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紀鳶回來後, 去了一趟洗垣院, 瀲秋竟然早早便在院子外候着了, 見她們回來了,立馬打發了人到裡頭通報, 歡歡喜喜的迎了上來, 道:“二位小主子,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姨娘都盼了一整日了。”

尹氏憂心了一整日,見霍元昭跟紀鳶肩並着肩走了進來,立即上前, 拉着她們二人的手左瞧右瞧,見二人神色與往日並無多少異處, 心下暗自鬆了一口氣。

頓時轉憂爲喜道:“今兒個在戴家玩的可還開心?”

紀鳶見霍元昭面色忸怩, 微微笑道:“今日戴家來了好些人,馬車整整堵了兩條街, 當真熱鬧得緊。”

邊說着, 邊下意識的往尹氏微隆的肚子瞧了一眼。

霍元昭挽着尹氏的胳膊,亦是跟着笑道:“就是, 就連九公主也來了,可惜,就待了一會兒, 我竟然沒瞧見, 當真可惜。”

紀鳶聽了只有些詫異, 九公主也來了?是端午那日, 馬車裡的那位貴女麼?

她倒是不知,想來是她們到大姑娘屋子裡去的那會兒來的吧,她在大姑娘院子裡一直待到了宴會散了後纔回來,其實,露面的時間並不長。

尹氏拉着她們二人又細細詢問了一遭,不多時,又不漏痕跡的問了問大姑娘的身子,及孩子的情況,紀鳶只笑着一一講訴,尹氏終於放下了懸了一整日的心懸,末了,輪流將她們二人單獨叫進去說話,不一會兒,二人紛紛紅着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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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她的竹奚小築後,紀鳶通身軟綿無力,回來後,直接安排洗漱沐浴,連晚膳都沒用,埋進被子裡,轉眼便睡着了。

以往,都是菱兒跟在紀鳶屋子裡守夜的,這晚,抱夏親自留下守着紀鳶。

夜深了,臨歇前,菱兒洗漱後輕手輕腳的摸進了臥房,進去時,見抱夏披着厚厚的襖兒坐在油燈下做鞋墊,見菱兒進來,抱夏手下未停,擡眼瞧了她一眼。

菱兒緩緩摸到了寢榻前,挑開簾子往裡瞧了一眼,只見自家姑娘規規矩矩的躺在被子裡,睡得正沉。

姑娘睡覺歷來有些不大老實,喜歡側着睡,趴着睡,卷着被兒,倒是難得瞧見睡得這般規規矩矩的。

菱兒好生瞧了一會兒,替紀鳶捏了捏被子,這才退了出來,走到抱夏跟前,衝她低聲道:“抱夏姐姐,這麼晚還在做,當心傷了眼睛,要不,你還是歇着去吧,我來守着姑娘便是了。”

抱夏指尖動作飛快,只見她捏着針屁股往發間輕輕蹭了一下,用頂針將針屁股從厚厚的鞋墊穿了過去,這才抽空衝菱兒道着:“沒事兒,今晚我守着,你去歇着吧,做完這個,我便也要歇着了,聽話,快些去,姑娘好不容易睡的這麼香,回頭別將她給吵醒了。”

菱兒聞言,只咬了咬脣,她覺得今兒個姑娘跟抱夏姐姐二人的神色好像皆有些不大對勁兒,雖瞧着與往日差別不大,但菱兒不是旁人,她日日跟在紀鳶身邊貼身伺候着,紀鳶眉毛一挑,她便知是要天晴還是下雨。

菱兒是個憋不住話的,只憋得十足難受,但見這日夜深了,也不好發問,只得留着滿肚子的疑問跟糾結退下了。

抱夏自然心知肚明,自然也是信得過菱兒的,只是,白日裡所發生的那樁事兒,非同小可,便是連她現如今回想起來,都還感到一陣後怕,如何敢肆意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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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紀鳶這一覺睡得並不怎麼踏實,睡得死,頭卻很沉,大概是白日裡還殘存了些藥效的緣故吧。

到了後半夜丑時時忽而醒了。

醒來時,抱夏還坐在油燈忙活,似乎是要通宵達旦的守着。

“什麼時辰了,怎麼還沒歇着?”

紀鳶揉了揉眉心,披着厚厚的外裳便下了牀。

“姑娘怎麼起來了?”

抱夏立馬上前尋了件厚厚的披風搭在了紀鳶肩上,末了,又到外頭小廚將晚上特意留下來的粥端了進來,紀鳶一整日都沒幾粒米下肚,這會兒當真是有些餓了,跟抱夏二人分了一碗,竟還有些意猶未盡,大半夜的,竟然徹底精神了。

主僕二人睡不着,便坐在燈下細細說着話,想到白日的事兒,抱夏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問着:“姑娘,白日裡發生的事兒,姑娘如何不跟姨娘講?我知現如今姨娘有了身子,您不想讓姨娘操心,可畢竟這樁子事兒事關重大,奴婢覺得姑娘應當跟姨娘說的。”

紀鳶飲了口茶漱口,用帕子將嘴角拭了拭,緩緩道:“便是姨娘知曉了,也無能爲力,不過是徒生煩惱罷了。”

“那就白白忍下這苦果嗎?”這幾年,在這竹奚小築待着,跟在紀鳶身邊伺候着,抱夏早已經練就了一副淡然處之、四平八穩的氣性,尤是如此,遇到了這樣荒唐惱恨的事,便是脾氣再好的人,怕也無人受的了吧。

“好在姑娘走得快,您前腳剛走,那大姑爺便——”抱夏說到這裡,語氣頓了頓,只小心翼翼的瞅了紀鳶一眼,道:“大姑娘…大姑娘是想將姑娘您算計給…大姑爺嗎?”

紀鳶垂眼,良久,只道,“聽說大姑娘身子不好,倘若沒猜錯的話,此番生產怕是虧損了些身子。”

又加上剛生的姐兒體弱多病,怕是隱隱有些病急亂投醫了吧。

抱夏聞言直接將手裡的針線活都給丟遠了,只咬牙道:“以往府上衆人只道大姑娘是個明事理、知世故的,萬萬沒想到竟然用這般下作的手段去算計旁人,府中所有人當真是瞧錯她了,這樣的行徑,與玉笙院那位又有何不同?”

紀鳶微微眯了眯眼,忽而淡淡道:“倘若算計我的當真是那大姑娘還好,就怕是——”

抱夏心下一緊:“姑娘的意思是…太太?”

шшш⊕ ttκǎ n⊕ ¢o 至少大姑娘人在戴家,倘若想要算計她,到底鞭長莫及,隔了一截,可倘若是王氏的話,那紀鳶分明就是入虎口的那隻羊,唯有任她搓揉的份啊。

王氏想讓她做尹氏第二。

可是,她卻不一定是那道良藥啊。

便是連紀鳶自己都倍感意外,中秋那會兒,她便隱隱已經察覺到王氏對她的關注,那時,她還一直以爲是因爲…霍二的緣故,卻未料,竟是爲了大姑娘。

想到對方怕是早早便已經盯上她了,紀鳶頭皮便又是一麻。

抱夏怔了好一陣,還隱隱未曾將這一事實消化,過了好一陣,這才喃喃道:“若是太太的話——”

抱夏腦海中忽而一陣白光閃過。

難怪,白日裡,她還有些納悶,姑娘明知那屋子裡下了迷藥,如何不當場點破,將事情挑明瞭,反而費盡心思繞了一大圈,原來…就是爲了裝作並不知情啊!

不知對方在算計她,不知對方在打她的主意。

便是姑娘挑明瞭又如何,既然對方敢算計,她挑明瞭,不正好將錯就錯,直接蓋棺定論了麼?

所幸裝作不知情,興許…還可以私底下…周旋一二,說不定,會有轉機出現。

***

這一番背後隱情,抱夏是在紀鳶一步一步的提點下才慢慢意識到的,可是,姑娘卻在片刻便已經發覺了,眨眼之間便又不慌不亂的將所有退路安排好了,將所有難題一一破解了,並且還是在吸了不少的迷藥情況下。

她明明要年長她幾歲,可是,這一刻,抱夏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認識到,聰慧,原來無關年齡。

“那姑娘…咱們該如何是好?”

做妾,是永遠屈於人下的,若是擱在以前,抱夏覺得未來有朝一日能夠爬上姨娘那個位份,便也死而無憾了,那是她們這些丫頭奴才心目中頂了天的福分,亦是大部分做丫頭的心目中做過的最不切實際的夢。

可是,自從來到這築奚小築後,隨着年紀的增長,抱夏這才漸漸發覺,這竹奚小築是自由的、閒舒的,而那洗垣院是死氣沉沉的、壓抑的。

想都不用想,她知道,姑娘是絕無可能做妾的,任何人的妾氏。

“見招拆招吧。”

紀鳶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