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頂對弈,比智慧、比耐性,還比着誰背後多出那麼一個人。
在溫伯寒被皇甫熠逼的節節敗退時,立柱上的人咬着牙用力隔斷繩子最後一絲鏈接的部分,掙脫的那一刻,她褪下高跟鞋,赤着腳朝皇甫熠背後跑去,順便抄走地上丟棄的破舊椅子。
餘光覺得左後方一道暗影逼近,皇甫熠又見溫伯寒視線向他身後看,立刻意識到什麼猛回頭槍口舉起時,椅子已經不偏不倚的砸在他頭上,而溫伯寒也做出相應的反應,雙手奪過手槍。
只聽,‘咔嚓’一聲,椅子支離破碎,人無意識的倒在地上。
“呼……”蘇靜若長吁一聲,溫伯寒拿着手槍別在腰間,“沒事吧?”
蘇靜若搖頭,沒事。
吊在半空中的人被剛纔驚險一幕嚇得渾身冷汗涔涔,看到事情被解決,她脫力的垂下頭。
蘇靜若鬆繩子,溫伯寒張開雙臂在下面接住人,兩人合力將人放下。
落地的一瞬,顧佳琳腳軟的根本站不住,溫伯寒扶着她靠坐在一旁,蘇靜若幫着一起解開顧佳琳身上的繩子。
伸出手時,蘇靜若才發現剛纔着急,鋒利的修眉刀割傷了自己,溫伯寒目光落在那片紅上,脣抿了下。
解開繩子後,他從西裝口袋裡拿出手帕,“別動。”
蘇靜若推據,“沒事,還是先看佳琳。”
顧佳琳也緊張,抓着她的手,扯過溫伯寒手中的手帕,“流血了,我幫你簡單的包紮下。”
被握着手,手心暖暖的,顧佳琳的手指纖細,如蔥白般的,抓着她的手心癢癢的,蘇靜若看着顧佳琳低頭認真的樣子,心裡又是一陣暖。
“好了。”顧佳琳昂頭,蘇靜若垂眸看到腕子上的蝴蝶結,“謝謝你。”
“我該謝你來救我。”顧佳琳說。
蘇靜若用手背去擦額頭上的汗,輕拍顧佳琳的肩頭,說:“顧佳琳,你個笨蛋,我差點被你害死!謝就不用了,你自己看着辦怎麼給我壓驚吧!”
顧佳琳抿着脣笑,“我做飯很好吃,做頓美味大餐給你壓驚?”
蘇靜若挑眉,“一頓飯就想打發我?!”
顧佳琳笑容甜美,伸出五指,“怎麼樣?”
蘇靜若目光筆直而深沉,朝對方伸出手,“佳琳……”
一個女人舉着手,一個女人去握手,兩隻白玉似得手在半空中最終交握。
女人的友誼有時產生的莫名其妙,當初視爲情敵的女人,如今卻握手言和,心結解開,心門開啓,蘇靜若交到了第三個朋友。
“這還差不多!”下巴一揚。
溫伯寒看着兩個女人互動,站在一旁無奈的搖頭,“佳琳,救你的人還有我啊!”
顧佳琳這才羞澀的面對溫伯寒,臉頰有些不自然的紅,“你也一起來嚐嚐?”
“你的鱸魚做得最好吃。”溫伯寒說,顧佳琳聲音很輕,很柔,“那就做鱸魚給你吃。”
蘇靜若故意問,“做一輩子的鱸魚給他吃嗎?”
溫伯寒看了蘇靜若一眼,“別鬧。”
顧佳琳自然明白,可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了,他知道自己危險,肯來,這就是足夠了。
“寒之,我明白的。很多事不能強求!”
別有深意的的話,三個人都聽得明白。
顧佳琳遠比蘇靜若想象的要強大,溫伯寒揉了揉她發頂,就像初見她那時的樣子。
“佳琳,我該謝你。”
被按住髮絲的那刻,顧佳琳頭低得更甚,蘇靜若歪着頭,盯着女人的小臉看,粉紅粉紅的,心裡嘖嘖道,最美不過少女心啊,雖然她表面上說着不強求,可心裡還是有期待的。
佳琳,希望你遇到更好的他,善待你。
“靜若,你怎麼光着腳?”
被顧佳琳這麼一提醒,蘇靜若這才低頭髮現,自己真沒穿鞋。她剛纔爲了避免高跟鞋發出聲音,脫掉了,回頭看着遠處的鞋,轉身去取。
溫伯寒拿出手機,撥通周秘書的號碼,他人背對着顧佳琳,走到一邊打電話。
顧佳琳則在握着手腕揉着,餘光覺得視線裡有一道黑影閃過,她猛然驚醒,眼看着皇甫熠不知什麼時候醒來,直奔站在不遠處的溫伯寒衝去……
顧佳琳心咯噔了下,想都麼想,朝着溫伯寒奔過去,在皇甫熠用力推向溫伯寒的一瞬,她先一步擋在溫伯寒身前,巨大的推進力將顧佳琳從高臺上推出樓梯外……
蘇靜若擡頭的一瞬,看到的就是顧佳琳飛出去的情景,她渾身打了個激靈,“不——!”
溫伯寒轉身,扔掉手機身手去抓人,而皇甫熠先是一愣,幾乎是同時做出反應,直接躍出高樓,雙臂張開去抱住人,“佳琳——”
蘇靜若眼看着兩人從眼前消失,她踉蹌的跑過去,在身子要躍出樓外的時候,被溫伯寒大力扯住,攔腰箍住人,“蘇靜若你要幹嘛?!”
蘇靜若雙目膛大,看着兩人的身影由大變小,越來越小……最後,‘嘭……’一聲悶響。
“不——”她瘋了般的伸手去抓,好像這樣就可以抓住兩人,就可以將他們拽回來。
淚水決堤,視線模糊,血液逆流,人如螞蟻般的一擁而上……
蘇靜若一直保持向下衝的姿勢,眼淚睡着睫毛滴下去,她討厭經歷生死,厭倦了,她痛恨身邊的人在眼前死去,“啊——”淒厲的嘶吼,如困獸的哀鳴。
溫伯寒心顫了下,急忙將人拖回來,讓她靠在牆角坐會。
卓軼帶着人趕到,將皇甫熠的保鏢全部控制,而周秘書聯絡警方也來到玫瑰大廈下。
現場被封鎖,法醫檢查屍體及勘察現場,警官從樓下到樓頂進行例行問話。
警官問道蘇靜若時,她瞳仁黯淡,回答問題只有‘是’與‘不是’,溫伯寒在一旁看着,心疼不已。
天台爲案發現場,卓軼等人被要求不準進入,只能在樓下等候。
當警官做完現場筆錄後,將天台封鎖,短時間內不允許其他人進入。
警員漸漸撤離,最後只剩下溫伯寒與蘇靜若。
溫伯寒靠在一旁的立柱上看着她,蘇靜若一臉疲憊,身上的衣服沾染了灰塵,耳邊幾縷碎髮,隨着風飄動。
他從沒見過她這樣,一直意氣風發、聰慧幹練的一個女人,在這一刻顯得那麼嬌小柔弱。
蘇靜若垂着肩,雙手交握,手肘拄在膝蓋上,視線盯着虛無的一處,眼前閃現着與顧佳琳幾次簡短的見面,卻又是那麼深刻。
腦子很疼,裡面似有一把尖刀攪動,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忽略了,可又一時想不起來。
她到底忘記了什麼?
‘轟隆隆……’又是一陣雷聲,她昂起頭,‘啪嗒、啪嗒……’的雨點打在臉上。
隨着沁涼的雨澆醒沉睡的思緒,蘇靜若清醒了些。
她想起令她匪夷所思的一幕,那是前幾日在咖啡廳內的情景,還是那張簡單的咖啡桌,對面是顧佳琳,她手捧着咖啡杯,對她說‘我希望他得償所願’。
……
至今蘇靜若還無法忘記她那雙眼睛,明眸湛清,秋水含情,那是對一個男人最深沉隱忍的愛慕,顧佳琳愛慘了溫伯寒,真是愛慘了他。
所以……
蘇靜若緩緩擡頭,盯着溫伯寒看了幾秒,而被她注視的人也在某一刻眼神拉回聚焦。
他走過去,彎着腰喊:“靜若……”
蘇靜若昂起頭,用一種震驚、陌生的目光回看他,溫伯寒被看得心裡發毛。
聲音沒了以往的雲淡風輕,帶着一絲輕顫,“靜若,你怎麼了?”
蘇靜若眼圈一紅,擡起手一巴掌甩在溫伯寒的臉上。
‘啪……’一聲,溫伯寒臉偏向一側,乾淨的面頰上印着五個清晰的指痕。
他愣了幾秒,回過神,轉頭又看向蘇靜若,他沒有怒,反而帶着一如往常謙和的笑,哄着她說:“靜若,回去吧。”
‘啪……’又是一巴掌,他臉偏向另一側,面頰通紅。
回頭,看她,微笑,說:“這是意外,真的是……”聲音戛然而止,蘇靜若的手再次甩在他臉上。
溫伯寒用手背蹭了下嘴角的血,繼續說:“我沒想到會這樣。”
‘啪……’清脆的巴掌。
“我只是讓佳琳幫我個忙。”
他緩緩的說,她重重的打。
“除了她,沒有別人能拿到那些東西。”
‘啪……’狠狠扇下去。
“你比我更清楚,想要扳倒皇甫家有困難!”
她再次舉起手,卻被他大掌握住手腕,她咬着咬脣,憤怒的瞪着眼前的人,手執拗的還朝對方的臉上使着勁。
溫伯寒俊美的臉上紅腫狼狽,可眼中的光卻依然暖入春日,他輕聲對她說:“換隻手,你看都紅了。”
蘇靜若手掌是麻的,手震的抖動,她開口,聲音啞了,氣若游絲的說:“她那麼愛你,她那麼愛你……”無奈、淒涼的搖頭。
溫伯寒輕微頜首,“……我知道。”
“呵……”蘇靜若苦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寒之,寒之……”話如鯁在喉,她被卡得只能喊他的名字。
溫伯寒溫潤如玉的笑,這笑只對她纔有,“我在。”
蘇靜若覺得心裡悶,有什麼東西壓在心口上,喘不上氣,“是你害死她的,是你害死她的。佳琳最後一次見我,對我說過一句話,‘我希望他得償所願’,是你指使她偷皇甫家的罪證,然後讓她將東西交給我。你早就該預料到,皇甫熠知道後不會放過佳琳,你爲什麼不保護她!啊!!你怎麼忍心將她棄在危險的環境裡不管!你怎麼忍心,啊!!”
溫伯寒沉默無言……
沒錯,是他害死她的。爲了搞垮皇甫煜,讓他徹底從政治舞臺上被清除,溫伯寒向顧佳琳請求,讓她有機會一定要拿到皇甫兄弟的罪證,從而覆滅X國這個第一家族。
只是他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