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

沈氏盯着細細瞧着, 一時心裡頭不知是何滋味,過了好一陣,只見那沈氏忽而垂了垂眼道:“我的時日恐要到頭了, 父親一門心想要再將嫣兒送到霍家來, 好藉着霍家的勢鞏固咱們沈家的地位,只是, 夫君是個自有章程之人, 倘若他不肯點頭, 怕是連老夫人也做不了他的主——”

沈氏話還未曾說完, 便被霽月連連打斷, 道:“小姐, 您這都瞎說些什麼胡話, 呸呸呸,這些不吉利的話小姐萬不可再說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小姐,您…您就好好休養身子,再也甭操心旁的事物了。”

沈氏強自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只緩緩伸手拍了拍霽月的手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曉,再者——”

沈氏故作輕鬆道:“儘管母親瞞得緊,但其實很小很小的時候我便聽到過大夫與母親的交代, 說我恐壽數難長, 母親一直以爲我不知道, 其實早早便曉得了,能夠活到現在,我已經十分滿足了…”

“小姐…”霽月聞言,心裡頭一酸,只緊緊抓着沈氏的手。

“就是…就是有些捨不得,捨不得…”

說到這裡,沈氏只忽而有些哽咽的將後頭幾個字隱了下去,雙眼亦是微微泛紅了,不多時,只將臉微微別過去了,過了好一陣,這才緩緩道:“倘若夫君首肯,同意他日讓嫣兒進門,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可若夫君回絕,我…我終究還是有些放不下他。”

於是,沈氏想到了這帕子的主人。

雖不知丈夫緣何留了那麼個小女娃的私人物件在身,但沈氏想來,終歸是有些淵源的。

原是想在臨走前,再最後一次手把手的替丈夫安排好後院之事兒,可是,待見到紀鳶的容顏後,沈氏忽然猶豫了、遲疑了。

或許便是再如何賢良大度的女子,在感情上終歸都是小氣的吧,她或許只是想要找到合適的人,在往後的日子裡能夠好好替她照顧好她的丈夫,是替代她,而不是取代她啊。

無論哪個女子,見了那樣一張臉面,第一反應都該是忌憚,而不是驚豔吧。

思及至此,沈氏只漸漸地將手中的帕子拽得緊緊的,過了好一陣,忽而緩緩擡眼,盯着坐在牀沿的霽月,一臉正色道:“霽月,有一樁事兒,我想要託付於你。”

***

卻說沈氏想要託付何事暫且不提。

紀鳶滿心複雜的回到宴席時,遠遠地只見霍元昭跟前的丫鬟畫眉立在了屋子外,正一臉焦急的等着,見到紀鳶回了,立馬匆匆朝着她趕來了。

紀鳶還以爲是那霍元昭等不及了,要立馬尋紀鳶一道去放河燈了,霍元昭白日都念叨一整日了,盼了一整日,好不容易盼到了時辰。

卻未料到,畫眉匆匆跑過來,衝着紀鳶稟着:“表姑娘,姨娘方纔暈倒了,被送回了洗垣院,三姑娘急得團團轉,也跟着去了,臨走前吩咐奴婢在這裡候着表姑娘,好給你一個信。”

紀鳶聽了,登時心下一緊,隻立馬上前幾步,一臉緊張的拉着畫眉的手道:“姨母如何就暈倒了,是何時發生的事兒,要不要緊?”

邊問着,腦海中邊浮現出尹氏一臉蒼白的面容,方纔用膳時她便發覺了,正要過去詢問的,怎料她的擔憂當真成了真。

畫眉只憂心道:“表姑娘前腳剛走,姨娘便…許是今兒個替太太打下手,操勞了一整日的緣故吧。”

見紀鳶一臉憂心忡忡,頓了頓,畫眉只安慰道:“表姑娘也莫要憂心,姨娘現如今已經回院了,太太特意命人去請了大夫,應當無礙的。”

紀鳶聞言,心中稍稍穩了穩心神,當即便與守在屋子外的嬤嬤招呼了聲,便立馬領着菱兒匆匆往那洗垣院趕去。

在院子外恰逢遇見了正要進院的霍元懿,見紀鳶行色匆匆,霍元懿便立馬將她攔了下來,挑眉道:“鳶妹妹,如此匆忙,可是發生了何事?”

頓了頓,又笑着問:“是要趕着去放河燈麼?”

不知何時,這霍元懿早已經熟稔的將稱呼從紀姑娘,鳶家表妹,變成了鳶妹妹。

這會兒紀鳶壓根無心與之寒暄,隻立馬朝那霍元懿福了福身子,道:“二公子。”便要越過他離去。

未料那霍元懿竟一時心急,長臂一伸,竟然往紀鳶身前一欄,道:“哎,你什麼急啊?”

紀鳶一時不察,整個人險些撞到了他的臂膀上,眼看着就要挨上去時,紀鳶生生剎住了,卻未料,他長臂恰好擡到了齊紀鳶的胸部位置,眼看便要觸碰了上去。

紀鳶頭皮一麻,臉蹭地一下紅了,隻立馬連着直直往後退了好幾步。

那霍元懿亦是一愣,待回過神來後,立馬便將長臂放了下來了,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向來風流倜儻的臉上竟然難得訕了訕,道:“那什麼,我正好也要往那邊去,原是想要問順不順路的。”

紀鳶垂在兩側的手握了握,又鬆開了,再握了握,只極力壓下了面上的躁意及心中的怒意,過了好一陣,方擡眼看着那霍元懿一字一句道:“:“姨母身子有些欠妥,我有些擔憂,正要去洗垣院瞧瞧,今夜的河燈夜恐是去不成了,望二公子幾個玩得盡興。”

說吧,便又屈膝向那霍元懿行了個禮,拔腿便走。

霍元懿見狀,這下倒未曾再攔人了,一直立定在原地,待人拐了道,消失不見了後,這才緩緩擡了擡自個的胳膊瞧了瞧,方又摸着鼻子笑了笑,過了好一陣,這纔想起了什麼,問着身後的元寶道:“尹姨娘身子無礙罷?”

元寶回道:“聽聞方纔尹姨娘在宴會上暈倒了。”

霍元懿聞言挑了挑眉,道:“請大夫了嗎?”

元寶道:“請了,太太當即便派人去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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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懿聞言,只淡淡點了點頭,想到那紀鳶方纔如此行色匆匆,過了片刻,霍元懿只吩咐着:“大夫若是還沒來,便派人去催上一催。”

元寶聞言愣了片刻,立馬得令去了。

***

卻說,紀鳶趕到洗垣院時,大夫正在裡頭會診。

霍元昭這會兒坐在外頭廳子裡,神色有些緊張慌亂,見紀鳶來了,只覺得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只環住紀鳶的腰身,一把將她摟着,將腦袋埋在了紀鳶的腹前,埋怨道:“你怎麼纔來,方纔都快要嚇死我了。”

頓了頓,語氣忽而低了低道:“你說,姨娘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

紀鳶方纔進院時,便已聽到丫鬟們的稟告,說姨娘方纔已經醒了,這會兒見霍元昭神色放鬆了,便知裡頭尹氏應該並無大礙了,見這會兒霍元昭沒由得一陣傷感,紀鳶強自穩了穩心神,安撫道:“不會有事的,我聽畫眉說,姨母是今兒個操勞了一整日,給累的,這會兒閔大夫正在裡頭了,不會有事兒的,放心,別自己嚇唬自己!”

霍元昭聞言,哼哼兩聲,鬆開了紀鳶,瞪了她一眼,道:“哼,睜眼說瞎話誰不會,橫豎又不是你的姨娘,你自然不會心急。”

後面兩回含含糊糊說的,聲音也有些小,然而紀鳶還是聽到了,頓時氣樂了,只咬牙道:“霍元昭,你想討打是不是?一會兒姨母醒了,看我告不告狀去。”

霍元昭聞言,頓時精神了,雙眼亮晶晶的瞅着紀鳶道:“你去你去,有本事現在就去。”

說着,便立馬起身拉着紀鳶往屋子衝。

卻未料,被瀲秋給生生攔下了,只衝着霍元昭一臉無奈道:“姑娘,主子吩咐不讓進,您就在外頭稍等片刻吧,橫豎一會兒大夫便出來了。”

頓了頓,又道:“主子應當已無大礙了,二位姑娘們莫要擔心。”

正說着,下一瞬,裡頭劉媽媽掀開簾子請了大夫出來,出來後,偷偷摸摸的往大夫手裡塞了個荷包,二人表情俱是輕鬆,紀鳶料想尹氏應當無礙。

二人正要進去探望,卻未料竟又被劉媽媽給攔下了,劉媽媽只衝着霍元昭跟紀鳶道:“姨娘身子並不大礙,二位小祖宗,今兒個姨娘累了一日,已經睜不開眼了,這會兒已經睡下了,二位姑娘明個兒再來吧。”

說着,便要送二人出去。

霍元昭卻皺着眉道:“我就進去悄悄瞧上一眼,不會吵醒姨娘的,不進去我不放心。”

劉媽媽笑着道:“我的個好姑娘,有媽媽在,你有什麼不放心的,難不成,連媽媽也信不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紀鳶見那劉媽媽神色有異,略沉思了片刻,只伸手拉了霍元昭一把,便衝霍元昭道:“既然姨母無礙並已經睡下了,咱們便莫要吵醒了她,走,聽媽媽的,咱們明兒個一早再來探望便是了。”

說罷,只將霍元昭強扯出了院子。

卻說紀鳶與霍元昭二人離去後,劉媽媽面上強忍着的鎮定頃刻消散了,只見她面上頓時一喜,立馬掀開簾子進了正屋,笑眯眯道:“姨娘,要不要立馬派人去給老爺送信,老爺若是得知了這樁喜事,指不定要高興成什麼樣子了——”

然而一進來,卻見那尹氏面上愣愣的,只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彷彿還沒有從這樁巨大的喜事兒上緩過神來,且隱隱透着些許愁容。

劉媽媽見狀,只道着:“主子,這可是樁天大的喜事兒,緣何您——”

尹氏聞言,愣了愣,只下意識的將手緩緩移到了腹前,隨即小心翼翼的撫摸了一陣,良久,方道着:“我只是一下子沒有晃過神來,沒想到這都十多年過去了,昭兒都已經這麼大了,我這又——”

尹氏似乎有些難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