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果然, 至此, 紀鳶便又再也未曾出過門了。

每日只老老實實的待在她的竹奚小築裡, 倘若屋子裡多了一尊菩薩, 便與那青燈古佛的廟裡生活無異了,區別僅僅在於, 在廟裡吃不了葷腥吃食, 在這裡倒是隨便吃吃喝喝。

說無聊,倒也並不無聊, 畢竟這麼多年, 差不多也已經習慣了。

倒是一月後的王婉君生辰,紀鳶破例去了一回,只不過王家初來乍到,在京城尚且並未站穩腳跟, 且王家真正得勢的乃是王家大房, 二房不過是沾親帶故跟着過來投奔的罷了。

是以,這日王婉君生辰宴上, 除了紀鳶, 及王家幾位堂姐妹, 便再無旁人了。

紀鳶能來,王婉君高興地直蹦躂, 都十二歲的大姑娘了, 竟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王婉君一臉興沖沖的領着紀鳶觀賞了她的閨房, 又領着她逛王家新修繕好的園子。

王家那府邸自然不能夠跟霍家的財大氣粗相提並論, 府邸裡的裝飾式樣, 皆是按照山東老家的風俗習俗裝點而成的,紀鳶每每瞧了都有些挪不動腳了。

只覺得這一處院子的風景跟紀家院落裡的頗爲相似,那一處用老梨花木打造而成的軟榻是出自祁東縣上老李記家的手藝,小尹氏屋子裡當初也擺放了一張一模一樣的,連靠背上雕花的紋理都好似如出一轍。

雖然心裡頭有些傷感,到底是高興居多的。

十二歲的王婉君這日化身小大人,親自招待紀鳶,頓時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只見她將紀鳶招待得通體舒暢,王婉君事後坦言道,原來王婉君母親現如今正試着教導她掌家了,這待客之道便是掌家中頂頂要緊的一門學問。

紀鳶聞言後,心下忽而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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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在有些家世的府上,女子到了十二三歲,便會慢慢學着掌家了,畢竟女子十五及笄,便可準備爲嫁人做打算了,他日嫁到婆家,家常瑣事不斷,倘若既不能爲婆婆分擔,又不能爲夫君打點好後宅瑣事兒,那便是愚婦一名,在那深宅後院之中,怕是要吃盡苦頭的。

想當年霍家霍大姑娘,年方十三時,便早已行事穩妥,遇事不急不躁,當年在霍元昭的昭暉院所發生的那一幕,至今,那霍元嫆的行事作派,便是到了現如今,紀鳶仍能記憶猶新。

端午那日一見,果然那霍元嫆嫁人後的日子是過的風生水起,婆婆疼夫君愛的,較之當年在霍家當閨女的時候,越發光彩照人了。

可反觀霍家底下這幾個庶出的,無論是霍元昭還是霍元芷,旁的不說,至少在行事作派上,較之當年的大姑娘,真真是差遠了。

前有當家的主婦親自教導,後幾個到底皆是姨娘養大的,這之間的差距現如今瞧着還小,怕是越往後,差距便會愈發大了起來。

不過,說到底,都是有人教的。

反觀紀鳶自個。

好在還有姨母跟嬤嬤在。

她起先甚至還是一個居無定所之人,現如今能夠走到這一步,紀鳶心中唯有感激跟慶幸。

或許越長大,便越發覺,人與人之間是壓根就沒有可比性的,或許隨着年齡的漸長,現在、以後、未來,會出現越來越多的煩惱,不過,擁有一顆知足的心,想來當能長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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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日子進入夏季後,便有些燥熱難熬了起來。

每每到了盛夏,便是紀鳶最爲發愁的日子,天氣燥熱不說,蚊蟲還特別多,紀鳶的肌膚細膩,若是不甚被那蚊蟲咬了去,便會紅腫了一大片,要過好些日子才能消散。

爲此,紀鳶特意在院子裡種植了一小片薄荷林,每每到了六七月份,薄荷花開的時節,便親自摘了薄荷葉薄荷花洗淨了,又添置些其餘香料,一道塞到香囊裡頭,戴在身上便能稍稍抵擋些蚊蟲之類的。

這日,紀鳶多制了幾個,分了幾個送到了尹氏的洗垣院,又送了幾個去往昭暉院。

頓了頓,猶豫再三後,還是悄悄吩咐菱兒跑到那竹林裡,悄無聲息的往那竹林深處的木頭樁子上的竹竿上掛了兩個,她知道那大公子每日夜裡都有前往竹林挑燈夜讀的習慣,竹林蚊蟲更加繁多,此番算是對那日那大公子的出手相救表達的丁點…謝意罷。

末了,還特意留了一個給鴻哥兒。

想到鴻哥兒,紀鳶隨即擡眼瞧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夏日天色晚得較慢,可眼下,太陽已經落山了,在用不到半個時辰,天色便要暗了,往日這個時辰鴻哥兒早回了。

“春桃,你且再到院子口去瞧瞧,這幾日是怎麼回事兒,竟一日要比一日晚歸…”

春桃聞言,便立馬跑去了,遠遠地立在院門外的大石塊上踮起腳尖往竹林一側瞧去,壓根半個人影也見不着,春桃在院子外又等了片刻,末了,只一溜煙的跑了進來稟告着:“姑娘,壓根沒瞧見小少爺半個人影,是不是夫子那裡又給耽擱了…”

菱兒將紀鳶方纔搗騰香囊剩餘的料子邊邊角角都整理好了,聞言,手中一頓,只皺了皺眉道:“姑娘,需不需要奴婢跑到五公子院裡前去打探一下,瞧瞧五公子回了沒?”頓了頓,只又道着:“這幾日小少爺鎮日晚歸,說實話,奴婢都已經有兩三日未曾與小少爺打過照面了…”

紀鳶聞言,只輕輕蹙了蹙眉,道:“再等上一刻鐘,若是還未歸來,便去吧…”

結果,不止等了一刻鐘,生生等了半個時辰,菱兒匆匆去了五公子院裡,這才得知,原來五公子也尚且未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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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到了點便沒吃食,春桃早早便將晚膳備了來,眼下,早已經涼了。

菱兒勸解道:“飯菜都已經涼了,姑娘,要不您且先用吧,回頭給小少爺留點兒,待小少爺回來後,奴婢在到院子後頭給小少爺熱熱便是了。”

原來,爲了方便往日裡打打牙祭,紀鳶曾領着鴻哥兒等人在院子後頭搭建了一個小小的竈臺,後來廚房裡的飯菜要麼冷了,要麼不合胃口,便常常在此處再加工一回。

菱兒說罷,卻見那紀鳶久久未曾開口說話。

她有些納罕,緩緩走過去一瞧,便瞧見自己姑娘坐在梳妝檯前,只伸手一下一下輕颳着自己的眼睛,菱兒見狀後,眼皮頓時一跳,忙問道:“姑娘,怎麼呢,可是眼睛不舒坦?”

紀鳶聞言,輕輕皺眉道:“這兩日也不知怎麼的,眼皮子竟跳得十分厲害,鴻哥兒這會兒還未歸來,我心裡頭始終有些不踏實,且在等等吧,甭說你,便是連我都已經有兩三日未曾跟他好生說說話了,這孩子,便是要忙,也不該是這個忙活法,若是累了身子,只有得不償失的份…”

紀鳶說着,便又覺得眼皮開始跳了,還跳得十分厲害,她直接用手將整隻眼睛給捂緊了,嘴裡嘮叨着:“左眼跳災,該不是當真會出什麼事兒吧…”

正說着,春桃隻立馬興沖沖的衝紀鳶喊着:“回了,回了,姑娘,小少爺回了…”

紀鳶立即起身,迎到了門口,卻見鴻哥兒立在門外給她匆匆問了聲好,便睡眼惺忪道:“姐,已經在夫子那裡用飯了,今兒個累慘了,我累到連眼皮都撐不開了,且先去睡下了,姐,你也早些休息…”

說完,只一臉疲憊的遠遠朝紀鳶打了個招呼,竟然連門都沒有進來,就匆匆轉身回了自個屋子。

紀鳶見了頓時皺頭緊緊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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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紀鳶憐惜鴻哥兒讀書累,特意趕早去給鴻哥兒送早膳。

結果未料到竟然又生生撲了個空,春桃只道着她早起上茅廁時,天還未亮,便見小少爺起了,以爲小少爺在晨練,卻未料,原是那麼早便離府了。

聽到這裡,紀鳶心下微沉。

一日兩日有事便也罷了,日日都這般神出鬼沒,彷彿特意避着她似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於是,這日夜裡,紀鳶直接等候在了鴻哥兒屋子裡,直至掌燈時分,鴻哥兒才姍姍歸來。

大概知曉紀鳶已經起疑,已經避無可避了,鴻哥兒唯有在進門時腳步停頓了片刻,隨即,只緩緩提着步子踏了進來。

在鴻哥兒進門的那一刻,瞧見到鴻哥兒額頭上、眼睛上、嘴角處滿臉皆是一塊一塊觸目驚心的淤青時,紀鳶心下一跳,隨即只緩緩擡手用力的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