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連笒第N次後悔自己當年不考中醫大,也後悔自己沒有學什麼特殊技能時,偶然瞥見某門簾上一小塊招牌赫然寫着:書肆。門口還張貼着一張小廣告。
靈光一閃,連笒快步往書肆走去。
這小鎮上她能幹的寥寥無幾,不過她畢竟比這些古化石們多了幾千年歷史經驗,就讓她把後世的佳作搬到當下,給你們一些靈魂上的滋養吧!
連笒挑開布簾走進去,屋內,不見人影,只聽見幾聲傻笑和翻書的聲音。慢慢走到一堆書前,側身望去,一個書童打扮的人正坐在地上拿着一本時下流行的話本看得津津有味。
“請問,這裡收話本嗎?”連笒探到書童面前,禮貌開口。
“啊!鬼啊!”那人驚叫起來。
連笒有理由懷疑這樣的地方做得成生意,有沒有資金迴流可以收購話本。“我看到門口寫收話本的條子,進來確認一下。”連笒趁那人再一驚一乍之前開口。
那人從書堆裡站了起來,卻不是真的書童,大概也是世家公子身邊的小跟班,穿的比青川鎮大戶人家的公子還考究,只是從頭頂上往下看,像個書童模樣。暫且就叫他小書童吧。
“誰的話本?”小書童懶洋洋地趴在書櫃旁,不在意地問。
連笒:所以又是一個不相信我勤勞的雙手可以創造財富的?
“我家相公想試試。”連笒裝作害羞回答,“他是個童生。”
小書童瞭然地哦了一聲。“你家相公是個識相的,還知道將知識轉化爲財富,啊不,分享給普羅大衆。”
小書童往連笒身後望了望,像是在找什麼人。
連笒也往自己的身後看了幾眼,不明白小書童在找什麼。
“你家相公沒來?我們這需要登記作者信息的。”小書童看連笒那一臉懵逼的樣子,不由沒好氣問道。
“相公一心向學,其它事宜全權由我代勞。”連笒給了個理由。
“我跟你說,這就是你家相公的不對了。瞎清高個什麼勁兒?還真以爲讀書就能考中,就能入朝爲官?讀了一輩子書籍籍無名的大有人在。這寫話本多麼神聖又富有前途的事業,又不丟人,還讓你這一個小娘子來問。”看她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怕她被那所謂的相公迷了眼,小書童濟世爲民地發表了他對酸腐文人風的不屑。像他們家公子多好,讀了書不用去跟那些人頭破血流地擠個位置,自己靠着一身才華瀟灑於天地間,好不自在!
某個遠在京平城的公子打了個噴嚏:又是誰罵我?
“是是是,我家相公就好那點面子,怕丟了那文人的風骨,要不是家裡實在困難我又再三勸說,他也不會想要動筆寫話本。”連笒接着小書童的話批判起了自己的“相公”。
“怎能因爲要貼補家用才寫話本?話本創作不應該是一項愉悅身心的壯舉嗎?”小書童反駁,對她那位相公更爲不齒。
“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督促我相公按時交稿,相信他寫了就會愛上的。”連笒堅定地合了雙掌。
“算了,誰讓公子給我們每個人都設了任務,這青川讀書人本來就少,我在這蹲了三個月的點兒了也沒有一個前來投稿的人,你也算是幫了我大忙了,貼補家用就貼補家用吧。”小書童有些嫌棄地嘀咕幾句,遞給連笒一張表。
連笒一一寫下。
姓名:姜上
年齡:十七歲
職業:書生
籍貫:開陽縣青川鎮
擅長題材:
“請問,咱們這什麼題材賣的比較火啊?”連笒在寫擅長題材那一項面前停住,問。
“你相公擅長什麼類型的?”書童反問。
щщщ⊕ ttκā n⊕ c o 這資料後面寫了,話本所得給我們作者分成,我自然希望我相公寫些暢銷的。
“非要選一個的話,就創作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吧。”書童又坐到了書堆中間,頭也不擡說道。
“謝謝公子告知,這書不知道您們最慢何時要?”連笒又湊到書堆前追問。
“越快越好,寫得又快又好地話,會有額外獎勵。”小書童顯然因爲被打擾看話本有些不耐煩了。
連笒按照協議,拿走了書店寫話本的空白範本和筆墨,開心地回家去了。
對於今生只想好好賺錢好好種地的連笒小朋友,寫話本和畫圖都是她理想的工作了,既可以偷偷進行不用擔心暴露什麼,又不用出差在外奔波,以後在她的小農場也可以搞創作,簡直是理想職業。連笒在街上買了些酒菜,又買了火爐和牛羊肉,打算回家涮頓火鍋。
連笒回到家第一時間將範本和筆墨拿到自己房間藏好,言家今天已經搬過來了,萬山村老家那邊沒有什麼東西,婆婆楊氏一個人整理了半天就完工,現下正在廚房煮晚飯,言之雅在一旁幫忙。
連笒把食物都放到後院小廚房的貨架上,看着十來歲的言之雅,若有所思。
搬來青川鎮,言之雅也很高興,但她總覺得小姑娘除了高興,還有一些別的情緒,是什麼呢?連笒認真觀察言之雅的一舉一動,看到她見言之舒和言容樂回來那一瞬間失落又轉爲高興的表情,她想她明白了,這言之雅是在落寞自己來了城裡卻什麼也幹不了,也不像言之舒和言容樂能去念書,楊氏是個農婦,平時也教不了她什麼東西,在萬山村還不覺得,到了青川鎮,小姑娘心思可能有些活絡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連笒就跟全家討論起了言之雅的問題。“娘,您說咱們都來了這青川了,以後肯定要往開陽、正安走,是不是該讓小雅學些東西?”連笒看着楊氏和言之舒,又看了眼言之雅,認真思考。
言之雅的目光一瞬間清亮起來,又暗淡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家裡如今的生活全靠連笒一人,楊氏今天已經跟她說了打算住幾天給大家打掃完衛生就回萬山村去,那邊生活成本低,以後就由她來給哥哥嫂嫂和小侄子做飯。
“不用了,娘過幾日要回萬山村,我得給哥哥嫂嫂和樂兒做飯。”言之雅忍者落寞故作輕鬆地開口。
“娘你要回萬山村?爲什麼?”連笒拉着楊氏的手關切地問。
“娘在這青川鎮上什麼也做不了,還要浪費一份口糧,萬山村那邊還有咱們自己種的菜,我在那邊可以照顧着老家。”楊氏輕拍了拍連笒的手。她心疼連笒一個人爲這個家操勞,怎麼好意思自己再在這鎮上白吃白住。
“娘,你哪兒也不準去,就在這給我安心住下。”連笒直接一票否決。言之舒等人沒發表意見,他也知道自己應該讓娘留下讓妹妹也去學些東西,跟別人家的姑娘一樣,可是言家太貧窮了,他如今上學的束脩還是丁老闆資助的,全家就連笒一個人有工作,他實在沒有臉面要求他娘留下。
“娘,今天丁老闆的小廝帶我去見了我的僱主,他們的活兒很輕鬆,就是幫他們描畫些圖,我娘爺爺以前教過我,這個工錢可高了,做好了能接到開陽那邊的大項目,一個月有好幾兩銀子呢,扣掉還丁老闆那部分,他們今天都已經把這個月的月錢預支給我了。”連笒從口袋裡拿出三兩銀子塞到了楊氏手裡。
這下,言家衆人都有些傻了。這女人莫不是真的傻人有傻福?隨便救了個人就是丁老闆侄子,丁老闆爲報恩又給她隨便介紹了份工作,這工作月錢隨便給就是一個月三兩銀子?要知道三兩銀子可是言之舒半年的束脩!更是萬山村一個五口之家一年的伙食費用!
連笒現在找到了寫話本這一個生錢的門路,也就不摳搜了,想她也曾二十多年挑燈夜讀,卻沒享過一天知識帶來的福,最後穿越到這鳥不拉屎的朝代,還不許她享享福?楊氏又素來是個寵愛自己的,她哪兒還願意她回去住那破舊小土屋,她都在盤算推屋重建別墅計劃什麼時候實施了。
“笒兒,你告訴娘,你找的,是正經工作吧?”楊氏終於從傻愣中回過神,卻是緊張地拉着連笒的手湊到她耳邊輕聲問。
“娘!您想什麼呢,丁老闆給我介紹的工作,怎麼會害我呢!”連笒有些哭笑不得,楊氏是關心則亂。
“也是也是,那看來是丁老闆變着法子償還你救他侄子的恩情呢。”(丁老闆侄子: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娘,不管怎麼說,現在咱們家也算有些小收入了,等過完年咱們上開陽去,那邊有更好的夫子,相公考學也好有個保障,而且縣城機會多,娘也開陽在那邊某個小活計做。”連笒將自己的設想講出來眼光熠熠跟言家人商量。
“去那縣城幹什麼,在這青川鎮上就夠了,你一個人工作也不要太累,娘明天也上城裡看看,有沒有我能做的活。”楊氏慈愛地看了眼兒媳婦。
“娘,但是對於小雅要學點東西這個事兒,我覺得我們還是商量一下。”連笒對教育問題始終堅持。
Wωω• ttκд n• c○
楊氏不忍拂了她的好心,就無奈地轉過頭看了看言之雅:“那雅兒可有什麼想學的?”
“娘,雅兒並沒有。”言之雅懂事地回答,楊氏欣慰地點了點頭。
“娘,不能她沒有喜歡的就不讓她學,不然這樣,就讓小雅每個東西學十日,最後選一個她學最好也最喜歡的如何?”連笒打算掙扎到底。
“你,你這是變着法子折磨我呢?”小炮仗又發揮了她的本質。
“怎麼跟你嫂嫂說話呢!我看你確實需要學些東西了,要不然連尊敬長輩都不會!”楊氏和連笒還沒說話,就聽對面的言之舒嚴厲的訓斥。
“你別這樣,小雅她跟我說着玩的。”連笒趕緊給小姑子打圓場。
“她也老大不小了,該懂些規矩了。”言之舒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這是打算追究到底了。可憐了言之雅跑到自己的房間鎖起了門暗自哭泣。
哎......她好心挑起的話題討論,最後以兄妹二人的嫌隙結束,連笒覺得作爲主辦方有責任且有義務去開解一下小姑子。
輕輕釦響了言之雅的房門,言之雅不曾理會。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連笒又扣了一遍,言之雅還是裝作沒聽到。又過了半刻鐘,連笒在門外誇張地打了幾個噴嚏又假裝瑟瑟發抖地扣響了言之雅的房門,剛扣上去,門就被從裡面打開了。
“我不想見你你不知道嗎?爲什麼還像傻子一樣站在我門外?”言之雅小炮仗上線背過身去就是一通罵。
“哎呀,是嫂嫂不好,沒有事先跟小雅商量就把這事兒拿到家庭會議上說,嫂嫂給你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連笒表示哄小孩子真的好煩啊,特別是快進入或正進入青春叛逆期的孩子。
言之雅只是背對着連笒躺到了牀上,蓋上被子。
“其實你是想去學點什麼給我和娘分擔一下家裡的壓力的,對吧?”連笒坐到窗前,顧自說。
“你不用有什麼壓力,實話告訴你,我以前不喜歡你們言家,確實也是你家配不上我,你應該也發現了,我其實本事比你們想的要大。”
言之雅憤怒坐做起了身,這女人是在顯擺?是嘚瑟嗎?哥哥哪裡不好?她還挑?
如果是一個月前,言之雅肯定會指着連笒的鼻子罵說:你也不看自己什麼操行,還嫌棄我哥,你配嗎?但是如今這話,她卻再也說不出口。也許是從那一頓紅燒魚和那半個野鴨蛋起,她們家就再也沒有了說這話的資格,更不用說他們現在住在青川鎮這樣好的房子裡,吃着美味的食物,穿着好看暖和的衣服。
言之雅氣焰蔫了下去。
“怎麼了,這麼快就被我說怕了?”連笒好笑地伸出手,想敲一敲小姑娘鼓鼓的額頭。
“誰怕你了?”言之雅怒瞪着連笒不服氣地握了握拳頭。
“那你就去學點本事啊,學會你自己立足的本事,讓你有朝一日可以對我,可以對任何人自信地說出你想說的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連笒蠱惑得認真。
言之雅望着女人認真的眉眼,有些心動,有些震驚。原來在她心裡,竟是有這般遠大的志向嗎?那個作天作地的女人,那個鼻孔朝天仗勢欺人的女人,她是真的想成爲那樣一個靠自己的本事想自己所想,做自己所願的人嗎?(連笒:小姑娘是不是腦子不太好使,我說的是要去仗勢欺人?)
連笒看言之雅認真在思考,知道她是聽進去了。
“這個時代對女性多有不公,但那也是對弱小的女性,如果你成爲一個無可替代的人,成長爲可以影響別人的命運的人,你就只是你,無外乎男人還是女人。”連笒也不是女權主義者,她只是習慣性萬事靠自己。言之雅前十年都沒有人給她進行世界觀的啓蒙教育,在她言麗還是封建王朝那一些禮教、規矩和對女人的約束,連笒不希望小炮仗成爲只能仰望丈夫公婆鼻息,一輩子困在後院或者丈夫身後的某某婦。如果她真的能自立自強,也算是不枉她爲楊氏教育她、幫助她一番了。
那天晚上,言之雅想了很多,但其實她的思想和認知都有限,她也想不了太多。把自己會的列出來,發現一個也上不了檯面,如何成爲別人需要仰仗的人?言之雅苦苦思索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言之雅就起來給大家燒好了熱水,做好了早飯,一切就像平常一樣,如果忽略了早飯時她鄭重其事地對着全家人說了句“我想去學醫”的話。
言家飯桌上突然寂靜了片刻。
“學醫好啊,以後成爲妙手神醫救死扶傷,得讓多少人欠下人情,爲你肝腦塗地,我們小雅有志氣!”連笒率先打破沉默,讚賞地衝言之雅擠了擠眼睛。
“你要學醫,你識字嗎?認得藥草嗎?”言之舒無情指出癥結所在。
言之雅低下了頭,半響,只聽她擡起頭堅定道:"我可以跟容樂學認字,再跟趙大夫學辯藥草。"
“小姑姑,我這水平,恐怕不能教你。”言容樂怕耽誤了自己堂姑,老實交底。
“這舒兒要備考,也沒有時間教雅兒,現在若是卻學堂,年紀也大了,如果再早兩年就好了。”楊氏也憂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氣。
言之雅聽衆人的分析,又低下了頭,不過拳頭卻是緊緊握着,表達了她的決心。實在不行,她就自學。
“我可以教小雅認字啊。”連笒看了眼衆人,“對哦,親家母說過,她給你找了先生認了兩三年的字的,這簡單的可以笒兒跟樂兒先教雅兒,難的等舒兒考完鄉試,也可以接上了。”楊氏欣喜地笑着說。
連笒內心有一隻羊駝優哉遊哉走過:所以其實你們都知道我認字的?感情是我自以爲是了?害我之前把它當秘密白白捂了那麼久,還生怕被看出端倪,連我最喜歡的話本都不敢買來看,天知道來到這個什麼娛樂活動都沒有的世界,她有多無聊!
就這樣,言之雅跟着連笒學起了認字。言容樂當初認字是言之舒寫在木板上的,所以沒有留下什麼資料,連笒自己的字呢,是不太好的,她在現代只跟着一個書法家學過十多節課的正楷,還是一年內偶爾想起來就去練那麼幾個小時的那種,基本筆畫可以寫的標準,字體結構就不太美觀了,所以字帖的重任,就落到了言童生頭上。
言之舒給言之雅寫了一本基本字帖,又給連笒也寫了一本,吩咐二人一起練習,晚上一起檢查。在連笒表示抗議自己不需要字帖的時候,直接來了一句:難道你怕寫的太難看輸給十歲的小孩子?
連笒:你可以侮辱我,但請不要內涵我的老師!
連笒硬筆書法爲了考試拿高分練的是簪花小楷,毛筆書法說來慚愧,當年那位書法家可是免費教的連笒,其他人去學個基礎的一期課程也要幾千上萬的,那老師卻說連笒是個悟性強的,非要她去跟自己學,還讓她閉關練習三年,要把她培養成大書法家。連笒當時正在讀研,從學校到書法工作室要坐三個小時的地鐵,這個對什麼都三分鐘熱度的人,去學了幾天就泄勁兒了,那老師是個愛書法成癡的,一寫就是半天一天,那時候連笒哪裡有那耐心,現在想來,也是遺憾。不知道現代的那些親友長輩們都怎麼樣了。
懷着對現代和恩師的懷念,連笒一邊教言之雅認字一邊練習言之舒給的字帖,慢慢也找到了書法的樂趣,最主要的是,她在寫話本的時候,字更端正漂亮了些,讓她心情都美麗了不少。
只是這份美麗在某天拉着言之雅上街遇到李香和員外家李小姐的時候,消失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