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家子有三口人,袁若蘭以及她的一兒一女,至於她的丈夫,沒聽她提起,也找不到生活在此的痕跡。
靈玉與袁若蘭坐在屋內,冬兒在院子裡搗弄靈草。那些靈草,是製紙符需要用到的原料,搗出汁液來,加入木槳,才能製作出合格的符紙。冬兒年紀雖小,動作卻十分嫺熟。
袁若蘭見她盯着院中的冬兒看,帶了幾分羞意說:“家中拮据,這孩子七八歲開始就幫着我制符紙,都是我這做母親的無能……”
靈玉道:“這孩子資質不錯,可惜了。”
可惜什麼,她沒有說,袁若蘭也知道。十二歲,很多人剛剛進入觀想境界,能夠靈氣入體,冬兒就已經煉氣三層了,如果能夠好好培養,前途不可限量。
她沉默了片刻,振作精神,問:“不知道友需要妾身幫什麼忙?”
靈玉收回目光,直截了當地問:“袁家可是世居寒鴉山?不知袁道友對寒鴉山瞭解多少?”
袁若蘭回答:“妾身之前一直住在寒鴉山,近年才搬到昌和城中。”
“這麼說,袁道友對寒鴉山瞭若指掌?”
“不敢。”袁若蘭忙道,“寒鴉山有三姓,各據一方,若是涉及另外兩個世家,妾身就不知道了。”
“那麼,凍鶴潭這個地方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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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若蘭眼中掠過詫異,點頭道:“知道,不過凍鶴潭長年冰封,很少有人去那裡……”
“不是三姓弟子,想去凍鶴潭,有辦法嗎?”
袁若蘭搖搖頭:“寒鴉山不許外人踏入。”
“如果我想去呢?”
袁若蘭看着她的目光帶着驚疑,說:“若是道友上門拜訪,說不定……”
靈玉只看着她,不說話。
袁若蘭明白了,她不想讓人知道。明知道世家不許外人入內。還想進去,並且不想讓人知道,怎麼想這事怎麼不對。如果是以前,袁若蘭一定毫不猶豫拒絕,不管對方出的價碼多高,可現在……
見她猶豫不定,靈玉說:“袁道友可是得罪了什麼人?”
聞聽此言。袁若蘭面露驚慌:“你……”
靈玉緩緩道:“我們方纔在街上說話,有人想要探聽。”
袁若蘭幾乎沒有懷疑就信了。她咬着牙,面帶怒容:“我們一家子都離了寒鴉山,他們還想怎樣!”
靈玉靜靜地看着她,沒有出言相問。
袁若蘭臉上的猶豫更濃了,她一方面不想放棄這次機會,一方面又擔心被人抓到把柄。
“道友……”好半天,袁若蘭說,“可否在此稍等?犬子很快就回來了。”
靈玉眯了眯眼。之前聽那小姑娘冬兒說的話,還以爲是孩子懂事,如今看來。這一家子做主的人恐怕是兒子。
她略一思索:“在下剛到昌和城,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最多隻能等半個時辰。”
袁若蘭連忙點頭:“夠了,犬子申初就下工了。”
兩人一邊等着,一邊閒聊。
靈玉不着痕跡地套着話。頗覺有趣。
果然,袁若蘭的丈夫已經不在了,究竟是隕落了還是什麼原因,並不清楚。兩個孩子都不大,偏她性子綿軟,沒什麼主見。聽她的話意,之前似乎過得不錯,只是近幾年生計艱難。
靈玉想到她在大街上攔人的尷尬,以及院中的制符之物,心裡隱約明白。她並不是那種自幼在仙城中討生活的修士,遭逢禍事,纔不得不搬到昌和城中,憑藉制符手藝謀生。這個禍事,八成與她的丈夫有關,而且還有來自家族的壓力,讓她既不甘又無奈。只是還有一兒一女,爲了兒女的前程,不得不硬着頭皮撐下去。
她雖是家長,家中做主的卻是兒子,這一點從她和女兒的態度可以看出來。
看袁若蘭的行事,着實不像個閱歷豐富的老牌修士。搭話的手段拙劣不說,被別人盯上也沒察覺,她要尋地方說話,竟直接把她帶回家中。倘若當家的是她,只怕他們一家子已經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想到這一點,靈玉對她那個上工去了的兒子存了幾分好奇。
半個時辰沒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冬兒放下手中的藥杵:“是哥哥嗎?”
外面傳來年輕的聲音:“冬兒開門。”
冬兒連忙打開禁制,門被推開,一個身量頗高的少年跨進門來。
這少年約摸十七八歲,身材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壯實,眼神帶着銳氣,容貌與袁若蘭和冬兒有幾分相似。
“娘呢?”少年放下手中滿滿一籃的藥草,幫妹妹收拾起來。
冬兒還沒回答,袁若蘭已經喚道:“立夏,快進來。”
這個名喚立夏的少年拍掉手中的草屑,跨進房門:“娘,你今天……”
話未說完,他就看到了靈玉,頓時警覺起來。
袁若蘭拉過他,向靈玉介紹:“道友,這是犬子立夏。”而後對立夏說,“這位是來自陵蒼的道友,娘今天出門,湊巧遇到的。”兒子凌厲的目光下,她笑得很心虛。
客人面前,立夏還算給母親面子,對着靈玉笑了笑:“見過前輩。”
靈玉向他點點頭:“小友不必多禮。”
立夏的修爲比他母親還要高一些,已經達到煉氣九層。這一家子過得如此拮据,他能有這樣的修爲,恐怕收入都投到他的身上了。袁若蘭想要築基期的功法,大概也是爲兒子準備的。
靈玉的第一印象,這個少年,比他母親精明多了。袁若蘭糊塗,看不出她的修爲,就以爲她與自己一樣是煉氣期。立夏剛開始那句前輩,只是因爲她是母親的客人,緊接着目光一頓,陰晴不定起來,既有懷疑,又有敬畏。
他雖未看出靈玉的真實修爲,可也知道,以他煉氣九層的修爲,完全看不出靈玉的境界,必然是築基以上。娘今天到底做了什麼,怎麼會帶回來這麼一位客人?
正想着,袁若蘭拉着兒子說:“立夏,這位道友想請我們幫個忙,事成後願以功法酬謝。”
“功法?”立夏一怔,面上帶了惱意,低聲喝道,“娘,你又出去胡鬧了!”
袁若蘭心虛地轉開目光,嘀咕:“怎麼是胡鬧呢?娘這不是爲你着急嗎……”
客人在前,立夏也不好再說什麼,帶了幾分恭敬地對靈玉說:“前輩,我娘若有什麼冒犯的,請不要見怪。”
靈玉擺手:“沒什麼冒犯的,只是談一樁交易罷了。若是可以,我們各取所需,不可以,那也無妨。”
立夏卻很警惕:“我們不過是尋常煉氣修士,日子過得尚且艱難,怕是沒什麼幫得上前輩。”
他話剛說完,袁若蘭悄悄拉了下兒子的袖子:“立夏,這位道友想去凍鶴潭。”
立夏一怔,面色微沉:“前輩要去凍鶴潭,只管到寒鴉山求見三大世家……”在靈玉的注視下,他漸漸收聲。如果能夠,何必來找他們這幾個已經被家族放棄的棄子?
靈玉說:“你們只要告訴我,怎麼才能名正言順地去凍鶴潭就行了。只要事成,功法就是你們的。”
“前輩去凍鶴潭想做什麼?”立夏緊盯着她,“我們修爲低微,出了事可承擔不起。”
靈玉笑道:“承擔?小友想承擔什麼?據我所知,凍鶴潭一帶並無出產。我只是不想惹麻煩,纔要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立夏看向母親,袁若蘭點頭說:“凍鶴潭確實沒有出產。”
話雖如此,誰知道對方是不是哄他們?立夏知道母親心思單純,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肯定不會懷疑靈玉所言不實。
事實上,他自己也心動得很。在大夢澤,功法珍貴無比,往往憑藉一部相對完善的功法,就能建立一個世家。昌和城中售賣的功法貴得離譜,若非如此,娘也不會爲了他而四處尋找異地修士,之前還上當受騙過……
這位前輩氣勢不凡,最低也是築基修爲,擁有功法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她要求的事,有些風險,若是出了事,被袁家人知道……
立夏心中一動,冒出一個念頭。
“前輩想要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倒是不難。”立夏說,“只是,前輩所說的功法……”
靈玉摸了下乾坤袋,拋出來一枚玉簡:“小友儘管查看。”
立夏接過,探入神識,很快臉上浮起驚喜之色。
“立夏?”袁若蘭喚了一聲。
立夏收斂了臉上的喜意,向母親點點頭:“是真的。”
這部功法,是靈玉在星羅海得來的,平凡無奇,沒有明顯的特徵,別人無法從這部功法看出她的來歷。
立夏到底還是個少年,見了功法,差不多就相信了。
他看着這部近在眼前的築基功法,想到五年來的日子,心中一橫,說道:“大夢澤的世家,亦會招收散修,前輩只要僞裝成散修,去投靠這些世家就行了。”
靈玉點點頭:“我怎麼做才能平凡無奇地進入這些世家?”
“修爲越高,世家的考驗越嚴格。前輩最好把修爲僞裝得低一些,然後找個合適的身份。對了,許家近年對投靠而來的散修頗爲寬容,前輩不妨去許家。”
靈玉望着這看似直率卻暗藏心機的少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