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少年袁立夏引着靈玉從自家小院出來,態度恭敬:“前輩請。”
靈玉毫不客氣地擺出前輩的架勢,跟在他的身後,去往客棧。
一路上,袁立夏向她介紹大夢澤的風情,以及昌和城的佈局,就像那些閒時替前輩們跑腿賺些零花的小修士一樣。直到把靈玉帶到一處大客棧,方纔拿着靈玉打賞的兩枚靈石離開。
天已經快黑了,靈玉住進客棧,就沒再外出。
她的運氣不錯,來到昌和城,就遇到了袁家的人。聽袁若蘭說,她的丈夫原是散修,後來投到袁家,所以一雙兒女,都隨了她的姓。
他們一家三口遭遇了什麼,靈玉並不感興趣。那少年行事謹慎,想把她推到許家,如此,自己拿了功法,又不會惹麻煩。
他一個半大少年,上有單純糊塗的母親,下有還未長成的幼妹,對自己的事沒影響的話,靈玉不介意順了他的意。不過,立個魂契還是要的,不然一點負擔都沒有,不小心就能壞了她的事。
調息了一會兒,靈玉停下修煉。
她已經結丹圓滿,不需要再日夜修煉,每日的功課,主要是調息順氣。
調息完畢,靈玉坐到桌前,拿出符紙,靜心畫幾張符。
正畫着,忽然外頭傳來響動。
她頓了頓,擱下符筆,打開禁制。
站在門外的,竟是袁立夏。他滿頭大汗,看到靈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嘶啞着聲音說:“前輩,救命!”
“怎麼回事?”
袁立夏顧不得別的,拼命地磕頭:“求前輩救救我娘和冬兒,晚輩定有厚報。”
見靈玉不爲所動,袁立夏一狠心。從袖中摸出一塊黑乎乎的石頭,奉了上來:“只要前輩肯救我娘和冬兒,此寶便歸前輩所有——前輩若知此寶玄機,定然不會後悔。”
客棧之中,左右都有住店,她雖使了隔音之術,被別人所見。到底不妥當。靈玉退後一步:“進來吧。”
袁立夏進門,再次苦苦哀求:“前輩。沒有時間了。那些人很快就到我家了。求您去救救我娘和冬兒,過後晚輩自會將此寶的來歷告訴前輩。”
靈玉摸着手中的黑石。這塊石頭,摸起來似乎不帶任何靈氣,但卻有一股奇妙玄奧的力量,連神識都探不進去。
她沒有爲難袁立夏,問:“那些人是什麼人?你們家惹了什麼麻煩?”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跑過去救人。
袁立夏說:“是袁家的人,我爹是築基修士,早年跟他們有恩怨。我爹失蹤後,他們就想辦法把我們一家從寒鴉山趕了出來。我家過得艱難。就是因爲他們時常逼迫的緣故。本來他們只是時常來逼一逼,不知道今天怎麼的,好像要把我們一家逼死……”說着,他哀求地看着靈玉,“前輩。求您救命。只要您救了我娘和冬兒,就算要晚輩今後給您當道童,伺候您一輩子,也心甘情願。”
靈玉心道,讓你當道童,那是你撿便宜了。她淡淡掃了一眼,問:“他們有幾人,什麼修爲?”
“有兩個人,都是築基初期。”
靈玉點點頭,一句廢話沒有:“走吧。”
袁立夏聞言大喜,正要給她引路,忽地身上一涼,被一道劍氣裹住,身體不由自主地飛了起來。
到了此時,他的心方纔安定下來。
發現那件事,他一時心慌意亂,實在找不到人幫忙,纔想起來求靈玉。母親看不出來,他能看不出來嗎?這位前輩必然是貨真價實的前輩,而且修爲不低。可就算如此,他心裡還是不安穩,兩名築基,如果這位前輩敵不過怎麼辦?現在看了這手段,知道這位前輩必是高人,母親和妹妹有救了。
靈玉到了白天來過的簡陋小屋,遠遠就發現,有兩名修士站在院子門口。
這兩名修士形容各異,都是築基初期的修爲。屋檐下懸着一盞月光石燈,照得院子裡朦朦朧朧。
袁若蘭把冬兒護在身後,尖聲叫道:“你們休想!”
兩名修士中年紀大一些的那位摸着鬍鬚,眼中閃過厲色:“袁若蘭,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麼多年,你也該死心了,雷天回不來了。你要是乖乖聽話,看在我們同姓共宗的份上,放你們一條生路。可你要還是執迷不悟……”
“袁若蘭,我們的耐心是有限的,給了你五年時間,夠了!”另一名修士幫腔。
袁若蘭胸脯起伏,狠狠地盯着眼前兩人:“袁長風,你修爲高,逼迫我們離開寒鴉山,我們沒辦法。可我好歹也是袁家人,難道你要不顧家訓,殘害同宗嗎?你就不怕族規?”
那個名喚袁長風的修士冷冷道:“不殺你,我有的是法子讓你生死不能。”說着,他目光轉到她身後的冬兒身上,“你女兒也十二歲了吧?再過三四年,嫁人也無妨了。聽說紀家在給他家大少求親,你與嫡支血緣不遠,你的女兒勉強夠得上身份……”
他話未說完,袁若蘭淒厲地叫了起來:“袁長風,我跟你拼了!”那紀家大少天生是個癡兒,已經三十多歲了,什麼也不懂,連個修士都不是。
口中喊着,袁若蘭祭出靈器,一對細長的鴛鴦刀向袁長風二人劈去。
袁若蘭不過煉氣七層,哪裡是這兩人的對手,袁長風一揮袖,飛在半空的鴛鴦刀陡然斷裂,“嘩啦”裂成碎片,跌了下來。
“大哥,別跟她客氣了。”另一名袁家修士目露兇光,亮出了靈器長劍,“那個小子不知道在哪裡,要是東西在他身上,那就不妙了。我們快些料理妥當,好去找人。”
袁長風略一思索,臉上閃過狠意:“不錯,先找到袁立夏那小子……”
話未說完,耳邊忽然聽到“叮鈴鈴”的鈴聲,清脆悅耳。他正要問哪來的鈴聲,腦袋卻暈了一下,陷入了奇詭的夢裡。周圍的一切都遠去了,分不清是真是幻,他好像回到了寒鴉山,今天什麼事情也沒做……
靈玉坐在桌案前,繼續提起筆,將畫了一半的靈符補完。
她面前站着的三個人,兩人一臉茫然,一人驚駭不已。
過了一會兒,確認危險已經遠離,袁立夏平靜下來,深深地向靈玉揖了一禮:“前輩救命之恩,晚輩必定捨身相報。”
補完靈符,靈玉擱下符筆,將案上的東西一一收起。她道:“需要你捨身相報,我豈不是要倒大黴了?”
“晚輩說錯話了。”袁立夏立刻改口,“前輩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晚輩一定竭盡所能,助前輩達成。”
袁若蘭還茫然着,她遲疑地看看靈玉,又看看兒子:“這……是怎麼回事?道友……”
袁立夏沒空跟母親解釋,繼續道:“前輩想去寒鴉山,晚輩這裡有幾個法子……”
靈玉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卻不說話。
袁立夏被她看得惴惴不安起來。
收到了靈符,靈玉問:“你是怎麼在兩名築基修士眼前逃出來的?”
袁立夏被問得一愣。
靈玉敲了下桌案,慢條斯理地道:“你來之時,滿頭大汗,卻無傷無痛。如果對方強逼上門,豈能等到你搬來救兵?”
袁立夏低着頭,汗都下來了。
靈玉端起茶杯,對他笑了一下:“我可不會無緣無故幫別人。”
帶着寡母幼妹,能夠撐到現在,袁立夏不是糊塗人。他知道自己的小心機在這位前輩面前無所遁形,還是老老實實交代的好。交給袁長風,他寧願交給旁人。況且,這位前輩沒那麼難說話,求一求說不定能掙出一條生路。
“此事說來話長,前輩願意的話,晚輩一五一十告知。”袁立夏懇切地道,“只是,前輩白天去過我家,恐怕已經被他們盯上了,要不要先換個安全的地方?”
靈玉不在意地擺擺手:“這事你不必操心。夜還很長,你可以慢慢說。”
冬兒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小心地拉了拉袁立夏的袖子:“哥哥……”
袁立夏安撫道:“別怕,前輩是好人。”又對袁若蘭說,“娘,你和冬兒能夠脫險,都是因爲前輩。除了那個秘密,我們無以爲報,希望娘能夠諒解。”
袁若蘭再糊塗,也知道自己白天看走眼了。她畏懼地看了眼靈玉,低聲道:“可是你爹……”
袁立夏說:“前輩不是袁長風那種人,我們不願意便宜袁長風,是知道他不會給我們好日子過,可前輩不一樣。娘,這話我很早以前就想說了,只是怕你傷心。這個秘密,我們死守着一點用也沒有,倒不如拿來換個前程。”
“立夏!”
“娘,只有我們過好了,纔有機會去尋找真相。像我們現在這樣子,千辛萬苦賺些靈石,還不夠修煉,連功法都沒錢買,什麼時候才能夠築基?若是我們都不能築基,到哪裡去找爹?你剛纔沒聽到嗎?我們實力不夠,袁長風想折騰冬兒就折騰冬兒,如果我們有人築基了,袁家還會放任他們欺壓我們嗎?”
提起自家遭遇的不平事,袁立夏忿忿不已。他是少年人,過着那樣的日子,如何能夠甘心?
袁若蘭氣弱了,囁嚅:“可是你爹……”
“娘,您說過,以後當家的人是我。”袁立夏吐出一口氣,目光堅定,“你就安心聽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