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宮裡依然歡笑聲一片。
若棠盡職盡責的扮演着溫順恭敬又善良大方的好媳婦一枚,伺候的淑貴妃眉眼彎彎笑容不斷。
正此時,一名內侍腳步匆匆的停在了水晶珠簾外頭。
老嬤嬤輕瞥一眼,自然有淑貴妃的心腹宮女上前詢問。
若棠正用心的替淑貴妃拿捏着肩頸,眼角餘光微微一掃,就將那內侍凝重焦急的神色收在了眼底。
打發了內侍離開。那宮女亦是一臉沉重的疾步走過來。
淑貴妃自然早發現了異常,笑容不變的伸手拍拍肩上若棠的手,“好了好了,母妃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孩子,站了這麼久,也乏了吧,快些坐下休息一會。”
若棠便謝了恩,依然在她下首坐了下來。
那宮女此時已經走到淑貴妃身邊,俯身附在她耳邊輕聲快速的說了些什麼。
淑貴妃臉上的微笑似僵了僵,眸中冷光一閃,片刻便又恢復了笑容,“陛下眼下在何處?”
“陛下正在過來的路上。”
淑貴妃便看向若棠,若棠識趣的站起身來。“一上午盡攪擾母妃了,孩兒也該告辭。母妃保重身體,孩兒得空便進宮給您請安。”
“嗯,你剛搬新居,想來手頭事務也繁多,本宮就不留你了。”淑貴妃微笑道:“只你明日要接受治療,也不知大驚不打緊。且在家中好好養着。等身體好了又再說。”
又殷殷叮囑了兩句後。便讓身邊的宮人送若棠出宮。
等若棠一走,淑貴妃面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不見,眼神陰沉的似要滴下水來,“本宮一直讓你們留意着正陽宮的動靜,王后鬧出這般動靜來,本宮卻是最後一個知曉的,你們真是當的好差!”
宮女嚇得連忙跪下來,申辯道:“自陛下的旨意到了正陽宮,奴婢便一直着人細心留意,但先前王后確實沒有動靜,後頭換上王后袍服,也只說是要找陛下謝旨。奴婢便沒有放在心上,豈料王后她竟然……”
“滾下去!”淑貴妃氣怒難當,沉聲喝道。
那宮女得知自己性命無礙,再不敢說半個字,伏在地上用力磕了個頭,慌慌忙忙的退了出去。
老嬤嬤上前,熟稔的替她按揉起額角來,“娘娘,此時追究已是無用,眼下最要緊的,還是陛下的態度。陛下一會就過來,憑他對您的愛重,想來是不會受王后所威脅的。”
“本宮到底還是小瞧了上官氏!”淑貴妃緊緊攥着手裡的帕子,用力閉了閉眼,方纔將極怒的情緒緩和了下來,“罷了,等見了陛下再說吧。”
不過半盞茶的功夫,身着威嚴龍袍的百里煌便疾步走了進來,他手一揮,屋裡宮人井然有序的退了出去。
淑貴妃佯裝什麼都不知道,如往常一般微笑親暱的上前迎着他,“陛下怎麼這時候過來了?今日奏摺不多嗎?”
百里煌一直緊繃的身體,似在看見淑貴妃後才終於放鬆了下來。
他深深的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愈發覺得自己對不起她,“蓉兒!”
“陛下這是怎麼了?”淑貴妃微微挑眉,擔憂的上前來,“可是哪裡不舒服?”
“朕過來,是有事要與你商議。”百里煌牽起她的手,滿臉歉意的說道:“先前王后那毒婦找到朕……”
淑貴妃便如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震驚的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眼圈就紅了起來,一把拿帕子捂住了嘴,忍着哭泣說道:“王后娘娘竟這般恨我,連我的皇兒也要搶去……不行,我去求她,陛下,我去求王后,求她不要搶走我的皇兒,我……只要她答應不搶走皇兒,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就算立刻將我貶出宮我也心甘情願!”
“混說什麼?”百里煌緊緊抱住她,又是懊惱又是心疼的說道:“朕原就不該留着她,倒給了她機會這般興風作浪。蓉兒,事情到了這地步,爲了你的名聲,爲了皇兒的前程,將他記在你名下這件事,只怕是……不妥了。”
淑貴妃猛的擡起頭來,發紅的眼睛哀慼的盯着百里煌,“那麼陛下,您真的要將皇兒記在王后名下嗎?”
“這是不可能的!”百里煌斬釘截鐵的否認道,“朕如何能讓那毒婦如願?小七小八她誰都別想要了,只是如此一來,就要委屈蓉兒你了。”
淑貴妃聽他的語氣,便知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她咬了咬牙,方纔道:“蓉兒但憑陛下做主。”上樂聖弟。
看着淑貴妃委曲求全的模樣,百里煌愈發的覺得愧對她:“是朕思慮不全,纔給了那毒婦空子鑽,你且放心,此事朕不會就這麼算了,總要給你們母子一個交代!”
淑貴妃含淚搖頭道:“陛下不必如此爲難,像眼下這般,臣妾想要見皇兒,便能宣他過來一見,於我已是心滿意足了。至於能不能記在臣妾名下,已不是什麼大事,難道不記在臣妾名下,皇兒便不是臣妾的皇兒了嗎?”
百里煌嘆口氣,“只是那孩子到底對你怨氣頗重,朕實在擔心……”
淑貴妃眸光微閃,“母子連心,臣妾相信,假以時日,皇兒他定然會原諒我這個母妃,臣妾不着急,陛下也不要着急好不好?”
沈若棠這個女人,只怕從今後要更緊的抓在手裡才行了。
半晌,百里煌長長嘆息一聲,“朕原以爲此事十拿九穩,卻不想會橫生枝節。蓉兒,你們母子兩個,朕愧對你們實在良多,你心裡可會怨朕?”
“陛下這是哪裡話?”淑貴妃伏在他胸口,輕柔迴應道:“陛下的苦衷,蓉兒心裡都是明白的。能繼續留在陛下身邊服侍您,蓉兒便已經心滿意足。皇兒也是,陛下苦心栽培他,他便是眼下不理解,往後也定會明白您對他的一片苦心。蓉兒如今能在陛下身邊,又能時時見到皇兒,這纔是最要緊的。”
“你啊,總是這般容易知足。”百里煌又嘆一口氣,僵硬的身體卻慢慢的放鬆了下來。
“知足方能長樂啊,”淑貴妃輕聲說道:“蓉兒本就沒有大志向,您是知道的。”
“朕當然知道。”百里煌撫着淑貴妃單薄的背脊,感慨着應和道。
兩人靜靜地相擁了一會兒,待百里煌心情全然平復了,淑貴妃才離開他懷抱,擡頭看着他,期期艾艾的說道:“陛下,臣妾能不能跟您討個恩典?”
此時百里煌正是愧對她之時,她可不能白白錯過了這個機會。
“你說。”
“臣妾這些日子才弄明白,原來那位沈姑娘,根本不是什麼無父無母的孤女,您道她是誰?”不等百里煌回答,淑貴妃又徑直往下說了:“原來她竟就是大楚時,楚皇給皇兒賜婚的那位沈相之女沈若棠!”
“有這種事?”百里煌的眉頭迅速壓了下來,“老三好大的膽子,他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弄虛作假欺瞞於朕!還有那不知廉恥的沈若棠,她……”
“陛下且先聽我說。”沈貴妃哀求他道:“那位沈姑娘,臣妾自知道她的身份後,便常召她進宮來說話,臣妾發現,傳言裡說她種種不堪,並非事實。實則她恭謹知禮,仁善大度,孝順恭謙,是真正的名門淑女。”
百里煌卻明顯不信,“只怕那是她裝出來的樣子。若真是個好的,又怎會不顧身份不知廉恥的住在老三府中,還厚顏跟着老三參加宮宴?”
“陛下,您常道臣妾在識人一途上頗爲擅長,臣妾與她接觸這些日子,倘若她是裝出來的,臣妾又如何能被她瞞過去?”淑貴妃柔聲說道:“至於她爲何會在三殿下府中,卻是因爲——她是被三殿下擄來琉國的,三殿下威脅於她,倘若不聽從他的話,便讓她再也見不到皇兒。仔細想來,這沈姑娘這般遭遇,倒跟昔年臣妾有些相似。臣妾知道後,心裡難免要多憐惜她兩分。”
百里煌眉心原本蓄積的慍怒在聽聞她提起昔年時,便如被一盆雪水兜頭澆淋下來一般,“如此說來,她竟也是不得已?老三好大的膽子,竟敢做出這等事來!”
“許是三殿下有他的理由吧。”淑貴妃輕描淡寫的說道,“臣妾知道這些事後,心裡很是不安,因而想求陛下,不若還讓她跟在皇兒身邊,到底是有情人,就這麼拆散了,臣妾實在於心不忍。”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百里煌沉吟道:“不過要做皇兒正妃,卻是絕無可能。這一點,你身爲皇兒的母妃,卻是要爲他顧慮周全,可明白?”
頓了頓,又不放心的道:“肖侯爺家,這道聖旨是該早些下達下去了。”
“陛下這般厚此薄彼,只怕不妥。”淑貴妃卻連忙道:“論長幼有序,三殿下的親事尚未說定,卻先定下皇兒的親事,只怕……”
“你說的有理。”百里煌深以爲然,“老三到底也是朕的兒子,他的皇妃人選,也要慎重一些——你與外命婦打的交道多些,心裡可有合適的人選?”
“好姑娘倒是不少,就不知道三殿下是什麼心思?”
“且不管他,你給朕擬個單子出來,朕再斟酌一番,將人選趕緊定下來。如此,皇兒的親事也能塵埃落定了。”百里煌兀自笑着道。
淑貴妃笑的柔順恭謙,微垂下的眼簾擋了眼裡雪亮的光:“是,臣妾擬好單子便給陛下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