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傾瀉而下。
淚水、雨水混雜。
兩個人渾身溼透。
蘇靜若視線下移,落在男人修長的手上,曾經她覺得那是一雙乾淨漂亮的手,可如今看來,上面滿是血污。
她用力一甩,從對方的掌心裡掙脫,緩緩起身,繞過眼前的男人,向他身後的門走去。
溫伯寒的目光一直追隨着人,她的厭惡,她的憤怒,甚至她的痛恨,全部落在眼底,心裡明白,他們的路怕是要走到盡頭了。
……
腳步踉蹌,頭暈目眩,她眼前一直出現兩人墜地的一幕,突然,胃內翻江倒海……
她撐住立柱,彎下腰,乾嘔,“嘔……”
溫伯寒疾步走來,從西裝兜裡拿出被雨水浸溼的手帕,遞給她,蘇靜若斜眸冷睇,沒接,扶着牆嘔吐不止,到最後胃裡的胃酸都要吐出來了。
溫伯寒大掌輕輕拍她的背,蘇靜若起身避開,手背擦下嘴角,繼續朝門的方向走。
“靜若……”他喊。
蘇靜若腳步未停,蹣跚前行,風雨成爲屏障,她纖瘦的背影消失在雨中……
穿過那扇破舊的門,蘇靜若扶着扶手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的走下去,地上是一串溼漉漉的腳印,一直前行。
昏暗的樓道內,靜謐而陰冷,可現在對她而言,最冷的是心。
腳下的臺階就如昨日的情景,一去不復返,她覺得他該是他們中不一樣的存在,可惜不是。
天台上的溫伯寒大腦空白了幾秒,目光落在了地上的高跟鞋時纔回過神,那是她爲了偷襲皇甫熠,才脫下的高跟鞋,幾步走過去,彎腰將鞋撿起,轉身下了樓。
蘇靜若聽到了那扇門開啓又閉合的撞擊聲,接着是一連串腳步聲,直至追到身後才停下。
“給,穿上。”
高跟鞋躍進視線裡,她怔愣的看,若不是因爲她回身去穿鞋,一定會阻止皇甫熠的,佳琳也就不會死了。
她蹙眉,用相同的眼神看高跟鞋,憎恨、厭惡,收斂目光,繼續朝下走。
“穿上吧。”他緊跟着她,“地上涼。”
蘇靜若繼續走,他一路陪着、勸着,也被拒絕着。
一層接着一層……
她不言,他不語,她走一步,他跟一步,距離不遠不近,他沒有扶她,他知道她已經嫌棄他了。
走出大廈,蘇靜若望見一輛白色的轎車疾馳而來……
她怔愣,轎車停下,車內人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鋥亮的皮鞋在泥水中疾步前行。
她在臺階上,他在臺階下,她看着他,他凝望她,目光相交,沉默中道盡相思衷腸。
蘇亦琛掃了溫伯寒手中的高跟鞋,又收回,三級臺階他一步步走上去,長臂一伸,將人打橫抱起。
蘇靜若直接偎在他頸窩處,由着男人抱着,她再次聞到了熟悉的琥珀松香,焦慮而失落的心得到一絲慰藉,活着沒有那麼痛苦,不然她真要撐不下去了。
她在他懷中意識抽離,放空大腦,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蘇亦琛低頭看了眼懷中的人,轉身朝車的方向走,身後人喊:“蘇亦琛。”
腳步停下,雨在眼前。
溫伯寒說:“等她醒了,幫我說句對不起。”
蘇亦琛微側頭,“你這句對不起,留着自己用吧!”
說完,抱着人離開,卓軼和閔延生撐着雨傘將人送到車上,溫伯寒走入雨中目送着一排車隊離開。
不知何時,頭頂撐起一把雨傘,溫伯寒回過神,看向撐雨傘的人,“周秘書,你還沒走?”
周秘書淡然一笑,“寒之,我們也回去吧。”
溫伯寒點頭,周秘書打開車門,兩人坐進轎車。
……
轎車一路來到盛世私人醫院。
蘇亦琛抱着人走進寧智的辦公室,寧智見兩人都溼漉漉的,急忙拿了條幹爽的毛巾過來,“快把人放下。”
蘇亦琛將人平穩放在檢查牀上,接過寧智遞來的毛巾,開始給蘇靜若擦臉上的雨水,寧智邊檢查邊問:“怎麼搞的?兩個人跟落湯雞似得!”
“看看她怎麼樣?”蘇亦琛沒回,********在蘇靜若身上。
寧智簡單的檢查後,說:“沒什麼大事,人太疲憊了,休息一會兒就好。”
蘇亦琛這才放心的點頭,“先給她安排個病房,讓護士給她換身乾爽的衣服。”
“嗯。”寧智轉身去安排,蘇亦琛將人報道病房內,卓婭買好了衣服送到病房,護士爲其換上。
忙活了一陣,卓婭在一旁提醒,“蘇總,市裡來的三明山督查組成員要見您,。”
蘇亦琛此時也換好了一身西裝,接過卓婭的文件,掃了眼,“走,我們去會會他們。”
“好的。”卓婭點頭。
蘇亦琛臨走時,去了趟蘇靜若的病房,人還在昏睡,臉上也不自然的蒼白,總之這個人氣色非常差。
“寧智,靜若你先照看着,我忙完就回來。”
寧智頜首,“放心吧。”
蘇亦琛與卓婭在市政府辦公室與工作組成員周旋了一夜,主要針對三明市道橋建設存在的問題及與莫氏集團的運輸不存在任何關聯,進行書面及各項檢測的說明工作,蘇亦琛將大批的證據攤開在工作組成員前,徹底挖出了三明市道橋建設中隱藏的驚天秘密。
當蘇靜若醒來時,就好像得了一場大病,渾身都不舒服。
她撐起身子,看到寧智坐在椅子上,環着雙臂抱夾,耷拉着腦袋小歇。
房間安靜,蘇靜若口渴,不想吵醒他,揭開被小心的下牀,去旁邊的桌上準備倒杯水,手剛摸到熱水壺,身後一道聲音傳來:
“別動!”
蘇靜若激靈了下,而寧智下句話更是讓她入贅冰窟。
“你這剛懷孕,要注意點,不能提重物!”
‘咔嚓……’玻璃杯從手中脫落,摔在地上。
寧智抓着她的肩膀,向後輕輕扶着,“看你高興的,快讓開,我收拾。”
蘇靜若站在原地足足緩了幾分鐘,才確認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夢。
寧智收拾好一地碎片,轉身笑着看蘇靜若,“準媽媽,還沒回神呢?”
蘇靜若盯着寧智,目光筆直而深沉,“你確定我懷孕了?”
“嗯,是啊。”寧智嬉皮笑臉的說,推着蘇靜若坐在牀上,他則坐在她對面,語重心長的囑咐,“孕早期要注意。尤其是你這種體制,懷孕就跟中了大樂透似得。對了,我還沒告訴亦琛呢,等他一會兒來了,我……”
“先別告訴他!”蘇靜若冷冷的說,臉色比之前更難看。
“!”寧智以爲自己聽錯了,膛大雙目剛要張嘴問,蘇靜若先一步說:“我說……不!告!訴!他!”
最後四個字是牙縫裡咬着說的,聽得寧智心裡毛骨悚然的,暗道:都說孕婦喜怒無常,可也沒見過這麼兇悍的。
很多孕婦在孕早期會有易怒、脾氣暴躁、或是心情躁鬱的狀況,寧智從病理學的角度去分析她,開解道:
“小表妹,雖然你的身體底子不好,但是我有,你放心,一定會有個健康的寶寶的。你不用過度的擔憂!”
“我不擔憂!”聲音比臉色還冷,問:“我懷孕多久了?”
寧智見她還是關心孩子的問題,也沒多想,“檢查結果看,懷孕不到一週,更準確的說你剛剛受孕不超過五天。”
“……”蘇靜若秀眉蹙起,回憶之前的事,她之前與蘇亦琛什麼措施都沒做,肚子半個動靜都沒有,可在F國發生的事,也沒有超過一週,心裡慌了下。
換句話說,她肚子裡的孩子有百分之五十是他的,而她沒勇氣嘗試博這百分之五十的機率。
寧智還在碎碎唸的說着關於如何注意的常識,而蘇靜若半個字都沒聽進去。
寧智唱了陣獨角戲,見蘇靜若也不給個反應,擡頭問她:“我說的那些注意常識你停沒?”
蘇靜若面如止水,“一個字都沒聽!”
寧智:“……”
蘇靜若握拳,她決定了。
“寧智,我不要這個孩子!”
“啊?”寧智眉皺成川,“你說什麼?”他不可置信。
當初要孩子的是她,如今有了,不要的也是她,“蘇靜若,你鬧哪樣啊!”
寧智的聲音明顯帶着火,雖然他是醫生,也見慣了女人做流-產,可在他心裡,不希望她也遭這份罪。
而蘇靜若卻在想,她終是不敢賭的,她不敢賭這個孩子是蘇亦琛的,萬一不是呢?畢竟那天的事真實的發生了。
蘇靜若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的說:“寧智,這孩子,不能要!”
“爲什麼?你給我個理由!”寧智臉色稍有的冷酷,嚴厲。
“……總之,就是不能要。”蘇靜若難以啓齒。
“你不愛亦琛了?”寧智問她。
蘇靜若看着他的眼睛,“不愛不會嫁。”
“那麼好,既然愛又爲什麼不要亦琛的孩子?”
“……”咬脣,他可能不是亦琛的孩子。
“你說話啊!”寧智逼問,一臉不悅。
“我吃藥了。”蘇靜若隨意扯了個慌。
寧智舔了下嘴脣,環着臂,頭一歪,“你TM騙誰呢!”
蘇靜若目光移開,“真的!”
“蘇靜若!”寧智蹭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揪起她的領子,怒道:“你知道你現在的身子有多差嗎?”
“……”蘇靜若抿脣不語。
寧智也不給她機會說,“你覺得你能在大火中活下來就是金剛不壞嗎?你身體遭遇過重傷,還有近一年的各種整形植皮手術,你大量服藥,染毒-癮、戒-毒,就你這副破身子,能懷個孩子都是老天厚待你。你TM居然跟我說你不要?!”
蘇靜若直盯盯的瞪着寧智,咬脣不放。
寧智看着她的眼睛,這女人是鐵了心不要這孩子了,他被她的倔,氣得要死,衝她,“我還就不信了,蘇靜若,你有本事就在這M市轉轉,有敢給你做了這孩子的,我寧字倒着寫!”
蘇靜若拽開脖頸上的手,沒好氣的吼:
“我他媽做個流-產關你屁事!”
“你……”寧智咬牙切齒,垂在身側的手狠狠的握了下,深吸一口氣平靜,用舒緩的口氣說:“小表妹,我剛纔激動了,我跟你講,你身體狀況真不合適做流產,你要聽我勸,知道嗎?”
“寧智,我什麼都能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能。”她淡淡的搖頭。
“媽-的!你就是不想要,也要問問亦琛的意思,他也是孩子的父親!你要徵求他的同意!”寧智拿手機,“我給亦琛打電話,本來想當面講讓他高興,現在倒好,我打電話居然是去報憂!”
“別告訴他!”蘇靜若眼疾手快,手一挑,放在寧智耳邊的手機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穩穩落在蘇靜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