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之上,上官白向魏啓風拱手道:“此人乃葉家仇敵。上官白懇請魏大人賣在下個人情,將此人交於我們處理,大人你看如何?”
魏啓風沉思片刻,道:“此賊雖私冒官差,但也不是什麼大罪,上官公子既然開口,本縣應允便是。只是上官公子要小心了,看他這副德行,是不是瘋子還尚未可知。”
上官白笑道:“多謝。大人放心,落到我的手中,他定然討不到好果子吃。”
上官白與葉軒博將大漢帶出衙門,來到僻靜之處,替他除去身上繩索。急切地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大漢道:“我叫韓忠信,在內閣大學士劉健劉大人手下聽用。前幾天宮中保和殿失火,皇上震怒,派劉瑾去查。”
葉軒博道:“你剛纔不是說你是劉瑾的爪牙嗎?怎又成了劉健大人的聽差?”
韓忠信道:“葉兄弟有所不知,茲事體大,劉大人不得不防。”
上官白道:“劉大人做事仔細,在下佩服。請韓大哥繼續講下去。”
韓忠信道:“昨天劉瑾稟明聖上,說是葉家兩位小姐盜書縱火,連夜逃出宮去。又提及葉家堡在東武收買人心,意圖不軌,請求皇上下旨,將葉家滿門抄斬。那皇上竟應允了,連夜找我們劉大人擬旨。劉大人曾與葉堡主有過交情,認爲劉瑾所說疑點甚多,請萬歲爺三思。誰知皇上正在氣頭上,哪聽得進去。劉大人無奈,擬完聖旨回到府中,便將我叫來,讓我立刻快馬加鞭到葉家堡報信,好令葉堡主一家有逃走的時間。”
葉軒博在一旁聽得是氣血噴張,鐵拳搗在街巷的石牆上,鋼牙咬地嘎嘎直響,恨恨道:“劉閹狗,狗皇上,總有一天我叫你們人頭落地。”
上官白道:“事不宜遲,我們應儘快做好打算。韓大哥,你下一步打算怎樣?”
韓忠信道:“雖說將信告訴了你們,但劉大人千叮嚀萬囑咐一定將信息帶給葉堡主或葉夫人,因此我還是儘快趕往葉家堡。”
葉軒博深施一禮,道:“劉大人和韓大哥的大恩大德,葉家人永世不忘。”
韓忠信道:“沒什麼,我們就此別過。”
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向外走去。
上官白和葉軒博不敢稍有疑遲,馬上找到葉丹葉蘭和納蘭商量對策。最後決定葉丹葉蘭與上官白先回滕州上官家暫時躲避,葉軒博和納蘭瓔珞去東武,協助葉家堡避難。
五人當日辭別魏啓風知縣,向南而去。
此時魏啓風已經在街上貼了新告示,說縣衙全力以赴,犧牲了十名公務人員,現在疫情已經得到控制,除了出事的村莊,其他人等儘可回村。封鎖也隨之解除。
“好一個魏啓風,仍然在瘟疫上做文章。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剷除猛虎堂。”上官白心中暗自琢磨。
一路之上,馬不停蹄。只一日,五人便來到濟南府。
這是一個重要的交通要塞,兩撥人馬在此別過。上官白和葉丹葉蘭南下,葉軒博和納蘭則東行。
葉丹葉蘭與葉軒博姐弟三人抱頭痛哭。葉蘭道:“弟弟萬事小心,我和大姐在滕州等候你們的消息。只要父母平安便好,千萬不要計較財物。”
葉軒博含淚道:“弟弟記下了。兩位姐姐儘管放心。”
上官白拉着葉軒博的手,意味深長地說道:“三弟太年輕,經事不多,有些時候不要將人想得太好。否則,你要吃苦頭的。劉賊若是真要爲談家報仇,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們,除了借刀殺人,他還會有其他陰損之招,三弟不可不防。”
葉軒博點頭答應。
上官白轉頭對納蘭瓔珞說道:“二妹聰慧,關鍵時刻提醒着點三弟,幫助葉家度過這一劫。”
納蘭道:“大哥放心,小妹義不容辭,一定竭盡全力。”
縱使五人兄妹情深,但形勢險惡,那容得這般兒女情長,兄妹五人自此分手。
其時已經是驚蟄時節,萬物復甦,路邊農人耕牛已經開始勞作。但葉軒博無瑕理會這一切。在他的心底只有一個信念:回家。
兩天兩夜,兩人換過了六匹駿馬,終於來到東武縣。蓮花山千座青黛峰巒折摺疊疊,彷彿一條通天的隧道,屹立在天地之間。
“這就是傳說中的蓮花山麼?百聞不如一見,太壯觀了——”納蘭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二姐的家鄉也有着蓮花山的傳說嗎?”葉軒博問道。
“是啊,自從元代戰亂之後,中原及燕魯一代漢人便大舉遷移關東地區,女真的文化已經深深植根於中原文明之沃土。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蓮花山是天界瑤池所在,山內,便是世人羨慕的仙界。”此時的納蘭有點像個孩子。
走過漢王河上的青石拱橋,將解留小鎮中心大街的灰磚青瓦、遊船香客撇之身後,葉家堡已經近在眼前。
淚水模糊了眼睛。
當日從家中離開,葉軒博都不敢奢望能夠再次踏入這片熟識的土地,再次見到他的慈母嚴父。
然而,今日,他回來了。
蓮花山東九峰披上了彩色的衣裳,黃的迎春,白的杏花,粉的桃花,紫的紫荊,引得蜜蜂嗡嗡叫,逗得蝴蝶翩翩飛。
葉家堡,依舊是青磚碧瓦,古木參天。
“少爺!是你嗎?”門口站着一人,正是葉軒博的書童寶強。此時看到葉軒博長高了許多,臉色也紅潤了不少,竟一時呆呆地不敢相認。
“寶強,是我呀。”葉軒博上前,拉住寶強的手,高興地說道。
“少爺,這離開這才幾個月,兩位小姐去了北京,老爺也去了嶗山,太太想你想得人都快要垮掉了。你快進去看看太太吧。”寶強抹着眼淚道。
幾乎是一路小跑,葉軒博拉着納蘭的手,徑往父母所在的上房。
推門,母親閉目躺在炕榻之上,一邊是丫鬟蘭香、荷韻。慢慢走近,慈祥的面容似乎蒼老了很多——最後,變爲模糊的影子。
“孃親——”葉軒博猶如一隻脆弱的羔羊,撲在母親身畔,泣不成聲。
葉夫人睜開眼睛,蒼白的嘴脣蠕蠕而動:“博兒,真的是你嗎?”
“孃親,正是您的不孝孩兒啊——”葉軒博跪地而哭。
“我苦命的孩子,你受苦了——”葉夫人抱住葉軒博,眼淚再也控制不住。
淚乾了,淚盡了。不知何時,葉夫人命丫鬟扶起葉軒博,仔細端詳,臉上有了昔日的笑容。
葉軒博將納蘭領到母親跟前,介紹道:“孃親,這位是孩兒的義姊——納蘭瓔珞。”
葉夫人掙扎着要起來。
納蘭急忙上前,握住她的手,言道:“夫人身體不適,不可亂動。納蘭自幼讀過醫書,不知可否爲夫人把脈?”
葉夫人喜道:“納蘭姑娘不必拘禮,儘管行事。”
納蘭纖纖細指如這個時節的和風,在葉夫人手腕上緩緩遊動。
“夫人思子心切,氣血凝滯於心而不得外發,幸好時間不長,身體並無大礙,如今心病已除,相信經過半月調養,定然恢復如初。”納蘭娓娓道來,如訴家常。
“納蘭姑娘所說言同濟南府名醫曹大夫如出一轍,看你小小年紀,竟有這般本領。博兒有你這樣的義姊,也是他的造化。”葉夫人精神看起來確實不錯。
見此情形,葉軒博知道韓忠信尚未到達葉家堡。
然而,此事該如何向母親說起呢?瞞是瞞不過了,但母親的身體——葉軒博一時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