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151

紀鳶只緊緊咬着牙, 不說話。

霍元擎盯着紀鳶瞧了半晌,少頃, 只見忽然間將視線往下移了移,目光落到了紀鳶身後,那個花圃裡。

隨即, 雙眼微眯。

那裡, 有一個小鐵鍬落在地上, 土, 有被翻動的痕跡。

他其實來了有一會兒了,之前也已經看到了她在埋東西,神色悲鳴, 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

***

紀鳶一驚,立馬將身子往側挪了挪,一臉心虛的用身子擋住了那個花圃。

然而, 擡眼後,只覺得霍元擎的眼神變得有些微冷起來, 她有些害怕, 可更多卻是覺得委屈。

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她跟師兄議親在前,可自打知道要納進這大房來後,她就一直安安分分,爲了避嫌, 甚至早已經將所有關於師兄王淮臨的東西都給退還了回去。

今日這個荷包, 這個鐲子, 這個小紙條,實乃意料之外的事情,老夫人院子里人多口雜,她怕引人耳目,不好來來回回推搡,回來後,委實不該如何處理,只想着將這個鐲子藏了起來,想着往後待婉婉嫁人,送給她,或是若干年後,或許,待一切塵埃落定,待他們老了,看淡了,再將這個鐲子以別的方式重新歸還給王家,畢竟,這個鐲子對王家的重要性,她是知道的。

千算萬算,沒有算到被這霍元擎給撞了個正着。

“誰寫的?”

霍元擎緊緊捏着手中的紙條,似乎非要聽她親口回答。

往日那霍元擎沒有這般咄咄逼人的時候,許是這日飲了些酒,渾身酒味濃重,只覺得比往日瞧起來要駭人得多。

紀鳶知道在這霍元擎跟前是耍不得半分心眼的,只是,脾氣再好,也總有固執的時候,甭說她與那王淮臨二人之間清清白白,便是當真有個什麼,那也僅僅只剩下些個親情及同門之情了。

她橫豎是坦坦蕩蕩的。

可是,大抵是這些日子相處以來,霍元擎處處隨着她的意,事事也順着她,紀鳶並不蠢,不是沒有瞧在眼裡,不過是有些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迴應罷了。

人往往便是這樣,對你壞的時候,稍稍待你好一些,你便會對其感恩戴德,可一直對你好,只要稍稍不如意,便會覺得不習慣了,便會覺得意難平了。

眼下,紀鳶只覺得眼前這霍元擎忽然之前變得可惡了起來。

***

不知在跟自己較勁,還是跟對方較勁,就是咬着牙,如何都不開口,直到那霍元擎冷冷的走了過去,一把緊緊握緊了紀鳶的手腕,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

大掌就跟個鐵鉗似的,緊緊捏着她的手腕。

鑽心的疼。

卻死命忍着,就是一聲不吭。

霍元擎緊緊捏着紀鳶的手腕,直接一言不發的拽着就往屋子裡去,到了庭院裡時,院子裡的丫鬟聞得動靜,全都跑了過來,頓時一個個大驚。

紀鳶被他拽得步履踉蹌,微微紅着眼,忽而氣得張嘴就是一口咬在了霍元擎的手腕上。

霍元擎手腕一頓,步伐頓時停了下來,只扭過頭來,直直盯着她,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憤怒。

紀鳶有些害怕了,也有些後悔了,只覺得捏着自己手腕的那隻大掌力氣又大了幾分,終於紀鳶疼的忍不住了,只拼命掙扎道:“疼,你…你放開我,放開我——”

抱夏、凌兒、湘雲見了全部跪在了庭院裡求情。

紀鳶心中萬分恐懼,只以爲對方又要像六年前那樣對待她時,卻未想,就在紀鳶疼的牙齒打顫之際,只忽而間覺得身子一輕,她整個身子突然凌空,離開了地面。

紀鳶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那霍元擎一把緊緊抱着,飛了起來,飛到了屋頂上。

霍元擎將她放到了屋頂正中央的房樑上,抿着嘴,衝着紀鳶冷冷道:“既然想不起來,就待在這裡好生反思。”

說完,見紀鳶站穩後,自己就縱身飛下了屋頂,衝着殷離冷冷道:“在這守着。”

說完,大手一揮,自己直徑踏出了木蘭居。

留下紀鳶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了屋頂上。

***

殷離愣了愣。

整個院子裡所有的丫鬟婆子亦是你瞧瞧我,我瞧瞧,頓時面面相覷。

就連紀鳶亦是愣了許久,良久都沒有晃過神來,待反應過來時,只見自己已經站在了漆黑的屋頂上,放眼望去,視線能夠觸及到整片霍家院落,然而,目光所觸及之處,全部都是一片漆黑,再一擡眼,往下看去時,頓時,腳下一滑,不多時,只忽而聽到嘩啦幾聲,腳下幾片瓦礫墜落到了地面,應聲而碎了。

圍在下面的一羣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氣。

紀鳶一驚,整個人有些止不住瑟瑟發抖了起來。

身子一個不穩,整個身子恍惚了一陣,前後晃動了幾下,差點兒掉落了下來,好在,她立馬眼明手快的蹲了下來,緊緊抱着屋頂上裝飾的小獅子,這才得以周全。

人沒摔下去,魂兒卻差點兒給嚇沒了。

縱使小時候紀鳶玩劣不堪,跟着府上的小師兄們一起翻牆、爬樹、鑽洞,頑皮起來就跟個男孩子似的,可是,卻從來沒有爬到這般高的地方來過。

腿有些軟。

關鍵是,屋頂上冷風凜凜,一片漆黑,諾大的屋頂,唯有她一人,尤其是,整個人緊緊抱着身前的獅子,一動都不敢動一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墜落了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的。

真是可惡,可惡,霍元擎,大混蛋。

她從未瞧見過如此小氣吧啦,盡只會欺負女人的男人。

好一個堂堂霍家大公子,威風凜凜,征戰沙場的戰神,她從前皆瞧錯他了,哪裡好了,哪裡體貼了,哪裡就大方隨意了,分明沒有風度,沒有氣概,沒有丁點大度及責任感。

紀鳶手腕疼,又冷,又怕,氣得連心肺都疼了起來,偏偏滿腔憤恨不處宣泄,只能捲縮在了小獅子身後,動都不敢動一下。

***

屋頂下,庭院裡。

抱夏、菱兒一個個皆急得直團團轉了起來,菱兒都急得直跺腳了,在下頭拼命喊着,安撫着:“主子,您莫怕,千萬莫要怕,即便是不小心砸下來了,有奴婢在底下墊着,啊,也莫要亂動,您當心着些,奴婢這便想辦法將您給弄下來。”

說完,又是想方設法的去尋梯子,可梯子鎖在了前院,勢必會驚動府裡的管事的,又加上夜已經深了,此番去借,怕是會弄得人盡皆知,人都鬧到屋頂上去了,如何不令人大跌眼鏡,抱夏當場便反駁了。

又道,要將整個院子裡的被子褥子全都給搬出來,在地上墊上厚厚一層,即便當真的摔下來了,至少不會斷了胳膊斷了腿。

抱夏聞言,猶豫了許久,菱兒等不及,壓根等不及她細想,立馬吩咐人着手去辦了。

菱兒匆匆跑了進去,指揮着整個院子裡的人大動干戈了起來。

抱夏心裡亦是發愁,瞧瞧,白天還好好地,怎麼就鬧到如此境地了,當即嘆了一口氣,看了那守在底下巋然不動的殷離一眼,隨即,朝着湘雲使了個眼色。

湘雲會意,蹭蹭蹭走到那殷離跟前,衝着他盛氣凌人道:“姓殷的,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兒,還不趕緊上去將咱們主子給救下來。”

殷離抿着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好像左耳朵入右耳朵出一樣,壓根沒將湘雲的話當回事。

湘雲氣得咬牙切齒道:“我跟你說話,你聽沒聽到。”

見湘雲氣得連耳尖都紅了,殷離這才淡淡瞟了她一眼,一臉面無表情道:“公子命令,無人敢違抗。”

湘雲咬牙道:“你沒瞅見嗎?公子方纔可是在氣頭上,所作所爲皆是言不由衷,倘若咱們主子有任何閃失,公子指不定悔不當初了,你是公子身邊的人,我不信你不知道,公子對咱們主子的情意,咱們主子要是有些三長兩短,你就看看,遭殃的到底是哪個?”

湘雲喋喋不休。

殷離竟然直接轉過了身,給了她一個背影。

湘雲氣得腦瓜子疼,每次跟這個木頭說話,她就沒好過過,過了好一陣,見整個院子折騰得不成樣子了,湘雲無法,只得忍着脾氣,踮起腳尖湊到那殷離跟前說了句什麼。

說完,湘雲微微紅了臉。

殷離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淡淡的道了聲:“好。”

說完,轉身踏出了木蘭居。

***

木蘭居院子外,霍元擎揹着手臂背對着立在那裡,一動未動,也不知立了多久,冷風吹久了,渾身的酒味散了散,腦海中亦是清醒不少。

聽到腳步聲,霍元擎頭未曾擡一下,卻是冷不丁張嘴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讓在底下守着麼?”

殷離擡眼看了霍元擎的背影一眼,只恭敬道:“紀姨娘似乎有些害怕,方纔差點兒從屋頂上摔下來了。”

霍元擎聞言,背在身後的手掌微微握緊,片刻後,終於轉過了身來,遠遠地朝着屋頂上那一抹單薄白衣身影上瞧去。

整個人縮成了一小團,跟只小貓兒似的,顫顫巍巍的捲縮在了一起,搖搖欲墜着,彷彿隨時都有些要掉落下來的可能。

霍元擎緊緊抿着嘴,片刻後,腳尖點地,整個人一躍而起,腳尖在地面,在院子門前,在偏房的屋檐上幾個輕點,不過一瞬間,又一身輕盈的躍到了正屋的屋頂上,穩穩地站立在紀鳶身後。

“反思好了麼?”

霍元擎盯着紀鳶的單薄的背影,沉吟良久,出聲問道。

然而,無任何迴應。

紀鳶只緊緊摟着身前的小雄獅,一動也未動,只將整張臉趴在雄獅身上,頭都沒擡一下。

霍元擎繃着臉,片刻後,去拉紀鳶的手腕。

怎知,手剛碰上去,就見腳下的人身子輕輕一抖,紀鳶拼命反抗道:“別碰我,別碰我,嗚嗚——”

霍元擎一愣,見聲音情緒不對,直接強硬的將紀鳶拉了起來,一瞧,只見眼前的人兒雙眼紅紅的,正在噼裡啪啦的掉金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