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卻說這北苑的院子,紀鳶還是打頭一回來,自然不識得路,不過好在這抱夏之前在尹氏院子裡當過差,對府中算是熟門熟路的,紀鳶只管跟着她走便是。

那如廁之地尷尬,通常設在較爲僻靜之處,只見紀鳶牽着鴻哥兒跟在抱夏身後左拐右拐,走過兩段抄手遊廊,又穿過了兩座垂花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冷僻園子。

此處揹着湖畔的戲園子,應該已經走了很遠了,只偶爾依稀能夠幾聲咿咿呀呀的唱戲聲。

此時,鴻哥兒早已經急得不行了,隻立在原地急忙得直跺腳了起來。

抱夏忍着笑將鴻哥兒抱了起來,伸手指着某個方位衝紀鳶道:“姑娘,那邊有一處八角涼亭,姑娘若是等得急了,可到亭子裡坐坐,吹吹風…”

紀鳶輕輕點了點頭,抱夏便抱着鴻哥兒往遠處的一處偏殿去了。

***

紀鳶閒來無事,便在外頭園子裡頭隨意轉了幾轉,見此處雖地偏,但風景卻獨好,四處有奇花異草,遠處還有一座鬱鬱蔥蔥的林子,雖不若旁的主子院子裡那種被時時刻刻精心打點的景緻,卻有種漫不經心的、最爲原始的茂盛、美好。

不遠處有幾顆桂花樹,花期到了這個時候基本已是接近尾聲了,只見地面上撒了滿地淡黃的花瓣,茂密的樹葉上偶爾夾雜着幾朵細細的花朵兒,花瓣雖小,香味卻十足濃郁。

想到方纔鴻哥兒正是嘗多了這桂花做的桂花糕才鬧的肚子,紀鳶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頓了頓,只忽而忍不住微微彎着腰,從地面上拾了幾棒捧在手心裡輕輕地嗅了一下。

紀鳶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名八九歲的小女孩兒,見了喜歡的花花草草總是忍不住想要湊過去觀賞觀賞,或者輕嗅一下。

想當初紀尹氏在世時,最愛擺弄這些小玩意兒了,她愛美,愛花,屋裡屋外總是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喜歡將快要凋謝的花瓣製成乾花,塞到香囊給全家老少每人佩戴一個,喜歡做成各種美味的花蜜醬、點心等吃食。

當然最喜歡的便是摘上一二朵綻放最濃郁的別在耳後,一臉羞澀的跑去問紀如霖好不好看。

偶爾也會給紀鳶的髮鬢上別上一兩朵,牽着她一同出去逛集市。

因爲想到了孃親爹爹,向來穩重淡然的臉上只難得有片刻愣神,正神色恍惚間,忽而聽到一道懶洋洋的訓斥聲從身後悄然響起:“你這個小丫頭是哪個院子裡的?不好好到主子們跟前當差,竟跑到這偏僻的地方來躲起懶來了。”

***

因之前身前身後是沒有一個人影的,現如今冷不丁有人在她身後出聲,紀鳶頓時嚇了一跳,差點將手心裡捧着的那些個小花瓣都給傾灑了出來,只猛地回頭一瞧,便瞧見一名十四五的公子哥立在她身後不遠處。

只見他穿了一襲寶藍色錦衣玉服,頭頂的長髮用玉色玉冠高高束起,他五官俊美,身姿如玉,那雙狹長的丹鳳眼中藏着若有似無的笑意,顯得整個人愈加精神奕奕、尊貴風流。

此人正是紀鳶曾有幸有過一面之緣的霍家二公子霍元懿。

之前不還在戲園子裡給老夫人請安來着嗎,怎麼轉眼這麼快跑到這兒來了,且隻身一人,身後沒見半個隨從。

霍元懿此刻正微微挑眉漫不經心的瞅着她,面上雖似帶着笑,但許是身上卻有種與生俱來的的壓迫感,令紀鳶心下有些倉皇。

過了好一陣,紀鳶才反應過來,只有些不好意思的將握着花瓣的雙手藏於身後,朝霍元懿福了福身子,輕聲道:“二…二公子…”

霍元懿將她的小動作瞧在了眼底,倒也沒有多說些什麼,只用扇子時不時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漫不經心的紀鳶上上下下瞧了一陣。

雖然之前在王氏院外有過短暫一面之緣,但霍家二少爺貴人多忘事兒,哪裡還記得一個小丫頭片子,此刻見紀鳶將頭埋得極低,不過只瞧見了一點點側影,霍元懿嘴裡不由輕哼了一聲道:“怎麼不回本公子的話?”

紀鳶猶豫了一下,小聲回着:“我…我是二房的…”

霍元懿頓時眉毛一挑:“我我我什麼我,沒學過規矩麼,怎麼如此粗苯…”

邊說着,邊慢悠悠的轉過了身子,嘴裡仍問着:“二房的?太太屋裡子的麼,緣何本公子從來沒瞧見過,你是新來的吧——”

走了幾步,沒聽到身後動靜,又忽而轉過身來,見紀鳶還在呆頭呆腦原地杵着,霍元昭頓時有些不耐煩的蹙眉道:“怎麼還不趕緊的跟過來伺候?笨手笨腳的,這禮霽堂辦事兒越來越不着調了,沒調,教好就給送了進來…”

紀鳶聽了頓時呆了呆。

這霍家二公子怕是將她當做哪個院子裡的小丫鬟了。

***

要她前去伺候?

紀鳶低下頭的小臉上頓時皺成了一團了。

正猶豫着要不要稟明瞭身份,她雖不是什麼正經主子,卻也不是個任人差遣的丫鬟下人啊,紀鳶正琢磨着該如何開口,卻料那霍元懿只快要落了臉了。

雖往日脾氣好,但好歹是位爺不是?哪能任丫鬟下人給落了臉。

紀鳶無奈,只得有些不大情願的跟了上去。

對方到底不是她能夠輕易開罪得起的主,若是剛來便將霍家的公子給開罪了,到底不好,何況對方還是太太王氏的嫡長子,尹氏衣食父母的寶貝兒子。

她本就是寄居在霍家,還是少惹禍事的好,以免給尹氏添了亂。

這般想着,便也乖巧的跟了上去,大不了,便充當個小丫頭伺候他一回吧,橫豎過了一茬,轉眼誰也不認識睡了。

卻說紀鳶小步跟在霍元懿身後,越過幾株桂花樹,往前頭左拐進入了一條由鵝卵石鋪成的羊腸小道,走了十幾步,便來了方纔抱夏說指的那處八角涼亭。

亭子裡空無一人,但亭子正中央的石桌上卻擺放着一個紅木雕花圓形筒,瞧着高約一尺,兩個碗口那麼大,不曉得裡頭裝的是什麼。

***

霍元懿直徑走到石桌旁停了下來,伸着扇子往那紅木雕花圓形筒上一指,回頭衝紀鳶淡淡吩咐道:“將這東西抱着,隨本公子一道送到本公子院子裡去。”

原來竟然特意讓她來充當搬運工的。

可是紀鳶心裡頭還惦記着茅房裡的鴻哥兒呢,若是她人走了,一會兒抱夏她們出來,瞧不見她人該着急了。

霍元懿見紀鳶猶猶豫豫杵在原地似有些不大情願,頓時臉落了下來,微微板着一張臉嚇唬她道:“說,你到底在哪個主子手底下當差的,竟如此沒規沒矩的,本公子都使喚不動你了是罷,是不是得讓本公子派人將你拖下去打上幾個板子才肯變得乖覺,還不趕緊的,再磨磨唧唧的,沒個丁點眼色,看怎麼收拾你——”

霍元懿嘴裡叨叨着,不過臉上倒未見動怒罷了,應當不過是故意嚇唬嚇唬她的,說罷,便又掀開了身前的袍子,率先走出了亭子。

紀鳶無法,只得上前抱起了那個紅木圓形雕花筒,乖乖的跟了上去。

***

卻說這霍元懿沒有走之前的原路,而是直接領着紀鳶走的乃是一條更爲僻靜的羊腸小道,中間穿過了那片林子,直接走出了那個院子,又繞過一座假山,待又奇怪八繞的,約莫走了一刻鐘左右,瞧着眼前越發豁然開朗的景色,像是回到了南院,直到直接來到了一處華麗的院落,院落的正門口的門匾上刻着“聽斈堂”三個醒目的大字。

院子裡的幾多華麗暫且不說,雖奢卻也難得有幾分雅緻,整個院子裡靜悄悄地,裡頭丫鬟婆子都在各忙各的,沒有一絲多餘的噪雜。

紀鳶原本還覺得雅緻,然待跟隨着霍元懿踏進了院子後,院門裡有個灑掃的小丫頭見霍元懿回來,頓時一臉驚喜的驚呼一聲:“二公子回來了,二公子回來了…”

隨即立馬丟了手中的掃帚前來給霍元懿問安,一臉熟稔道:“二公子不是打前頭給老夫人拜壽嗎,怎地這個時辰回來了…”

小丫頭話音一落,不多時,只見從正前方的正屋裡迎出來兩個穿戴一紅一綠的丫鬟,年紀瞧着約莫十三四歲,臉面一個生得比一個青蔥俏麗。

兩人一臉歡喜的迎了上來,一左一右圍着霍元懿一陣噓寒問暖,一口一個“公子”“公子”的,又立馬紛紛前頭那個小丫頭吩咐婆子端茶備水,一時,整個院子一片喧囂,徹底活了過來。

隨即,霍元懿被一羣丫鬟婆子簇擁着伺候進了正房廳子。

紀鳶呆呆的跟在身後,只瞧得一臉目瞪口呆,頓時傻了眼了。

難怪霍元懿嫌她粗苯,他院子裡這一個個的,簡直…是要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