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持小白

出了這種事,眠風不用問也知道,曹沫絕不會坐視不理,所以有此一問。

縹雪當即道:“自然是跟你們一同去魯國了。我不想再跟你分開。”

眠風道:“那好。不過,走之前,我們要再演一場戲。”

“什麼戲?”

“讓離月死掉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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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姬公主死的很突然。新婚後的第七日,她正與夫君眠風在春華殿用膳,心口忽然一陣絞痛,隨後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任眠風醫術高超,卻也回天乏術,只能眼睜睜看着蔡姬公主芳魂逝去。

蔡侯對着公主的棺木,傷心不已,卻也別無他法,只得隆重發喪。

眠風在公主下葬後第二日,紅腫着雙眼與曹沫離開蔡國,趕去支援魯國,意在阻止齊國對魯國的侵略。

馬車慢悠悠上路,車內,眠風對着躺在車內的女子低聲喚道:“縹雪,醒醒。”

縹雪幽幽睜開雙目,緩緩擡眼,看了看周遭,問道:“我們已經離開蔡國了嗎?”

眠風點點頭:“是的,離開蔡國了。你好些了麼?”

原來,他早就和縹雪計劃好,來一場假死騙人。縹雪是玉,若要她閉住呼吸,停止脈搏跳動,簡直太容易了。玉本身並不用做這些,是那些妖精們,爲了模仿人,所以才這麼做的。只是,縹雪卻不等他的手勢,在吃飯的時候,突然提前做戲,讓眠風嚇了一跳。待發現縹雪是真的情形不妙後,眠風更加着急,卻也別無他法,只得硬着頭皮按原定計劃做戲,一邊又暗中尋找有什麼可以解酒縹雪的方法。此時,縹雪可算是醒了。看到縹雪終於醒來,眠風心中長噓一口氣。

曹沫奇道:“爲什麼會這樣?縹雪,你到底怎麼了?”

縹雪道:“是巫蠱,又有人用巫蠱來害我。”

眠風蹙眉道:“莫非又是水惜夫人害人?”

縹雪道:“這樣也好,這下,恐怕不只是蔡侯,就連水惜夫人也會以爲我死了。”

眠風道:“希望你真的能騙過她,從此,她便收手。”

曹沫卻不明就裡:“爲何一定要縹雪裝死呢?”

眠風道:“難道讓她假扮一輩子的離月麼?何況,她若是離月,我就是蔡國的公婿,行動舉止,不可不考慮到蔡國。可離月若突然暴病‘逝世了’,我和蔡國便沒有什麼關係了。從此,我和縹雪便可以自由自在的四處遊歷了。公主的身份,對我和她來說,會是一個很大的羈絆。”

縹雪笑了,伸手勾住眠風的脖子:“好啦,我的公婿風,我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就行,不用費心給曹沫解釋這麼多了。”

曹沫捂眼:“又來了又來了,你們兩個能不能別這麼肉麻?”

縹雪白他一眼:“要你管?”

說罷,貼上眠風胸膛,整個人縮進他懷裡:“我們還有幾天到魯國?到時候,我扮成什麼樣子?你的小廝?”

眠風道:“這些都不重要,縹雪,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的身體怎樣了?究竟是什麼巫蠱,會這樣厲害?你又是怎樣鬥過那巫蠱的?”

縹雪沉默半晌,終於是道:“是補天使者。他又逃離東海了,這樣陰毒的巫蠱之咒,只有他用得出來。我昏迷後,元神與巫蠱的咒術大戰很久,挫敗了咒術,但是如今我也元氣大傷。不過,我與咒術大戰過後,佯裝自己也敗了,元神盡散。我想這樣應該可以騙過補天使者,讓他以爲我真的死了。我花了半日時間,纔將做戲散去的元神,又慢慢拼起來,這才能再次醒過來看到你。”

“真的能騙過補天使者嗎?”眠風依舊擔憂。

“放心吧,能騙過。否則,以我如今的身體狀況,補天使者早該玩新花樣對付我,讓我儘早魂飛魄散了。”

眠風將她緊緊圈在懷裡,下巴抵上她蒼白微涼的額頭:“縹雪,你不可以騙我,你是真的沒事了吧?縹雪,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幫你?我們可不可以焚香,將你的遭遇上達天庭,讓女媧知道,補天使者還在傷害你?”

縹雪道:“人間祭拜女媧的香火無數,女媧娘娘又能顧得了多少?再者,若你真要如此做,只說補天使者擅離東海即可,千萬莫要說我的事。否則,我怕我真的被強行打入輪迴,從此,肉體凡胎,徹底忘卻前塵,像普通女子那樣活着。我最怕的是,真的忘了你。”

眠風道:“我知道了,不會將你的事情也說出去的。”

縹雪笑顏蒼白羸弱:“這樣就好,我有些累了,就想這樣靠在你懷裡休息。”

“恩,你安心休息便是,我會一直抱着你。”

待馬車行至魯國時,齊國早已攻下魯國三座城池。魯侯急不可耐,魯國最好的將領都已經迎戰了,竟然還是這種結果。無奈施伯不懂用兵之道,曹沫不知去了哪裡,他竟無人可用。

就在魯國節節敗退之際,曹沫終於出現在魯國。當是時,魯侯已經答應了齊侯的要求,要割地求和。

曹沫此時出現,並未給魯侯帶來多少慰藉,畢竟,事情已成定局。他若反悔,只會給齊侯一個繼續攻打魯國的藉口。

但是曹沫卻信誓旦旦的在殿前向他保證:“主公,都是臣下的不是,這麼晚才趕回來,讓魯國連吃三次拜仗。這次和談,臣下希望主公能帶臣下也去,好讓臣下盡微薄之力。”

魯侯不知他還有多大本事,只是想着,不管怎樣,他都要帶人過去,多曹沫一個也不多,於是答應下來。

三日後,魯侯與齊侯於柯地會盟。

初時,曹沫只是隨在一衆跟隨魯侯去柯地的大夫間,所以,小白一眼掃過去時,幾乎沒有看到他。但是小白卻不信,到了這種關頭,曹沫竟然還不會有所動作,所以,特地又看了場下幾眼,終於還是給他看到縮在人羣中間,恨不得讓誰都看不到的曹沫。小白心下唯有慶幸,幸虧還是讓自己看到他了,否則,自己幾乎要無視了這個人的存在。

柯地會盟,說是會盟,於魯國而言,不過是一場屈辱的和談。魯國以割地賠款的法子,平定了戰爭。但這也意味着,齊國將會迅速的膨脹擴大,而魯國則更加弱小。但形式所迫,魯侯爲了儘快結束這場戰爭,不得不答應在割地議和的文書上簽字。

就待魯侯將要簽字之時,魯國隨行的大夫中忽然跳出一個人來,朝着齊侯所在方向便撲了過去。小白早有準備,兩旁的侍衛一直在密切關注曹沫的舉動,此刻見曹沫如此,立刻擁上前去,將曹沫壓在地上,一頓狂揍。

魯侯怒道:“齊侯,你這是爲何?你的士卒,爲何無故毆打我魯國大夫?”

被打的“曹沫”也嚎叫起來:“這是爲什麼?你們憑什麼要打我?”

在爭執間,曹沫被人不小心撞破了一直裹在頭上的頭巾,

看到頭巾下面一張毫無遮掩的臉孔,驚得小白立刻從首位的王座上起身。那張臉,那分明不是曹沫。

“糟了”,小白暗道,中計了。

他剛想到這裡,真正的曹沫神出鬼沒,將長劍架在了他的頸上。

齊國侍衛見狀大驚,無奈曹沫卻威脅道:“誰敢往前動一步,我就殺了他!”

齊國人果然不敢輕舉妄動。

一直守在齊侯身邊的鮑叔牙和甯戚,竟然誰都沒來得及看清曹沫的容顏,便瞧見曹沫已經將小白壓在劍下,當做了人質。

甯戚不禁蹙眉,曹沫的身手會有這麼好?

“曹沫,你要怎樣?”齊侯問道。

小白纔不會跟這一介武夫一般見識,這種時候,保住自己的性命最重要。只要自己活得好好的,就有機會捲土重來。只要曹沫的要求不過分,他都能答應。

“很簡單”曹沫道,“齊強魯弱,齊國攻打魯國,實屬恃強凌弱。齊侯,你今日若想從我劍下安全抽身,我勸你還是答應我,將攻下來的城池還給魯國,你們的軍隊,即日起,立刻撤離此地。你若不放心的話,我可以讓你隨着自己的軍隊一同歸國。你若非逼着我殺了你,或者鉗制你做更不合你心意的事,你可以拒絕我的要求試試。”

小白怒道:“曹沫,你以前口口聲聲說要幫我的。”

小白麪前的“曹沫“不禁好笑,低聲用只有他和齊侯聽到的聲音道:“真正的曹沫在哪裡,你不會不知道的吧?他就是剛纔幫被你們齊國的侍衛教訓一通的人。你沒發現,他們的身形表情都一模一樣,連側臉都那麼像嗎?”

他此話一出口,小白不禁又向下面看去,果然如他所說。

“你故意讓曹沫扮的不像自己,好藉機迷惑我,然後你伺機來挾持我?”小白眯眼道,“你是眠風?”

眠風誇讚道:“齊侯果然聰明,一猜即中。”

“說吧”小白沒好氣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該死的,竟然用江湖中那些不入流的把戲作弄他!

眠風依舊壓低聲音道:“我剛纔已經說了第一個要求,你如果做不到,那今日就死在這裡。”

小白十分好笑:“我若不同意呢?你真的敢在這裡將我殺死?你不怕齊國爲我報仇捲土重來?何況,你敢殺我一國之君?我可是年年納貢,受周天子庇佑的。你若殺我,未免太過大膽。你不怕周天子一怒之下,讓你在整個大周無立足之地?”

眠風道:“你這是反過來威脅我嗎?現在是我將劍架在你脖子上。齊侯,我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只回答我,這第一件事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如果不答應,即刻便要腦袋搬家。

齊侯只能不情不願的答應:“好,我答應你便是。”他的命,尊貴的很,不可以浪費在

和眠風這種賤民置氣上。

眠風聞言,高聲對着王座下面道:“大家聽好了,齊侯說了,將此次隨意攻打魯國,劫去的三座城池,悉數歸還魯國。”

下面的齊國侍衛和隊伍,面面相覷,卻也不得不接受自己被人勞師動衆派到這裡打仗,卻要空手而歸的結果。主公被挾持,他們還能說什麼?恐怕他們連一個戰利品都帶不走了。

魯國的侍衛們卻是高聲歡呼。雖然突然竄出來挾持人,這法子不是很光明正大,但不管怎麼說,很是奏效。畢竟,是己方掌握了局面,在場的魯國人還是各個十分開心。

一旁的魯侯此時才施施然開口,彷彿方纔他是不存在的,直道此刻方纔出來主持大局:“齊侯果真如此?”

小白只有大聲道:“果真如此!我齊國攻下的魯國城池,悉數奉還貴國。”

魯侯忙喚來一名隨行史官,將小白原本準備好的議和文書交給那史官,這才道:“快,將這文書按照齊侯方纔所言,重新寫過一份再送來。”

地上,被齊國人打倒在地的曹沫,此時精神抖擻的起身,一旁的齊人不敢再將他怎樣,紛紛閃避。

齊侯這才瞧清楚,這曹沫面上果然有一層黑黝黝的東西,像是塗抹了什麼。看來果然是江湖上的易容術之類的。就是這種歪門邪道的東西,才讓自己誤以爲己看錯了人,心驚之際,這才讓旁人有了可乘之機,否則以他的功夫,怎麼可能被眠風輕易得手。只要他能抵擋片刻,鮑叔牙和甯戚便可上前將他救下。到時候,齊國侍衛齊上,任他眠風武藝超羣,也難抵擋。誰知道,魯侯竟然來了這麼一手。魯侯讓他在自己帶來的隊伍裡,看不到眠風,以爲眠風沒有來。接着,又讓他看到個真曹沫,他便暗中命人注意曹沫行蹤,沒多久,還讓他發現那個曹沫卻是假的,直最到後他才曉得,原來那個曹沫是真的,挾持自己的這位纔是假的。

曹沫瞥了齊侯一眼,慢悠悠回了隊伍站好。

眠風將長劍貼得距離齊侯的咽喉更近,又是低聲耳語般:“別再看了,接下來,你該答應我第二件事了。”

“什麼事?”

“將水惜夫人交給我處置!”

“我的如夫人,豈能白白送給別的男人?”

眠風壓抑着怒氣,一字一字道:“你的如夫人是人,我的妻也是人。縹雪到底怎麼死的,水惜最清楚!若不能爲愛妻報仇,我眠風誓不爲人。”

小白早料到,嫁給眠風的“離月”其實是縹雪,但他依然有些始料未及:“縹雪的死,怎麼會跟水惜有關係?”

“你若不信,大可以自己去問她。但是我現在要你對天起誓,如果我說的是真的,你回到齊國後,必須將那水惜交給我處置。如違此誓,你必然受盡苦楚而死,死後還要遭蛇蟲鼠蟻啃食之苦。”

小白臉都氣綠了:“你要我當衆發這種誓?不把我的女人給你,我就得受這許多苦楚?”

眠風道:“你若不樂意,可以低聲發誓,不讓旁人聽到。”

他二人的對話,功夫普通的管仲、鮑叔牙,自然是聽不到的,甯戚卻是字字句句聽得清楚!縹雪死了,縹雪竟然真的死了?否則,以眠風的爲人,怎麼可能會逼人發這種毒誓?他此生,第一次喜歡一個姑娘,後來發現,那姑娘是一個妖精,再後來,那位妖精姑娘嫁給了他的好朋友,最後,又很突然的讓他發現,那位妖精姑娘死了。乘船遊柳湖那次,縹雪的墜湖,竟然是他和縹雪的永訣。

他從來也沒有喜歡過什麼眠風,他只是看他總是那麼正經的樣子,所以,酒意朦朧之際,跟他開了一個玩笑罷了,即使在星狼谷那次,他也只是看他那樣尷尬,卻又不忍躲着自己,所以又一次小小的戲耍他罷了。他只是將眠風引爲知己,僅此而已!

他想起初見縹雪之時,那時候他以爲她是離月。她荒誕不經的行爲,讓他又是頭大,又覺好玩,更多的,是讓他覺得她很特別,很可愛。再後來,他見她的機會並不多,但她每次都能給他帶來驚喜和新鮮。他的心被撥動的越來越厲害,直到她落水的那一刻,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對一個姑娘,有了前所未有的擔心。待縹雪被曹沫和眠風帶走後,他終於知道了,什麼叫牽腸掛肚。以前,他也曾思念過孤狼先生,但那和思念縹雪是不一樣的感覺。對於縹雪,他那段時日,可說是日夜縈懷。那個女子的容顏,總是盤桓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

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再次得到離月的消息時,她已經嫁爲人婦。他知道,以縹雪的性子,不會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他一直以爲縹雪喜歡的是曹沫,接到喜報的一刻,他才知道,縹雪喜歡的是眠風。他平生第一次喜歡的女子,嫁給了他平生最好的朋友。他算什麼?一個過客罷了。後來聽說離月公主暴斃,他想,那不過是縹雪的障眼法,好讓眠風擺脫蔡國公婿的身份。“公婿風”聽來頗爲神氣,但卻不是眠風想要的。直到此刻方知,那消息,居然是真的。

(本章完)