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戰霄只覺得一陣眼花，幸虧蘇昱風及時扶住了他，“席叔叔！”
勉強站住了身子，“我……我沒事，你們就如實告訴我，最多……還有多長時間。”
“如果東晁持續發燒，不到半年。”
而且，這還是保守估計，如果席東晁一直高燒四十一度不退的話，那麼可能三個月都撐不下去。
席戰霄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滿眼都是紅色的血絲。
“我想……單獨陪着東晁。”
對於席戰霄而言，這世上最痛苦的，莫過於，自己還活着，而最深愛的人，卻一個接着一個地離自己遠去。
坐在病牀邊，席戰霄靜靜地陪着席東晁。
直到，席東晁清醒過來，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睜開眼睛，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天黑了嗎，爲什麼不開燈？”
席戰霄楞了楞，隨之伸手，在席東晁的眼前揮了揮。
他的眼睛睜着，但眼神卻沒有任何的光彩。
席戰霄握住了他的手，急忙叫人：“醫生，快讓醫生過來！”
在醫生趕過來的時候，顧琛他們也急急忙忙走了進來。
對着席東晁的眼睛檢查了一遍，醫生才說道：“因爲連續高燒了兩天，嚴重壓迫到神經，席少的眼睛，徹底看不見了。”
蘇昱風終於忍不住，一把揪住了醫生的領子，“不是你們說，只要一直接受藥物治療，他的眼睛還可以再撐一個月嗎？”
“中少，席少的病情太特殊了，我們都沒有任何的把握，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細胞的突變，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快，而且產生抗體的速度遠超過預料。”
蘇昱風咬緊了牙關，“你的意思說，你們沒辦法了？”
“對不起，我們只能盡全力，控制住細胞的擴散。”
雖然蘇昱風非常清楚，醫生不是神仙，這世上總有生老病死，是無法被控制的。
可蘇昱風怎麼能忍心呢，席東晁還只有二十七歲啊，他還這麼年輕，還有那麼長的路要走。
“昱風，你們都先出去吧。”
席戰霄艱難地開口，等房間裡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席東晁纔開口：“爸。”
一聲爸，讓席戰霄再次紅了眼眶。
席戰霄一聲只哭過五回。
第一回，是席東晁出生，第二回，是他的愛人得病，第三回，是愛人離世，第四回，是得知席東晁得了絕症，這一回，是徹底地絕望。
“爸在這兒，東晁，我的兒子。”
席戰霄張開雙臂，緊緊地抱着了席東晁。
“爸，對不起，兒子不孝，可能……要走在你的前面了。”
席戰霄強行忍着在眼眶打轉的淚水，“東晁，爸爸不會讓你死的，不會的……”
爲什麼，爲什麼老天要對他這麼殘忍，帶走了他一生的摯愛，如今又要帶走他的兒子？
他情願用自己的命，來換席東晁的命，也不想再忍受一回，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
“爸，我的事，爺爺不知道吧？”
如果席老爺子知道，還不得直接暈過去了？
只是這種事情，不可能瞞一輩子。
“爸，如果我走了，你不要告訴爺爺，爺爺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因爲我的事情，爺爺氣得心臟病犯了好幾次，我知道，我是個不孝子，我不想在我死了之後，還要讓爺爺傷心難過。”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想讓席老爺子生氣。
說着，席東晁就摸出了手機，遞到席戰霄的面前，“爸，一直沒告訴你，我收養了一個孩子，叫雲容，雲容非常地乖巧可愛，爸如果你見到他了，一定也會喜歡他的。”
原本，席東晁還盼着，能聽小云容叫他一聲爸爸。
可是如今看來，他是等不到了。
“爸，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席戰霄顫抖着手寫着：是和言蹊有關吧？
點點頭，席東晁笑着道：“言蹊身體不好，他一個人帶着雲容，難免會吃力，爸如果你有空的話，就多去看看言蹊，幫忙照顧雲容，言蹊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白天的時候，席東晁還能和他們說笑。
但到了晚上，他又開始發起了高燒。
而且比之前的還要高，四十一度五，並且不管用什麼物理療法，都無法降溫。
席戰霄急得滿眼是血絲，“手術吧，我同意手術，再這麼燒下去，人都要燒沒了……”
高燒這麼反覆，哪怕是鋼鐵的身體，也是撐不住的。
更何況，席東晁的情況，已經這麼糟糕了。
醫生趕忙扶住席戰霄，“席先生，不是我們不動手術，只是席少本人不肯同意。”
“不同意？他爲什麼不同意？”
醫生嘆了口氣道：“如果動手術的話，細胞可能會擴散到整個身體，而在此前，席少簽了器官捐贈協議，他不肯動手術，是怕手術之後，細胞擴散，無法捐贈器官。”
“席叔叔，對不起，雖然東晁再三請求我，讓我不要告訴你，但……對不起，東晁是想把心臟捐給言蹊，纔不肯動手術。”
雖然手術的風險很大，而且一旦手術失敗，席東晁的時間會更少。
可這麼一直高燒下去，不如冒風險動手術。
只是眼下的情況是，席東晁本人不肯接受，而他不接受的理由，只是怕擴散之後，會無法完成心臟捐贈。
席戰霄慢慢閉上了眼睛，良久，他卻是笑了。
“我明白了，那就……繼續藥物治療吧，如果真的不行，我不想讓他再繼續痛苦下去。”
雖然，活着是最重要的。
可如果是活得那麼痛苦，每時每刻，都要受着病痛的折磨，席戰霄情願放手。
高燒一直燒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才漸漸有所緩和。
席東晁的意識已經被燒迷糊了，醒過來的時候，他甚至有好一會兒，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但即便是如此，他在第一時間醒過來之後，卻要寫信。
即便是顧琛，也無法看下去了，抓住他的手，在手心寫着：東晁，你想寫什麼，你說，我來寫。
但席東晁卻緩緩地搖了搖頭，“不行，我要……自己寫。”
可是，他實在是太虛弱了，想拿起筆，卻幾次掉了下來。
席戰霄終於忍受不住，握住他的手，“東晁，爸不想看你這麼痛苦，我們放手，放手好不好？”
即便是選擇讓席東晁安樂死，席戰霄也不想，再看他那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