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242

沈夫人遠遠地瞧見霍元擎抱着紀鳶從笙簫院出來, 目光一頓, 頓爲大驚, 她看了看霍元擎,又看了看他懷裡的紀鳶,末了, 又擡眼往屋子裡瞧了一眼, 面帶着幾分不悅,不過很快恢復過來了, 又過了好一陣,費力的穩住了心神,強自衝着那霍元擎鎮定揚笑道:“擎哥兒回來了…”

頓了頓,又道:“方纔還跟老夫人嘮嗑來着,聽說你回來了,老夫人她老人家可高興壞了,方纔還在念叨着你什麼時候過去了,沒成想, 竟然先來了這兒…”

沈夫人隱隱打趣道。

這裡, 是沈氏當年的舊院, 如今,沈如嫣又住在了這兒, 沈夫人一語雙關,自動將他懷裡的紀鳶給忽略了。

對方忽略紀鳶, 可到底是長輩, 沈家又是霍家世家, 於情於禮,紀鳶都該以禮相待的,更何況,如今在長輩跟前這幅做派,到底有些失禮,紀鳶只掙扎着要從霍元擎懷裡下來,怎知,霍元擎卻抱着她不放,朝着沈夫人緩緩頷首,道:“內人身子不適,小婿改日再去給岳母問好…”

說完,衝着沈夫人微微施了一禮,面無表情的大步離去。

沈夫人見狀,臉上笑容漸漸凝固,她到底是長輩,是對方的岳母,如今,時隔一年,從山東遠道而來,沒有第一時間去問安便罷了,竟然還如此疏離冷漠,沈夫人的五官開始漸漸繃不住了,尤其,聽到那句“內人”時,臉上的神色更是變幻莫測,不過一個小小的妾氏而已,竟然…看來,府中傳聞不假,這霍元擎對這個妾氏果然非同一般。

想到他日幼女嫁到這霍家,即將面臨着如此寵妾滅妻的困境,沈夫人隱隱有些不忍,可是,跟霍家結親,是連她都做不了主的事情啊,不多時,又想到那故去的長女,頓時心下緩緩抽痛了起來。

正悲憤間,聽得丫鬟匆匆來報道:“太太,二姑娘…二姑娘她…”

丫鬟神色焦急,沈夫人一愣,立馬匆匆趕到了屋子裡,進去一看,只見她的女兒沈如嫣跟陳氏二人齊齊癱瘓在地,紛紛神色呆滯,一臉木然,似乎被驚嚇過度了似的,整個人還癱坐在地上隱隱有些沒緩過神來,而身旁的丫鬟竟然也好似魔障了似的,一個個沒個眼力見的杵在那裡,忘了去攙扶。

沈夫人大喊一聲:“嫣兒,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啊?”

聽到沈夫人的聲音,沈如嫣這才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當即掩嘴崩潰大哭,沈夫人去扶,沈如嫣顫顫巍巍的起身,剛站穩沒多久,沈如嫣忽而又嗖地一下,跪倒在地,有些後怕似的衝 ??着沈氏嗚咽哭道:“嫣兒…嫣兒有一事相求,還望母親成親。”

***

笙簫院裡頭是何光景,紀鳶自然不知,她只知他們二人回屋後,霍元擎忽而臨時起意,衝着屋子裡的抱夏吩咐道:“收拾一下東西,一會兒動身,去郊外太子莊子裡住上幾日…”

抱夏一臉驚嚇,紀鳶聽了亦是一陣訝異,忙道:“不是說明兒個纔去麼?公子這纔剛回,昨夜一整夜未曾閤眼,如何經得住如此勞累,再者,公子前腳纔剛落腳,還未去給長輩們問好的…”

再加上笙簫院那一樁子事兒還未了的。

怎能此時…走人?

霍元擎伸手捏了捏眉心,其實連夜趕路,又通宵達旦的議事兒,確實是有些疲倦,不過,眼下一剛一回來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兒,笙簫院的事兒,霍元擎並沒放在眼裡,不過是有些發憷罷了,一大早,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從宮裡趕到府中的,那不到半個時辰的路程,卻覺得走了有半輩子那樣長,如今,縱使塵埃落定,依然令他觸目驚心。

這一刻,府裡府外,什麼都不想管了,只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沒有任何人打攪的地方,一家三口獨處。

這般想來,便也這般做了,霍元擎沒有向紀鳶過多解釋,只拉着紀鳶,衝她道:“你先收拾,我且去給祖母問安,回來後,咱們便走…”

說完,大步出了屋子。

紀鳶跟到了門口,看着霍元擎高大精壯的背影,若有所思,過了片刻,似有些頓悟,這才依言吩咐幾個丫鬟收拾打點了起來。

因爲這麼多年以來,除了往年每年一次陪着姨母一道去往那靈隱寺上香祈福以外,紀鳶幾乎鮮少出過霍家的大門,最近一回,還是剛入這大房不久,霍元擎領着她一道去往那如意齋挑首飾,除此以外,這大半年光景,便再也不曾出過府了。

如今,頭一回出府,公子說得含糊,沒具體說要在外住上幾日,抱夏等人拿不定主意,又加上因出門帶來了巨大的興奮感,因此,一個個興奮得只管撿多的備。

冬日裡的衣飾本就厚實,光是衣裳斗篷及些個取暖的毯子氈類的就足足備了兩大箱子,另又將她的鞋襪,首飾、書籍及往日裡無聊時的一些賞玩之物又備了足足一個大箱子,另還替那霍元擎備了他往日裡用的茶具、洗漱用具、棋盤、文房四寶等等又是一大箱子,紀鳶瞧了頓時一陣瞠目結舌,這哪裡是打點行囊,這…這便是道一聲搬家也不爲過啊。

於是紀鳶匆匆走了過去,想要清減些物件,可是走近一瞧,挑挑選選,竟然覺得樁樁件件好似皆是必備的物品,看着眼前這半屋子的東西,紀鳶忽而有些感慨,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也早已經習慣瞭如此隆重又奢華的生活了。

霍元擎在老夫人那裡未曾久待,從老夫人院子回來時又繞道去了一趟長公主院,回來時,木蘭居恰好將東西收拾妥當了,馬車直接行駛到了北門候着。

霍元擎一回,殷離便將蒼蕪院的小廝都指了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擡着那幾個大箱子從木蘭居出發,一共派了三輛馬車,霍元擎跟紀鳶一輛,身後丫鬟們一輛,後來一輛馬車裝滿了他們的行禮,不過是外出幾日罷了,這番動靜卻像是鬧着要出遠門似的。

小廝們大包小包的往車上搬,紀鳶立在霍元擎身側靜靜地瞧着,看着這幅情景,忽而模模糊糊的回憶起了一些景象,上一回像是這般大包小包的裝東西時,好像還是在七年前,她們離開山東,離開祁東縣,離開生活了□□年的家來到京城投親的畫面。

沒想到,時光飛逝,轉眼,已經整整七年了。

七年前的紀鳶,便是無論如何也始終想象不到,最終,那一走,便是一輩子,她曾經的夢想便是有朝一日跟鴻哥兒一道返鄉,回到那個她生活了八年多的地方,如今,不知那個三進的小宅院敗落了不曾,人來人往的鄰里間,是否還有人記得那裡曾經住過一戶紀姓人家?

紀鳶的雙眼變得有些恍惚。

一直到霍元擎跟她說話,見她沒有反應,霍元擎挑眉看了她一眼,然後,伸手輕輕碰了下她的肩膀,又伸手拉她的手,紀鳶這才反應過來。

霍元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陣。

還是上了馬車後,忍了忍,這才忍不住發問道:“方纔呆頭呆腦的,怎麼了,可是…想家了?”

紀鳶聽了頭皮忽而一陣發麻,只蹭地一下,直勾勾的擡眼盯着霍元擎瞅着,心臟先是突突一跳,可是看着看着,在那雙犀利卻平和的目光中,又漸漸平靜下來了。

被人輕易窺探出內心,是一件驚恐而瘮人的事,可是,在親近的人跟前,還有一個詞語形容,叫做了解。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眼前這個於她而言宛如神祗般的男人,早已對她的一切瞭然於心,而她,在那張冷冰冰,面無表情的臉上也漸漸能夠摸索出些許門道來。

最開始,有些不安跟惶恐,可是隨着日漸窺探得越多,心便漸漸安定下來了。

紀鳶從未曾在霍元擎跟前提及過山東的過往,如今,靠在他肩上,只緩緩道:“往後,這裡便是我的家了。”

霍元擎想了想,忽而道:“待天下大定,兒女漸長後,可許你一個衣錦還鄉之願。”

紀鳶聽了雙眼立即亮了,只亮晶晶的看着霍元擎,道:“當真?”

只是,說完後,猛地想起排在前頭的兩個前提,天大大定?兒女漸長,頓時皺起了眉頭,小聲嘀咕道:“那還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去了…”

聽到紀鳶的抱怨,霍元擎嘴角微揚,料到了眼前之人下一步便是要過來討價還價了,只緩緩閉上了眼,閉目養神了起來。

紀鳶見霍元擎闔上眼小憩,頓時悻悻的閉上了嘴。

霍元擎連夜操勞,紀鳶委實不忍叨擾,當即,尋了個靠枕墊在他身後,兩人並肩靠在了一塊兒。

馬車一路緩緩而行,快要到城門口時,遇到了回京述職的江南巡撫裕親王,前來迎接的家眷在城門口堵了一陣,這裕親王乃是先皇胞弟,今上唯一的父輩長輩,身份極爲尊貴。

城門口一時亂糟糟的。

“與那王淮臨定親的便是這裕親王府上的容湘郡主,雖是庶出,卻是老王爺膝下唯一的女兒。”

紀鳶掀開簾子一角,百無聊賴的欣賞着外頭熱鬧的光景。

卻未料,正在此時,明明已經睡着了,到了這兒,身後某人忽而幽幽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