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川觸目所見,是一個巨大空曠的廳堂。廳堂裡並無採光之處,卻有融融暖光透出,頗爲敞亮。
廳堂的正位上有一香案,香案上方供奉着一位相貌清癯,手提一根竹杖的道人畫像,張遠川入門時曾經拜過,知是崑崙開派祖師。
張遠川細細端詳,只見畫像上祖師爺栩栩如生,神情不怒自威,目光如有實質,直盯得張遠川心下惴惴,遠川不敢怠慢,慌忙自案上取下香燭,端敬點燃供上,這才又跪下誠心誠意磕了三個響頭,默禱道:“祖師再上,崑崙五十一代弟子張遠川求祖師慈悲,寬恕弟子偷入之罪,還願祖師成全,讓弟子得入上清門牆,。”
禱告完了,張遠川又偷眼瞧去,只見像中的祖師爺雖仍是嚴威凜凜,目光中已有溫和之意,張遠川心頭一驚,忙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站了起來。再轉身打量,只見空曠的大廳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三個月洞門。
三門憑空而立,顏色一青、一金、一月白,俱都素雅古樸,無甚裝飾,只在門頭各有一個浮雕,青門上刻了盞八角宮燈,金門上是個七寶如意,月白門的最古怪,竟像是個農家裡常用的米鬥。三門裡倒有兩個緊閉,唯有月白門兒輕啓了一條細縫,張遠川連忙推門而入。
門內也是一廳堂,正中亦設有香案,供奉着一皁袍麻履,頭挽雙髻,神態甚是可親的道人畫像,張遠川猜到是上清二代祖師,忙又跪下恭敬磕頭。
禮畢起身再看,廳堂裡已亮起點點五顏六色的神光,一時間瑞氣氤氳,寶光蒸騰,四周沿牆多出許多紫木支架,每一架上均有一本錄冊,神光正是這些錄冊所發。
張遠川一時沒了主意,身旁無人指點,也不知該如何挑選。只好信步而走,到處裡翻翻看看,雖覺每個都十分奧妙,卻總也拿不定心思。
張遠川正自思量,眼角餘光忽被一團青光吸引,不自覺便漫步上前,誰知越是靠近越是氣喘心跳,那青光亦是越來越盛,待張遠川拿到手裡時,已映得一室皆碧。張遠川只覺滿心喜悅無限,看了看封面,上書六個古篆體大字《天行萬象寶錄》,張遠川忙找了個蒲團盤膝做下,便迫不及待的讀了起來,漸漸沉迷其中,渾不覺時光飛逝……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遠川已將寶錄中字字句句倒背如流,正待再看一遍,寶錄忽然自行飛起,青光瑩瑩繞張遠川一週,忽然一點光屑分出寶錄,印入張遠川額頭,張遠川頓覺靈臺一清,更生許多妙悟。
寶錄並不再落下,徑直飛回紫木支架上,光華閃的一閃,便消失不見,四周寶光也紛紛熄滅,廳堂又變回張遠川進來時那副空蕩蕩的樣子。
張遠川知是時辰已到,所喜自己已將寶錄內容熟記,儘可自行修煉,便也不再耽擱,又在兩位祖師像前磕了頭,便安然回返。
張遠川剛剛回到歸一閣的正堂坐下,便見明風老道士一頭闖了進來,咋咋呼呼道:“哈哈,張遠川小子,我到峨嵋找空空老道下了盤棋,結果一下就下了月餘,你沒給我惹什麼麻煩吧?”
張遠川滿臉驚色,問道:“怎麼?你已經去了一個多月了?”
老道士兩眼一瞪:“可不是?……哇呀呀,你小子是不是自己個兒過的滋滋潤潤,把道爺我給忘啦?虧的道爺我還掛念着你,這急匆匆的就往回趕!沒心沒肝!沒心沒肝!”
張遠川看老道士氣哼哼的樣子,頗覺好笑,道:“明明是你這老道士把我給忘了,怎還說我沒心沒肝?”
老道士鬍子一捋,正待爭辯,卻忽然沒了言語,只是看着張遠川出神。
張遠川心中有鬼,被他看得好不自在,幸虧此時歸一閣外忽然有人喊道:“明風師叔祖,弟子清月求見!”
老道士眉頭一皺,自語道:“這個惹人厭的小鬼頭怎麼跑來了?”
當下打開雲路將人放了進來。清月恭恭敬敬行了禮,說道:“師叔祖,下宗弟子服役時日已滿,王主事來了多次,您都不在閣中,掌門師尊特命我來帶張遠川張師弟下山。”
明風眼珠兒一轉,又深深盯了張遠川一眼,點點頭,只是說道:“那就如此吧。”便頭也不回地去了。
張遠川被明風奇怪的舉動搞得有些心神不寧,雖說對歸一閣頗有留戀,卻也不願再待,連忙收拾一下就隨着清月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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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盡秋來,轉眼又是月餘,眼下滿山紅葉紛紛,已是深秋。
張遠川回到下宗後,日夜用功,從《天行萬象寶錄》中學來的心法,已有所小成,雖只是能凌空御些小物什兒,也喜的張遠川上竄下跳。
這幾日,崑崙下宗亂哄哄的一片。原來新一輪服役又要開始,此回不比上次,下宗有好多弟子都已知道了上宗服役之事,各路人馬摩拳擦掌,掄出渾身本事大肆奔波。
張遠川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只是專心修煉,閒暇時便冷眼看看熱鬧,日子倒也頗爲充實有趣!
只是在下宗修煉總是多有不便,遇到不順之處,張遠川便盤算起麒麟崖的好處來,偶爾也會想念二小姐和明風。
這日,張遠川正在房中練功,忽被師傅派人叫到大堂。
張遠川去了一看,除師傅玉痕子之外,另外幾位長老也都在,還有一個不速之客,竟是太清的清月小道士。
玉痕子對他說道:“遠川,上宗的清月師侄奉掌門之命前來,要調你去上宗做事,你可願意?”
張遠川一頭霧水,問道:“這個……上次弟子已然去過麒麟崖,這次輪不上弟子了吧?”
玉痕子對張遠川解釋道:“這回不是服役,而是要調你去山上素堂做事。”
張遠川更是疑惑,看了一眼清月,只見小道士正緊緊盯着自己,滿臉緊張。
見張遠川不說話,小道士不由有點兒着急,一個勁兒給玉痕子打眼色。玉痕子無奈,只得說道:“遠川啊,素堂王主事服侍山上的仙師們幾十年,十分辛勞,如今年歲已大,怕是不多久便要告老返鄉,倒也是個機會!……不過,也還要看你的意願!”
張遠川頓時便明白了玉痕子的意思,素堂主事一職聽起來光鮮,但戳穿了不過就是個服侍人的管家,而且上宗門規森嚴,雜務繁多,雖說近水樓臺,卻也好處不多,上去若能拜師還可,若要長遠當個管家,就遠不如在下宗前途光明,正所謂寧爲雞頭,勿爲鳳尾,玉痕子雖說只不過當了自己一年多的師傅,但卻一向真心迴護,自然不願讓自己毀了前程。
但張遠川情況不同,即便去上宗做個長工也是求之不得,更何況還是個管事呢?是以他只假假地稍一猶豫,便答應下來。玉痕子明顯非常失望,而清月小道士就很是鬆了口氣兒,急火火催着張遠川趕緊兒收拾上路,竟是一刻不讓多待。
張遠川不由奇怪,在隨小道士上山的路上便問道:“清月師兄,這到底是怎回事兒?我至今還納悶兒哪!”
清月小道士和張遠川打過好幾番交道,張遠川剛入門時,也是他送來下宗,兩人早已是處熟了的,也不避諱,開玩笑道:“哎呀,張師弟,你的大名現今可是轟動麒麟崖!”
張遠川一驚,忙問道:“怎麼講?”
清月苦笑道:“還不是明風師叔祖?也不知他打哪兒聽說,這輪服役的弟子竟是沒有你在內,師叔祖便跑到素堂點名兒要你,王管事只好又去找掌門商量,掌門覺得有違規制,難以服衆,便沒有答應。沒想到師叔祖就發起了瘋,日日霸在玉虛宮不走,和掌門說急了甚至還滿地打滾兒耍賴,掌門無法,便去請各位師祖調解,可師祖們紛紛閉關的閉關,雲遊的雲遊。掌門無奈,只好折中,把你調到素堂任事。”
張遠川聽了也是駭異:“這……這……,師叔祖也有點兒太胡鬧了吧?其他師祖怎麼也不管管?”
清月哼哼道:“他本就是崑崙一霸,太師祖又駕鶴雲遊啦,現今誰能管他?……胡鬧?還有更胡鬧的呢,我來的時候他對我說,說……”
“說什麼?”
“說要是日落之前,我不把你帶到歸一閣,他就……就脫光了衣服,在正殿常坐不起!”
(第一卷第二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