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陣陣,迎親隊伍朝着蘭陵侯府的方向逶迤而去。
然而在離蘭陵侯府還有一段距離時,騎着駿馬,走在最前面的高辰復卻調了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跟在他身後的鼓樂隊一邊吹打手中的樂器,一邊以眼神和周圍的樂手示意,都在疑惑新郎官兒怎麼會走錯了路。
喜娘在花轎邊見此,忙讓跟在她旁邊的小丫鬟趕上前去提醒。
但是高辰復依舊充耳不聞。
一行人就這般帶着微微的彆扭和疑惑,娓娓而行,終於停在了公主府門口。
靜和長公主乃是先帝太宗爺最喜歡的女兒,她出身顯赫,生母乃當今趙賢太妃,嫡母慈莊皇后同時也是她的親姨母。
公主出嫁,所嫁夫君乃當時爵位未降的蘭陵王。
兩者身份相當,按理來說,不應當修築公主府,讓駙馬隨公主居住在其中。
但太宗因疼愛靜和長公主,還是特意令人修築了公主府。
雖然靜和長公主婚後幾乎沒在公主府內居住過。
高辰復回京之後,令人將公主府修葺一新。此時的公主府也是喜氣洋洋,雖然奴僕的數量遠遠比不過蘭陵侯府,喜慶的程度也趕不上蘭陵侯府,但站在公主府前,高辰複方才覺得,自己是在娶妻。
他頓了頓,親自走了回來,將鄔八月從花轎上牽了下來。
喜娘尷尬地在一邊小聲提醒,道:“統領,這、這不合規矩……”
“我就是規矩。”
高辰復望了喜娘一眼,喜娘再不敢多言。
鄔八月就這般被高辰復輕牽着手,跨過了公主府門前的火盆,然後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公主府。
一路直行,走到了公主府的正堂。
正堂內也已經佈置妥當,紅豔的綢緞鋪陳。
高位上擺放着靜和長公主的牌位。
高辰復帶着鄔八月上前跪在了蒲團之上,喜娘無奈地充當了唱禮官。
三拜之後。高辰複方才牽着鄔八月起了身,輕輕掀開了蓋頭。
紅蓋頭下一張明豔動人的小臉讓高辰復有輕微的失神。
他忽然就不可遏制地想起當初在漠北時,第一次見到鄔八月嫩白腳丫的場景。
隨後是在前往北蠻地界去救她和高彤雅——不,應該稱之爲單初雪的時候。曾經見過的那綢緞一般雪白的身體。
高辰復不可遏制地覺得身上有些燥熱。
他剋制着自己的衝動,將蓋頭遞給了喜娘,輕聲對鄔八月說道:“給母親上柱香吧。”
鄔八月緩緩點頭,高辰復點燃了三根香,遞給了鄔八月,隨後自己也執了三根香,和鄔八月一同給靜和長公主上了香。
“母親。”
高辰復望着靜和長公主的牌位,道:“兒子今天娶妻了,以後身邊,不會再是兒子一個人。母親也可安心了。”
鄔八月側頭望着他。男人面龐剛毅,劍眉星目,下脣此時抿得極緊,看起來並沒有太多輕鬆之感,反而讓人覺得他太過倔強。
鄔八月伸手輕輕拉了拉他的手。高辰復回過頭來,對她微微露出一個笑,道:“我們去蘭陵侯府。”
鄔八月緩緩頷首。
“放心。”高辰復輕聲說道:“我們不會在那裡常住。”
鄔八月再次點頭。
一對新人緩緩離開公主府,新娘匆忙跟了上去,趕緊將蓋頭重新蓋在了鄔八月的頭上,這才重重地吐了口氣。
迎親隊伍再次緩緩開動,繞了公主府一圈。這才趕到了蘭陵侯府。
而此時,所謂的吉辰已經過去了。
蘭陵侯府的賓客們面面相覷,不明白迎親隊伍爲什麼會在路上耽擱時間。
蘭陵侯爺坐在高位上等得有些不耐煩,催了人去問。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戰戰兢兢地走了回來,低聲在蘭陵侯爺耳邊說道:“侯爺,聽說大公子帶着迎親隊。先去了公主府那邊兒……”
蘭陵侯爺詫異地皺了皺眉,問道:“此話當真?”
“小的不敢胡說。”管家擦了擦汗:“不過這會兒大公子已經帶着迎親隊回來了。”
蘭陵侯爺重重地哼了一聲,很是不滿高辰復將他這個父親放在第二位,卻是趕着先去公主府的行徑。
他都有些想立刻起身離開。
但想着這是皇上賜婚,要是不給這對新人面子。豈不是不給皇上臉面?
想到這兒,蘭陵侯爺又只能偃旗息鼓地坐着。
但他的臉色卻是從焦躁轉變成了陰沉。
喜樂聲到達蘭陵侯府時,賓客們已經翹首以盼多時了。
高辰復不慌不忙地接了鄔八月下了花轎,從容不迫地走進了蘭陵侯府的大門。
蘭陵侯爺和淳于氏皆是高坐上座,高辰復恍若未見,只牽着鄔八月筆直走上前去,等着行完儀式,便離開此處。
“慢着!”
他和鄔八月正要下跪,一聲清脆如黃鸝的聲音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高辰復側望了過去。
平樂翁主高彤絲從人後緩緩行至前頭來,手中抱着一方牌位。
高辰復雙眼一沉。
靜和長公主府裡供奉的靜和長公主的牌位,是高辰復立的。而平樂翁主抱來的牌位,卻是她自己從高氏宗祠裡拿來的。
這兩日都幾乎沒見着高彤絲的身影,高辰復還疑惑她去哪兒了,沒想到她竟然去了高氏宗祠。
“侯爺夫人。”
高彤絲繞過高辰復和鄔八月,站在他們前面,直面着蘭陵侯爺高安榮和淳于氏,言笑晏晏地說道:“今日大哥大喜,也是我們高家的大喜事。母親雖然不在了,但也是父親的嫡妻,大哥娶親,母親當受大哥大嫂的敬拜。侯爺夫人覺得呢?”
淳于氏臉上微微僵着,維持着不自然的笑容,道:“翁主說的是……”
“那就請侯爺夫人,起身挪步。讓出主位,如何?”
高彤絲眼睛燦亮如星,盯着淳于氏,卻讓她不寒而慄:“侯爺夫人乃繼室。嫡妻牌位在此,侯爺夫人當執妾禮。”
這話可就是極其不給淳于氏面子了,淳于氏臉最基本的笑容都無法維持。
高安榮皺了眉頭,不想讓高彤絲繼續胡鬧,出聲道:“彤絲,禮堂之上,由不得你胡鬧!下去!”
高彤絲恍若未聞,抱着靜和長公主的牌位,直直地走上正位,對淳于氏微微一笑。隨即變臉,猛然出手,竟將淳于氏從座上直接拉了起來。
淳于氏一個不妨,差點從高座上跌了下來,幸好她身邊的高彤蕾及時伸手將她扶住。不然恐怕會在這婚禮之上鬧出血光之災。
“你!”
高彤蕾怒喝一聲,淳于氏伸手拉住她,無奈地搖頭,道:“蕾兒,不許與你姐姐大小聲。”
高彤蕾氣不過,扶着淳于氏說道:“可是母親,她……”
“算了。”
淳于氏就勢成爲了一個遭原配嫡女欺凌的可憐繼室。苦澀地搖了搖頭,道:“我低於長公主,坐在下首,也是應當的。”
“知道就好。”高彤絲纔不在乎什麼名聲,淳于氏要的,她可不屑。
高彤絲冷哼一聲。靠近淳于氏,用只容她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別說是大哥,就是高辰書,高彤蕾,高彤薇成親。你也只能坐在下首。這就是給人當填房的規矩。”
淳于氏暗暗咬了咬牙,高彤絲微微一笑,挺直身體,命人將方纔淳于氏坐的椅子搬了下來,說是那把椅子被淳于氏坐過,已經髒了,不能讓原配嫡妻再坐,讓人另換了一把來,。
這又打了淳于氏一記響亮的耳光。
直到椅子被搬來放好,高彤絲方纔鄭重其事地將靜和長公主的牌位放了上去。
她回過頭來,對高辰復燦爛一笑,道:“大哥,現在可以帶着大嫂給母親行禮了。”
高辰復淡淡地應了一聲,攜鄔八月跪在蒲團上。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喜娘化解尷尬的本事一流,正常的流程很快便行完了。
而從頭到尾,高安榮都面色不愉,並不見多少長子成親的欣喜之色。
委實是高辰復、高彤絲這兄妹二人極其不給他面子。
他已經能想到,今日之後,朝中各王公貴族、各文武大吏,會對他家的事議論到何等程度。
而則一切,都是從這兄妹二人回來後發生的。
原本因兒子女兒回家來的喜悅,蕩然無存。
但儘管如此,高安榮還是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完成了招待賓客的任務。
反觀始作俑者,高彤絲已經抱了靜和長公主的牌位不知道消失到了哪兒了。而高辰復,也已經不見蹤影。
這場婚禮,只讓衆人留下了兩個印象。
一是高統領更重視其早逝母親靜和長公主;
一是平樂翁主高彤絲與侯爺夫人淳于氏極其不對付。
誠如高安榮所猜測的,蘭陵侯府的家事,成爲今後一段時間街頭巷陌人人都能夠咀嚼兩句的談資。
但也正因爲這場婚禮,衆人之前熱議的有關於這場賜婚,另一主人翁鄔八月的傳聞卻幾乎被掩蓋了,連帶着軒王府也少有被提及。
誰讓軒王爺帶着軒王妃也來參加了此次婚宴呢?
賓客散盡,華燈初上。
新房之中,燭火撞撞。
端坐在牀邊的新娘,站在燭臺邊的新郎。
喜娘進屋來,端了合巹酒,輕聲提醒道:“大公子,該共飲交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