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一開口就直指核心,毫不猶豫地問道。
裴馨兒搖了搖頭,半坐起身子來,蓮兒急忙在她身下墊了一個引枕讓她靠住,然後便極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鶯兒她們自然也是知道分寸的,不用裴馨兒多說就一一退出,不一會兒的工夫屋裡就只剩下了裴馨兒和昭煜炵兩個。
她拿過桌上鶯兒剛剛又斟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同時腦子裡也才又徹底清醒過來,微微嘆了口氣,道:“這事兒我也只是猜測,孫姨娘這回怕是下了血本了。”
緊接着便將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自然,其中有許多細節都是從綠湖的口中問出來的,畢竟她自個兒並未跟着孫氏去,孫氏究竟發生了什麼她也是不甚清楚的。
昭煜炵聽了,便不由得深深地皺起了眉頭,卻是沒有說話。
裴馨兒打量着他的表情,想了想,便緩緩斟酌着說道:“孫姨娘這次雖然是報仇心切,但卻也着實做得過了點兒。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事兒可就是個雙刃劍,一方面固然能夠對咱們的計劃起到極大地推動作用,一方面卻又將咱們家的臉面送上門去給別人打,還不能還手。妾身倒是有心想要敲打敲打她,但她的身體已經那樣了,妾身倒是不好再多說什麼。”
昭煜炵緊鎖着眉頭,沉吟半晌。這才說道:“她這次雖然做得過了些,但終究也不是沒有作用的。既然事已至此,就斷斷沒有白吃虧的道理,該怎麼做你心中有數。”
裴馨兒見他的反應並不超出自己的意料,便微微一笑,道:“是,妾身知道了。”
昭煜炵看了她一眼,忽又笑道:“也是。你應該一早就有了主意,我這話倒是白說了。”
裴馨兒忙道:“爺這是說的什麼話?妾身不論做什麼,總要經過您的同意了才行不是?這麼大的事情,妾身也不能自作主張了,況且老夫人和夫人那兒,也不是妾身一個人就能抹得平的……”
昭煜炵會意,想了想道:“祖母和娘那邊,我會親自去說,你就不必擔心了。只是這段日子事情多。孩子們的情況你更要留心些,他們都還小,不要因此受了影響纔是。”
裴馨兒有些意外。沒想到他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想得起孩子們。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隨即低下頭,低眉斂目地說了聲“是”。
想了想,她卻又有些爲難地說道:“爺,孫妹妹現在身子很是不好,對她下手的人又沒有查出來。妾身想着,是不是將她安排出去單獨住一個院子比較好?其實這事兒妾身之前就想過,只是當時孫妹妹正懷着嫺姐兒,身邊沒多少人照顧,妾身就想着讓李妹妹從旁照料着她會比較好。也就沒提這茬兒了。可是如今看來,倒還是一個人住一處比較好。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也便於查清。”
爲什麼一個人住出了事會比較好查?她沒說,相信昭煜炵也是能夠想明白的。
果然,昭煜炵想了一會兒,便點了點頭道:“家裡的院子還有多,就賞一處給她吧。她如今生下了嫺姐兒,按理也是應該獨居一院兒的,這件事情你看着辦就行了,沒必要跟別人弄得與衆不同來。”
裴馨兒忙笑着應了。
到了第二天,裴馨兒將於剛則叫了進來,讓瑞娘去跟他嘀咕了半晌,又給了他一封信和一個包袱,他便立刻出城去了扶靈寺。當他從扶靈寺回來之後,寺裡的僧人們便集體轉了口氣,說當時孫氏被診治出來乃是生病,而不是什麼中毒。智緣大師只管替人看病,不理會這些凡塵俗世,也對僧人們的說法不怎麼在意。
這雖然有點兒掩耳盜鈴的意思,但怎麼說也算得上是個“官方”的說法了。既然扶靈寺的僧人們都異口同聲說孫氏乃是重病,京城裡的流言自然也就多少被沖淡了些,總有些人會願意聽那些僧人們的說法的,這在無形中便抵消了些先前傳出的流言對將軍府的名譽的損害。
打發了於剛則出門以後,她便來到了孫氏的院子裡,正巧看到李氏從門裡掀簾而出,不由便是一笑,問道:“李妹妹這是來探望孫妹妹的麼?”
李氏不由得一愣,小心翼翼地覷了她一眼,然後笑了笑道:“是啊,裴姐姐,孫姐姐這次怕是病得重了,我心裡着實有些擔心,怕那些丫鬟婆子們伺候不好她,所以就過來看看,也是想着看有沒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
裴馨兒淡淡一笑,道:“李妹妹倒是有心了。你跟孫妹妹之間的感情那麼好,想必就算她搬出去了應該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纔對,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李氏不由又是一驚,脫口問道:“孫姐姐要搬出去?”
裴馨兒點了點頭,笑道:“是啊。昨兒晚上爺跟我說了,孫妹妹生下了嫺姐兒,勞苦功高,按規矩應該可以獨居一院兒了,便着我收拾出個院子,讓孫妹妹搬過去呢。我想着這倒是件好事,這樣你跟她就都能住得寬敞點兒,也舒服點兒了。”
李氏聽了,卻是頓時就有幾分心驚膽顫。
什麼叫做按規矩?若是真要按規矩的話,孫氏生下了嫺姐兒之後就該讓她搬出去了,又怎會拖到現在?況且孫氏昨兒個才毒發被擡了回來,今兒個就要分院出去獨居,這裡面的意思……
她越想越是心驚膽跳,看着裴馨兒就不由多了幾分驚懼和巴結,甚至恨不得跪下來抱着她的大腿哭訴一番,這事兒跟自己根本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是再也沒有理由怪到自個兒頭上來的。
看着她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白,裴馨兒不由就好笑起來,故意問道:“怎麼了?李妹妹難道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不成?”
李氏看着她,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如今將軍府誰也沒膽直說孫氏中毒的事情,就連昭煜炵也不知怎麼被裴馨兒說服了,將此事置之不理。裴馨兒沒說出來,她若是倒先嚷嚷出來的話,別說求情了,便是昭煜炵從此再不理她也是有可能的。
這麼做太過着意了,她只不過念頭一閃,便將此事嚥了回去。
裴馨兒見狀,倒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而說道:“李妹妹這兩天辛苦了,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就行了,你不必擔心的。”
李氏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着實是無話可說,又見裴馨兒沒有讓她陪着進去的意思,只得悻悻然應了一聲,轉身走了開去。
只是走了幾步,卻又頓住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裴馨兒走進了孫氏的屋子裡,眼中頓時就閃過了一絲奇怪的神色,似輕蔑,又似羨慕,還帶着幾分凜冽,眸光閃動之間,卻是連原本的面貌都幾乎模糊了去。
裴馨兒自然不會管她有什麼心情。她走進屋去,自然而然就走到了裡屋,看見孫氏閉着眼睛躺在牀上,卻並沒有睡着的意思,此時突然睜開了眼睛,看着裴馨兒也不覺得驚訝,只開口慢慢地說道:“裴姐姐來了。”
裴馨兒點了點頭,知道她必定是聽到了方纔她跟李氏的談話,於是也不瞞她了,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命人收拾出了燁光閣給你住,你可滿意?”
燁光閣位置並不算偏,卻也不算正,正處在裴馨兒和馮氏的院子中間。沒什麼好選的,孫氏很清楚自己這一輩子怕是都不大可能受寵了,住在什麼地方又有什麼所謂呢?於是便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道:“一切聽憑裴姐姐決定就是了。”
裴馨兒仔細看了看她,早已料到她不會在這件事上有什麼意見,倒也並不驚訝,而是直接又問起了另外一個問題:“藥呢?”
孫氏一愣,不由擡頭看了一眼,卻正好撞進她洞若觀火的眼神裡,頓時就是一哂,淡淡地說道:“還不是時候。昨兒個的風聲傳出去,想必馮家很快就會派人來了,到時候再揭穿出來纔會有最好的效果。”
裴馨兒心中一震,差點兒便變了臉色,驚訝地問道:“你竟然連馮家都想設計?!”
難道她已經猜到了昭煜炵的心意了?
孫氏卻並未察覺她的異樣,事實上,在聽說了這件事後,如果她仍然無動於衷的話,那不是笨到了極點就是心機深沉到了極點,而裴馨兒怎麼看都不像是前者的模樣。
那就只能是後者了,所以孫氏也不隱瞞自個兒的真實想法,直截了當地說道:“當然。若是馮家還在,馮氏就能夠牢牢佔據大奶奶的位置,不管我們用什麼手段都是一樣,不可能徹底擊垮她。所以要對付馮氏,就絕對不能忽視她背後的孃家,如果不將馮家拉下水,又怎麼可能徹底鬥倒馮氏?!”
裴馨兒看了看她,一時之間倒是真的有些佩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