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抱琴(三)

如雲解所願,婚約在孫雲兩家長輩的見證下被正式解除。孫抱琴謝過了招待便跟着孫家夫婦離開了,沒有多一刻的“糾纏”。

雲解原以爲孫抱琴一定會絞盡腦汁的說服自己同意婚事,現在想想,自己還挺可笑的。他聽懂了那句“兩情相悅”,原來,在孫抱琴的眼裡,自己竟是入不得其中的人。望着孫抱琴離去的背影,有生之年,雲解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高估了自己......

“雲解,我跟你說,我表妹生的是美若天仙。仰慕你許久了,家世又沒得挑,你真是有福氣。”伊里布似乎每次同雲解一起喝酒都要先說上這樣一番話。伊里布是雲解學堂時的朋友,兩人雖算不上情同手足,卻也是十分的談得來。只不過,自一次雲解在去伊里布家中做客時偶然碰上了去串門的伊里布的表妹阿玳之後,與伊里布的酒局,也就多了起來......

“阿玳時刻念着你,我這個做兄長的都感動了。”伊里布又爲雲解斟了一盅酒,試探性的看着他。雲解微微的抿起嘴角,沒有去拿那盅酒,“酒就不喝了。天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處理公務。”“什麼天不早了,天都還沒黑呢。你不想喝就不喝,只是我已經跟阿玳說了今天我請你在這裡喝酒,她一會兒就過來。”伊里布看透了雲解的心思,不過他不說破,只是“見招拆招”,逼着雲解給一個答案。“阿玳是好姑娘,在我身上只會耽誤了她,她會遇到更好的人。”

雲解每次面對伊里布提到阿玳的事總是含糊其辭的岔開話題,不想傷了朋友間的和氣又實在不願與阿玳被捆綁在一起。今日,雲解算是乾脆的回絕了。只是雲解的回絕在伊里布看來卻不解的很,“怎麼會是耽誤?你們男未婚女未嫁......”“我已經有婚約了。”雲解打斷了伊里布的話,語氣果決。雲解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就連他自己都好奇怎麼會想都不想就如本能一樣說出這句話,心中越是確定自己說出這句話不是爲了敷衍,心中就越是不解......

“婚約?哈哈哈......”伊里布突然大笑了起來,“雲解,你是說那個跛腳的孫小姐吧。全城的人誰不知道,孫家小姐被你雲解退了婚的事。雲解你做的好,要是我,我也不跟個瘸子成婚。哈哈哈,你休想敷衍我.......你和阿玳的事,我是管定了。”伊里布對雲解給出的理由不以爲然,反而當是聽了傳聞笑話一樣,更勝了飲酒的興致。

雲解的心裡突然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與孫抱琴解除婚約的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此時他的腦海裡不斷的浮現出孫抱琴那日離去時的背影。其實,與其說此刻,不如說他好像自那一日起就再也沒有忘記過那個背影。雲解已經不知道自己的思緒現在是被什麼支配着,他只知道自己現在想要同孫抱琴見一面。於是,他顧不上跟身邊的伊里布去解釋些什麼,起身衝出了門......

柳鵲走在街上,儘管偶爾會擦肩而過一些審視的目光和一些指指點點,會聽見身後一些窸窣議論的聲音,柳鵲並不在意,等時間再久一點兒,自然也就沒人注意了。柳鵲想要去繡樓買一些絲線,原本叫丫鬟來買就好,可是過一段時間就是孫老爺的壽辰,她想親手買了絲線再親手繡一件禮物送給孫老爺。她答應過抱琴要替她盡孝,自當要絕對的真誠。

柳鵲很是開心,因爲只要經過面前的酒樓就是全城最好的繡樓。柳鵲努力的加快腳步,只不過,才向前加快了幾步就被身後突然衝過來的一個人撞到在地上。

“喂,這位姑娘,你沒事吧。我不是有意撞你,我扶你起來吧。”柳鵲耳邊傳來的女子的聲音水一般的柔美,可惜透着一股不耐煩的怨氣。“雲解!表哥!是你們啊!”柳鵲本想婉拒,只是,還沒等她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便笑着跑開了。柳鵲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那女子喚的是雲解的名字,只不過,自己與雲解連朋友都算不上,也就不必順着那女子的方向看過去了。“我扶你吧。”柳鵲堅持着自己站起來,只是,她還未完全的挺起身,手臂就已經被身後走近的人扶住。熟悉的音色,柳鵲側過頭,看着雲解,微微的點了一下頭,“謝謝。”“還好嗎?傷到沒?我帶你去看郎中。”雲解的聲音柔和的讓柳鵲有些恍惚,這樣的聲音,與初見時冰冷的目光全然判若兩人。

“無礙,謝謝。”柳鵲禮貌的拒絕了雲解的攙扶,自己向前走了幾步。“雲解,這位姑娘不是都說無礙了嘛。你出來做什麼,是不是表哥告訴你我會到酒樓去找你,你就特意出來迎接我!”女子一邊說着,一邊笑意盈盈的挽上雲解的胳膊。“原來是這樣啊,我就說你小子怎麼衝出來了,原來是爲了迎接阿玳啊。你真是讓我追的好辛苦啊。”伊里布氣喘吁吁的拍了下雲解的肩膀,喜笑顏開。

雲解輕輕搬開阿玳緊緊扣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追上已經向前走了幾步的柳鵲,“你真的沒事嗎?你要去哪兒,我送你。”“真的無礙,我......”柳鵲的話還未說完,只聽見幾個身側有幾個人的笑聲傳來,似乎在議論着什麼,側身去看的時候他們似乎又不再說下去了。“雲解,你們認識嗎?”阿玳繼續上前,再一次挽住雲解的胳膊。伊里布打量了一下柳鵲,驀地說:“剛纔看姑娘走路不太方便,又與雲解熟識的樣子......莫非,你就是孫家的小姐!”“哦,原來你就是那個被雲解退了婚的孫抱琴啊。”阿玳原本看着柳鵲眼中的敵意頃刻間轉換爲嘲笑。緊接着,人羣中的議論竟也隨着阿玳的嘲笑從竊竊私語變成了朗朗高談。

“想不到這孫家小姐雖是個瘸子竟然這麼漂亮。可又有什麼用,還不是被夫家退了婚,怎麼還有心情上街啊。”人羣裡左不過是這些“異口同聲”的議論。柳鵲不在意,看着伊里布和阿玳微笑着退後一步,“抱琴有禮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我們一起走。”雲解直接搬開阿玳的胳膊,上前繼續扶住抱琴。手掌貼住抱琴手臂的那一刻,雲解高傲的擡起頭,看看驚詫在原地的伊里布和阿玳,再看看身邊“那些”如同觀景的一樣的眼睛,說道:“大家說的沒錯,幾日前,孫雲兩家是解除了婚約。我,被孫小姐退了婚。我生性自傲,孫小姐不喜歡我,所以拒絕與我成婚。只不過,我雲解認定了這門婚事,希望孫小姐再給我個機會......”說着,雲解看向柳鵲,凝視着她的眼睛,“若孫小姐還是不喜歡我,再與我退婚也不遲。”雲解將柳鵲的手臂握的更緊了,“我們走吧。”

“雲少爺,不用再送了,我只是到剛剛那個繡樓。已經,走過了。”柳鵲一路被雲解扶着,不太敢同他說話,只是若再不開口自己只能離繡樓越來越遠。“要是想買什麼東西,我幫你買。現在,去看郎中。”雲解的語氣雖不似剛纔般溫柔,卻也不再生分。“真的無礙,我本來走路就......”“所以你纔不易察覺自己到底傷沒傷到。”雲解的態度很堅決,扶着柳鵲的手也從未鬆開。

“謝,謝謝。”柳鵲還是有些怕雲解,只是她的心裡突然泛起一股暖流,嘴角邊也不經意的上揚。“回孫家之前,你過得好嗎?以什麼爲生。”雲解的聲音慢慢的溫柔了下來,很小心的問。“很好。”柳鵲笑着應答,“我做些短工度日,去學堂裡打掃,先生會空閒的時候教我讀些書。去秀坊洗衣服,那裡的繡娘姐姐們也會教我做些女紅......日子窮些,可也很快樂,村子裡的人都很好。”雲解聽着柳鵲所說的每一個字似乎都入了入迷,他看着她,仿若也入了入迷......

從醫館裡離開的時候,雲解的神情有些心事重重。驀地,他看着想要自己向前走的柳鵲,追上前繼續扶住她,“我送你。你剛纔想要什麼,我會去繡樓幫你買。”“沒關係,這裡離那家繡樓也不是很遠。快到我爹的生辰了,我想秀一件東西送給他,繡線我想自己去買。”柳鵲的臉上,帶着禮貌的笑意,她慢慢的後退幾步,不再支撐於雲解的攙扶,“剛纔謝謝你替我解圍,再見。”

“抱琴。”雲解叫住已經轉身的柳鵲,上前擋在她的面前,“我不是在替你解圍,是我的確被你退了婚。”雲解再上前一步,拉進與柳鵲之間的距離,“你希望可以自己遇到一個兩情相悅的人。從這一刻,你可當做是在此地遇到我,遇到一個已經鍾情於你的人。你可願意有一丁點兒的鐘情於他?若你願意......就不要後退。”雲解再上前一步,已全然貼近了柳鵲......

柳鵲有些錯愕,身體本能的向後仰過去。只是,還不等柳鵲的身體完全的向後,她的背就已經抵在了雲解伸出的手臂上。柳鵲的心跳的很快,她看着雲解,眼中帶着絲絲的慌張。

“你願意,對嗎。”雲解望着她,低眉,淺笑,輕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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