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發白,小舅子就趕來了,把外頭的大門拍得砰砰響。
劉富貴折騰了一個晚上,老骨頭都散了架似的,睡得很死。
婆娘聽到叫聲,踢了劉富貴一腳,沒醒,又踢了一腳,並用上了勁,不偏不倚,正好踢到了男人的痛處。
“哎喲!”
“哎喲!”
劉富貴捂着傢伙坐起來,衝着婆娘齜牙咧嘴一臉苦笑道:“臭婆娘,踢麼子踢嘍,*了跟我說一聲噠,我來幾竿子就是了!”
“剁腦殼的,都這麼大年紀了,我發麼子騷哪,好像是孃家來人了,快去開門撒。”
“臭婆娘,你莫不是想閨女想瘋了吧,今天才第二天哩,孃家來麼子人嘍。”
“你細聽撒,是孃家來人了。”
劉富貴側耳細聽,是小舅子的叫門聲:“姐夫,姐夫,快點起來開門哪!”
按規矩,姑娘嫁出去後,要第三天才和自己的男人一起回孃家看望孃老子,這規矩叫“轉腳”。新娘子“轉腳”一般不在孃家留宿,當天得趕回婆家。回婆家後,公婆煮一個豬肚子一起吃,表示全家團結和睦。
“莫不是閨女出麼子事情了。”劉富貴心裡一驚,披上衣服趕緊去開門。
小舅子面無血色地站在門口,褲腳被露水打溼了,溼漉漉的,手裡捏着一隻繡花鞋。
小舅子哆嗦着把那隻繡花鞋遞過來的時候,劉富貴麼子都明白了。
鞋是自己閨女的,人生到了盡頭就剩下鞋子一隻。
劉富貴眼睛一花,整個人都靠在門框上,淚水涌出眼眶,淚水先是在皺紋裡頭漫延,然後大滴大滴地掉在門檻上……
“我家閨女麼子時候走的?”劉富貴**着鼻子,聲音有些顫抖。
“昨天夜裡。”小舅子的聲音很低沉,充滿了悲痛與無奈。
“砍腦殼的,昨天夜裡哪個走了?”劉富貴的婆娘起來了,剛好聽到他們的談話,扣着右邊*上的佈扣子問劉富貴。
劉富貴的肩膀頂在門框上,勾着腦殼,沒有理會婆娘。
婆娘又追問了一句:“砍腦殼的,昨天夜裡哪個走了?”
劉富貴這才把手中的那隻繡花鞋往身後晃了晃,婆娘像遭雷公劈着了似的,來不及哼一聲就倒在樓板上了。
“臭婆娘,你怎麼了?”劉富貴聽到響聲,回頭看見婆娘倒在樓板上,趕緊抱住婆娘問。
“姐夫,我姐怎麼了?”小舅子衝到劉富貴的身邊問。
劉富貴伸手到鼻孔上探了探說:“快點,還有半口氣。”
劉富貴趕緊用右手的大拇指死死地掐住婆娘嘴巴上的人中穴,回頭衝小舅子吼:“愣着幹麼子,還不快點到火爐邊給我拿硬傢伙來!”
小舅子趕緊跑到裡邊的火爐邊,拿來火鉗子。
劉富貴大聲說:“撬開她的嘴巴,把火鉗子放進去!”
小舅子撬了幾家夥:“牙齒咬得死死的,我撬不開!”
“撬不開也得撬,否則這半口氣上不來,你姐就死翹翹了!”
小舅子用了好的大勁,才把姐姐的牙齒弄開,往裡頭塞了把火鉗子。
半袋煙的工夫,婆娘總算緩過氣來了,抱着劉富貴的脖子失聲痛哭。
“嗚嗚……我們孃老子造的麼子孽呀,白髮人送黑髮人。老天爺啊,你肯定是瞎了眼睛,送錯了人……嗚嗚。”
劉富貴說:“臭婆娘,別哭了,人死了又活不轉來,我們還是過去看閨女最後一眼吧。”
婆娘抽着鼻子說:“老不死的,我們做長輩的怎麼有臉去看她呀,回頭來讓人笑話,嗚嗚……”
子女死了,孃老子是不能在靈堂出現的,更不能上山送葬,這是十里八寨的規矩。送終,送終,是子女替孃老子送終,而不是孃老子替子女送終,否則會被人笑話的。子女死了,只能由兄弟姐妹出面。可是,劉翠花只有一個屁事不懂的傻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