚怒的聲音響了起來,道:“太后這是何意?這殿中不過是些女流之輩,你又何苦爲難她們?!”
裴馨兒都能夠想到的事情,她自然不可能想不到。
太后冷笑了一聲,看了看她道:“皇后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事到如今,誰都沒有了退路,哀家倒是要看看,他們的父兄子侄,到底是如何的盡忠職守、忠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