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127

紀鳶伸手往被褥上面摸了摸, 被褥上頭沒有溫度, 人應該起了很久了。

她睡眠雖深, 但但凡心裡裝着事兒,也是極容易醒的。

這才第一日, 就睡過了頭, 在對方眼中,她怕是個不知好歹的吧。

紀鳶只有些沮喪的拿起被子往頭上一蒙。

從昨兒個夜裡,到今日早上, 只覺得怎麼樁樁件件全都不在自個的掌控中呢,沒有一件順心如意的事兒,她分明是個處事兒有條不紊的人啊?

紀鳶在被子裡蒙了一陣,菱兒見她醒了, 立即吩咐丫頭端了熱水進來伺候,見紀鳶這會兒還賴在牀上,只笑着道:“姑娘, 該起了,公子這會兒都已經入宮了。”

說着,替紀鳶將被子拉開。

紀鳶的臉被被子蒙得有些紅,只悶聲道:“公子什麼時候起的,如何沒喚醒我?”

菱兒擰了塊帕子遞了來, 笑眯眯道:“公子五更天不到便起了, 抱夏姐姐是要喚姑娘起的, 是公子不讓抱夏姐姐喚的, 公子對主子還是挺好的, 知道憐惜主子。”

紀鳶聞言稍稍有些詫異,立馬坐了起來了,接過菱兒遞來的帕子,雙眼卻一直盯着菱兒,好半晌,只道:“公子早起…可還說了什麼?”

菱兒想了想,道:“好像…一聲未吭。”

紀鳶聞言,抿了抿嘴。

這時,抱夏尋了紀鳶的衣裳走了過來,聞言,只將早起發生的所有細節,一字不落的細說給了紀鳶聽,包括蒼蕪院的素茗什麼時候來的,說了些什麼,她們在公子跟前是如何伺候人的,全都一字不差的描繪了一遍,末了,由衷感慨道:“跟那蒼蕪院的丫鬟們一比,當真覺得咱們幾個壓根不會伺候人。”

說罷,又瞅了菱兒一樣,認認真真道:“打從今兒個起,咱們得要打起精神來了,入了這大房,定不能讓這大房的人將咱們,將咱們主子給小瞧了去。”

說完,又瞅了紀鳶一眼,道:“第一步,便是要將咱們主子賴牀的習慣給改了。”

說罷,跟菱兒對視了一眼,一人架着一隻臂膀,將紀鳶直接從被子裡給架了出來。

從此,便在也不是深閨中的嬌女,而是一名…婦人呢。

***

看着銅鏡裡,菱兒替她盤的婦人鬢,紀鳶如何瞧,都只覺得如何不順眼。

從前,紀鳶盤發,要麼會在左耳後留下一縷髮絲任其垂落置腰際,要麼會在兩鬢處留下幾縷散發,只覺得嬌俏又俏皮,少女氣息濃烈,這是大俞未出閣少女最愛盤的髮型。

然而此刻,所有的頭髮全都一絲不差的盤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及整張臉面。

紀鳶生了一張精緻秀氣的鵝蛋臉,不似瓜子臉那般清瘦小巧,是十足飽滿、大氣且富貴的面相,從前被髮絲遮擋,只覺得青澀秀美,這會兒頭髮全都盤了上去,所有的五官似乎全部被打開了似的,在衆人眼中展露無遺。

只見那雙杏眼盈盈泛水,內似含水霧,目光流盼,清豔難言,兩彎楊柳彎彎、溫柔秀美的柳葉眉,眉目如畫,婉轉多情。

才十五,剛及笄,卻已出落得如此光豔逼人,若是待臉全然長開,該是如何之姿?

就是,美則美,盤了這樣的髮飾,總覺得哪裡有些怪怪的,大概是年紀還尚小,眼中還彌留一絲青澀清純,只覺得就跟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似的,稍稍有些不大相稱。

終究,還是名少女,不是麼,便是如何裝扮,始終扮不出婦人的韻味。

新婚頭幾日,需穿得豔麗。

前兩年開始,尹氏便開始着督促着霍元昭跟紀鳶兩個繡自個的嫁衣,早在去年與那王家口頭議下親事之際,紀鳶便早已將她的嫁衣給修好了,並一共備用四套出嫁後的華服,只是,在擡入這大房之前,所有的正紅色全部都成了壓箱底。

日前一併隨着嫁妝擡進來的這幾身衣裳,全是在“成親”前,尹氏替她匆匆備下的,清一色的粉,藕粉,紫粉,梅粉。

菱兒替她挑了件梅粉褙子換上,又往她頭上戴了一支玉蝶金釵,一對精緻的翡翠石榴耳墜子,整個裝扮不奢不簡,不華麗也不素淨,不張揚也不寒酸,倒也十分適合。

紀鳶瞧了鏡子裡的自個一眼,見稍稍有些沒精打采的,只強自打起了精神,想着,初入這大房,怕是有得忙活,可是,細細想來,卻又似乎又並無可忙之處。

大房尚無主母,無須給人問安。

她又不是主母,無須管事兒,只需管好她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便成了,且她身份底下,甚至連去給長公主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只覺得好似有些無所事事。

不過,雖不用給主母請安,但畢竟大房曾有過主母,納過來頭一日,應當前去給已故的沈氏上柱香的。

正思索間,忽而見正在給她收拾牀榻的抱夏往牀榻上上下下的翻找着什麼,末了,急急走來問道:“主子…喜牀上的元帕哪去呢?”

紀鳶愣了一下,只微微抿着脣,稍稍有些心虛,不過,眼裡又稍稍有些狐疑。

縱使上頭並無落紅,帕子理應還在的啊。

紀鳶隨着一道過去仔仔細細的尋了一遭,然而,無論如何尋,就是尋不着。

“怎麼辦?一會兒老夫人院裡的嬤嬤要來收的?”菱兒急急道。

紀鳶不過慌了一陣,便立馬回過神來,道:“一會兒嬤嬤來收,如實告知便是,便說,元帕不見了,待夜裡公子下值回來一問再做回覆吧。”

屋子裡就這麼幾個人,總不至於那帕子自己長了腳,跑了吧?

話剛說完。

外頭有人來稟告,說院裡來人了。

屋子裡主僕三人心下頓時一緊。

出去時,才知,來者原不是老夫人院子裡的人,而是長公主跟前的大丫頭錦瑟嗇,說長公主有請。

***

長公主有請?

紀鳶心裡頭雖驚詫不已,不過,卻絲毫不敢耽擱,立馬打起精神,又細細收拾了一番,這纔跟着錦嗇去了。

長公主居在北院之北,北院似乎有兩個南院大,光是腳程,就走了約莫一刻鐘有餘。

本以爲長公主院子奢華至極,去了,才發現庭院雖大,格局雖極爲講究,陳設卻極爲簡樸,簡樸到還不及王氏院子裡…華麗。

雖然簡樸,可處處透着威嚴,方一踏入那正房大廳,只見整個正廳又大又闊,從入口起,放眼望去,便一層柔軟細滑的團花地毯,毯子一眼望去,鋪滿屋子所有的角落,待雙腳踩上去,只覺步入雲端似的。

入口幾步之處,又見設了一座紫檀色的雕花屏風,屏風極簡、色深,上頭緊緊裱了一句狂草經文,還未入,便覺得整個屋子裡莫名有些壓抑。

待繞過屏風,遠遠只見正堂正對面設有一座深色檀木高榻,高榻兩側各設一座方形矮几,矮几上頭統共就設了一套茶具,且茶具僅有一壺一杯,便再無其它。

而此刻,長公主便高坐在高榻之上。

長公主四十幾許,瞧着卻不過三十出頭,她氣度凌雲,高貴雍容,紀鳶曾有幸見過長公主幾回,只每次皆是遠遠觀望,她氣勢太過強大,每回,紀鳶都不敢多瞧。

此次也不例外。

只見她一身深紫色華服,身上從頭飾到衣飾依舊華麗到紀鳶生平罕見,長公主似乎尤愛紅寶石,從頭飾到耳飾到項上瓔珞,全爲紅色寶石所制,富貴華麗到令人晃眼,然而,無論多麼濃豔華麗的首飾,在長公主身上,永遠都不可能喧賓奪主,她,永遠是最威嚴矚目的。

長公主身邊還有一四十餘歲,相貌平平,左臉頰上有一道碗口大小紫紅色胎記的婦人。

整個屋子裡除了這二人,再無一多餘下人。

儘管如此,可與一踏進屋子,滿室丫鬟婆子簇擁的威嚴氣勢相比,不知爲何,這樣氛圍,更讓紀鳶心下緊張。

屋子諾大,卻只有她們三人。

紀鳶方纔進屋時,連身邊的下人都被攔下了,此刻,整個屋子就她們三人,靜得連跟針掉落的聲音似乎都清晰可聞。

她一進來,只見坐在高榻上的長公主擡眼朝她掃來。

紀鳶壓根不敢擡眼與之對視,隻立即上前,遠遠地,規規矩矩的雙膝下跪,朝着對方重重的磕了個頭,一臉恭敬道:“妾身…給長公主殿下問安,殿下千歲,萬福金安。”

地面是軟毯,並不覺得咯人。

屋子裡靜默了一陣。

悄無聲息。

紀鳶心跳得厲害。

過了良久,只見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快起來吧?”

紀鳶抿着呼吸,緩緩起來,只見長公主身邊那名婦人不知何時早已立在了她的身前,正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